第29節(jié)
她看到長公主落淚,看到了她以前從沒見過的溫柔和慈愛的樣子。 她養(yǎng)在她身邊數(shù)年,記憶中的她都是冷淡又高貴的,就算是親切的時候,眼底深處也總有讓她難以完全親近的高高在上和冷漠,不像是她的親生母親那般,眼睛里全是疼愛和縱容,讓人覺得可以忘形地撒嬌,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可是那又怎么樣? 她阿娘跟她說她就是那樣,只要她哄好了她,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公主府所有的一切除了三哥的,就是她的。 還有,將來她想嫁給誰就嫁給誰。 可現(xiàn)在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是誰? 為什么母親會對她這樣? 她的腦子“嗡嗡”的,只剩下這幾個字不停地在翻來覆去的翻騰。 等長公主攜了明舒轉(zhuǎn)過回廊越走越遠。 她瞪著她們的背影,手就死死地抓住了身邊的孟嬤嬤,牙齒“咯咯”作響,道:“嬤嬤,她是誰?母親她為什么要對她這樣?” 第32章 孟嬤嬤的手都快被夏明珠抓出血來了,可是現(xiàn)在她卻也半點顧不上這點疼痛……她的臉還腫著呢! 她也在看著長公主和明舒遠去的背影在出神,喃喃道:“是她,竟然是她回來了,這,她怎么會突然回來?” 而且看長公主和柳嬤嬤那個樣子,竟是早知道她要回來的樣子! “嬤嬤,她到底是誰?你倒是說???” 夏明珠忍不住壓著聲音咬牙切齒道。 “三姑娘……縣主,她是三姑娘。” “三姑娘?” 夏明珠有一剎那的茫然,可是茫然之后也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 她臉上的血色盡失。 她又不是傻子,其實剛剛她就已經(jīng)猜了出來,只是不敢,也不愿承認而已。 喚她母親“阿娘”,讓她母親變成那副模樣,除了那個本來早就應(yīng)該死了的賤人還能有誰! 這么些年,她生活在長公主府,一直都生活在那個賤人的陰影之下,死的也就罷了,就算是怨恨的同時也還能讓她生出些快感,可她竟然回來了,那她要怎么辦? “姑娘!” 孟嬤嬤看到夏明珠近乎扭曲的面容,握住她的手,在她身邊急急道,“姑娘,你一定要穩(wěn)住,你已經(jīng)是這長公主府的大小姐,御冊的蘭珠縣主,你記住,只要你不放什么大錯,你就永遠都是這長公主府的大小姐,她就算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現(xiàn)在回來,也只能矮你一頭,見到你也應(yīng)該給你磕頭行禮!” “姑娘,你不要忘了,你背后還有國公府,你還有國公爺,國公夫人,還有世子爺和世子夫人,她不過是一個半路回來的鄉(xiāng)野丫頭,國公府定是支持你的,她想要跟你爭,只會讓所有人厭棄她!對,姑娘,她這樣一個野丫頭,只要你稍作手段,定能讓所有人都厭棄她的?!?/br> 夏明珠的嘴唇抖了抖,面色雖然仍然蒼白,捏緊的手也還是有些抖,但牙齦卻慢慢緊咬了起來,垂下了眼睛,遮去了原先眼神中的惶恐無措,還有怨恨不甘。 *** 汀雪院花廳。 廳內(nèi)長公主拉著明舒的手說話。 廳外夏明珠就一直守在了門外,她大概守了小半個時辰,直到一個小丫鬟端了一碗姜湯進去,里面也沒有了說話聲,她這才讓丫鬟掀了簾子,進了花廳。 她進入之時長公主正在含笑看著明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姜茶。 那畫面竟然意外的和諧,也狠狠刺了夏明珠的眼。 她很快地垂下了眼睛,然后就上前跪在了長公主和明舒的前面。 長公主皺了皺眉,道:“明珠,你這是做什么?” 她從最開始收到小丫鬟的稟告,到出來迎接明舒,一直到兩人說話到現(xiàn)在,根本就還不知道之前自己府邸大門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夏明珠道:“母親,之前在大門口,女兒不知道jiejie的身份,以常情待之,冒犯了jiejie,還請母親責罰,也請jiejie勿要怪罪?!?/br> 長公主定定看了她好一陣,然后再看向她后面的孟嬤嬤,見到孟嬤嬤臉上腫得跟紫脹的豬rou似的就突地笑了出來。 她是想起來燕王妃寫給自己的那封信,信里提到姚夫人母女的嬤嬤冒犯明舒,明舒就直接命人上前掌摑了那嬤嬤一巴掌,看孟嬤嬤這個樣子,應(yīng)該也是明舒讓人打的吧。 這孩子還真是直接,一言不合就動手。 但是這性子雖然有時候也讓人愁,但總比畏畏縮縮,卑怯懦弱要強多了,也讓她的心里舒坦上許多。 她笑道:“明珠,你就跟母親說說剛剛在外面是怎么回事吧?” 夏明珠看到長公主的笑心也定了定。 她想到先前孟嬤嬤說的,讓她一定要誠懇請罪,可以少說,但不可有欺騙,所以她雖然心中害怕和不甘心,但還是硬著頭皮,忍著屈辱道:“母親,是先前孟嬤嬤看到j(luò)iejie帶著幾人在大門外張望,就上前問她是何人,又質(zhì)問她為何要將馬車停在我們府大門外的正中間?!?/br> “孟嬤嬤無禮,jiejie的丫鬟氣不過上前抽打了孟嬤嬤。母親知道,孟嬤嬤是女兒的乳嬤嬤,女兒見孟嬤嬤受辱,就忍不住上前斥責jiejie,對jiejie無禮……母親,那時女兒不知jiejie的身份,冒犯了jiejie,還請母親責罰,女兒甘愿受罰,只愿jiejie不要怪罪我。” 孟嬤嬤說了,她們對那丫頭雖然無禮,但那也是她們不懂規(guī)矩在先,又打人在后,就算自己對她們無禮,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先把事情說清楚了,就不怕別人再在背后潑臟水。 就算母親可能一時不高興,但只要之后自己對那丫頭表現(xiàn)得親熱點,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若是那丫頭不理不饒,只會更顯得她粗蠻無禮,母親暫時在認女的興頭上也就罷了,但國公府一定會不喜她,就是在京城名聲也會很快就會壞掉的。 *** 長公主聽了夏明珠的話,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但笑容卻仍是慈和可親的。 她轉(zhuǎn)頭就對明舒問道:“舒兒,剛剛是這樣的嗎?” 明舒點頭,認真道:“的確是這樣的。阿娘,先前女兒沒顧上說,剛剛這位姑娘的下人的確對我無禮,但她對我無禮,我的侍女已經(jīng)處罰她,也就罷了。但她不僅對我無禮,還對燕王世子殿下出言不遜,竟敢說世子殿下目無法紀,要將世子殿下捆綁送官。” “阿娘,這樣的下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主,此次冒犯燕王世子殿下便也就罷了,但若是任其繼續(xù)留在我們府中,將來就有可能冒犯其他貴人,豈不是一大隱患?還請阿娘處理了她,以儆效尤?!?/br> 夏明珠:…… 孟嬤嬤:…… 孟嬤嬤一下子跪在了前面,以頭叩地,對長公主哭道:“公主殿下,今日老奴行事的確糊涂,但是當時世子殿下是在馬車之上,老奴并不知道是他,這才出言不遜……” “正是不知道來者是何人,你就敢對來訪長公主府的客人出言不遜,先是讓他快滾,再說他目無法紀,要捆綁他送官拷問,連世子殿下都說你簡直是活膩了,這次是燕王世子,下次是不是就能是太子殿下?留著你這樣的惡仆在長公主府中,長公主府的名聲豈不是都要被你敗壞光了?”明舒厲聲斥道。 孟嬤嬤氣得簡直是七竅生煙,真想破口大罵,可是就算是氣得吐血,她也知道這小賤人是長公主剛認回來的女兒,如果自己再敢對她出言頂撞,長公主更不會輕饒自己的。 她忍著氣磕頭請罪道:“公主殿下,姑娘,是老奴有眼不識金鑲玉,沖撞了姑娘,沖撞了燕王世子殿下,老奴有罪,只是老奴求公主殿下看在今兒個是姑娘第一天回府的大喜事情上,饒了老奴的性命,免得讓姑娘回府第一天就沾上了晦氣,老奴愿意回國公府,讓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嚴懲,這樣也能不壞了姑娘的名聲?!?/br> 短短幾句話,就表達了幾層意思。 一是她的身契是在國公府那里,長公主是不能直接懲處她的,小懲也就罷了,大懲卻是不能的。 二是明舒剛剛第一天回大長公主府,就打殺下人,傳出去,定會壞了她的名聲。 長公主皺眉。 明舒就嗤笑一聲,道:“聽聽,我不過是第一天回長公主府,這惡奴就敢當著燕王世子的面,先是斥我粗蠻無禮,命我給你們的縣主下跪行禮,又道公主殿下豈是我這等不知禮數(shù)之人想見就見的,讓我快滾,道是不經(jīng)得她的同意,我就不可能見到公主?!?/br> “現(xiàn)在當著公主殿下的面,又敢以我的名聲相脅,讓我們懲罰不得她。你這樣的惡奴刁奴,到底還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不能做的?你沖撞了燕王世子殿下,受罰本就是家法份內(nèi)的事,今日在場都是長公主府和國公府的人,何人敢在外扭曲事實,故意敗壞我的名聲?就你這惡奴嗎?” 孟嬤嬤腦袋一“嗡”,她什么時候讓她“快滾”,說過“不經(jīng)她的同意,她就不能見公主”了? 這明明是她們家姑娘說的話! 可現(xiàn)在她竟然把所有的罪名都壓到了她身上! 她轉(zhuǎn)頭去看夏明珠,卻見她垂著腦袋,只能看到她的面色發(fā)白,她便知道這些罪名怕是只能自己頂下了。 可這樣的罪名她怎能吃得下? 而且,我的姑娘,就算我替你頂下這些罪名,你以為外人不知道說出這些話的人是你,讓全京城笑話的人不是你嗎? 她癱倒在地上,心中恨得出血,誰能想到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賤人心思竟然這般深,這般毒辣? 當著自家姑娘的面,逼著她認下這些罪名,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就讓自己頂下,但其實她不知道讓自己頂下,就是認下了這些罪名,傳出去今天的事就是她們的錯,而不是這賤人的錯! 可是偏偏她卻半點辯白不得。 明舒可不管孟嬤嬤在想什么,恨什么,她轉(zhuǎn)頭就看向大長公主,道,“阿娘,這樣的惡奴不懲罰,才會壞了我的名聲,恐怕用不了等明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國公府,蘭珠縣主身邊的一個下人都敢陷害,威脅,逼迫于我了?!?/br> 長公主的面色一凜,她伸手安撫地拍了拍明舒的手,然后就對著孟嬤嬤道:“你不說,本宮倒是忘了,你們都是國公府的人,本宮懲罰你們不得,所以我兒第一天歸來,你們就敢各種刁難刻薄陷害于她,既然如此,我長公主府也容不得你們這些大佛。柳嬤嬤,你這就把我們府上所有身契在國公府手里的下人全部送去國公府,好好跟國公夫人說道說道,看她們是要縱容,還是處罰這些在我長公主興風作浪,奴大欺主之人!” “母親!” 這回不僅是孟嬤嬤驚,就是夏明珠也驚了。 因為長公主府的下人,身契卻在國公府那邊的不是別人,就只有服侍她的丫鬟婆子。 如果把她身邊的人全部都送走,那她要怎么辦? 她心里一陣惶恐。 她顧不上再想法子替孟嬤嬤脫罪,而是急道,“母親,今天的事只有孟嬤嬤一個人對她,對jiejie無禮,并不關(guān)其他人的事,母親,這些年來她們服侍我一向盡心盡力,從無差錯,還請母親開恩,不要把她們?nèi)克妥??!?/br> 孟嬤嬤聽言嘴里又是一陣發(fā)苦。 自家姑娘這是進了人家的坑還不自知,推自己出去頂罪,不就是等于認下了今日所有的罪名? 傳出去,滿京城的人難道會說是自己這個婆子敢對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出言不遜,刻薄刁難,陷害逼迫她嗎? 還不是會說她這個過繼的養(yǎng)女容不下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在她回來的第一天就設(shè)局陷害她,想在外面壞她名聲? 思及此,孟嬤嬤心中更是一驚。 她突然明白,長公主是在做什么了。 今天自家姑娘和三姑娘的沖突已經(jīng)發(fā)生,還是在長公主府的大門外發(fā)生的,肯定會有風言風語傳出去……就算外人沒看見,孟嬤嬤知道,世子夫人也定會在這上面做文章,把事情傳出去,好壞了這賤人……三姑娘的名聲,好讓她不能擋了自家姑娘的道的。 而長公主現(xiàn)在,根本就是在先下手為強,準備犧牲自家姑娘的名聲,以保全她親生女兒的名聲! 思及此,孟嬤嬤只覺得渾身冰涼。 好歹養(yǎng)了多年,長公主她,對自家姑娘竟然能這般狠心無情! 長公主此時可絲毫不在意孟嬤嬤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是看著夏明珠,冷冷道:“蘭珠,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長公主府的人。往日你只是寄住在我府上,身邊的人全部都是國公府服侍的人也就罷了,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我長公主府的姑娘,御冊的蘭珠縣主,身邊卻全是國公府服侍的人像什么樣?好好的性情,也都被這些惡奴給挑唆左了,盡行些上不得臺面,不容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