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 明舒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心跳得像是要蹦出來,大口大口的喘息。 明明已經(jīng)醒過來,但那種因為毒發(fā),那種萬針穿骨,萬蟻噬心的痛好像還游移在自己全身的骨血之中,久久不散,讓她的手都忍不住地顫抖。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香草沖了進(jìn)來,扶著她焦急地喚道。 殷嬤嬤聽到了動靜也走了進(jìn)來,見明舒這樣應(yīng)該是被夢魘魘住了,忙命了小丫鬟熬了一些養(yǎng)神湯過來給明舒喝下,再命香草服侍了明舒睡下之后,就拿了帕子慢慢替她抹汗。 此時她見小姑娘面色發(fā)白,眼神抽離,頭發(fā)濕濕的黏在鬢角,白日里還覺得她戾氣太重,脾氣太大,此時卻看她大汗淋漓,無所依的樣子只覺得分外可憐。 心道,再穩(wěn)重再有主意也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想必是被孟家人要把她賣到窯子里的事嚇狠了,才會變得那般大脾氣,輕易不讓人惹,明明是個千金大小姐,卻要遭遇這些。 她心里忍不住就又添上了幾分憐意。 明舒醒來后,腦子里全是前世那些事情,翻來覆去的在自己腦子里重現(xiàn),后半夜都再未睡過。 翌日一早明舒用過了早膳,就命香草準(zhǔn)備了紙筆畫架,她去了外面院子里作畫。 香草心里嘀咕,這天寒地凍的,跑到外面作什么畫?。?/br> 可是嘀咕歸嘀咕,勸不住,她就還是只能去認(rèn)認(rèn)真真地準(zhǔn)備了。 她準(zhǔn)備了襖子,裘衣,手爐,還讓外面的小丫鬟熬了姜湯,一絲不茍的像是她們要出去郊游。 明舒沒阻止她,只笑吟吟地看著她準(zhǔn)備。 跟著她才沒多少日子,前世那個香草已經(jīng)慢慢回來了。 香草回來了,她的嗓子沒壞,還好好的。 青蘭也回來了,身上沒有那么多深可見骨的傷痕,都好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她就是想出去吹吹風(fēng),好像只有外面冰雪的涼意才能鎮(zhèn)住她身上那種隱隱約約的毒發(fā)似的痛。 *** 明舒的畫技很好,但這個時候她還不想露出來,只是在畫紙上信手涂鴉。 反正就是一些雪景和枯樹而已。 她站在畫架前畫了一會兒,就有人稟告說武英堂的十三姑娘過來了。 明舒想起那劉管事說過,今日十三處理了武英堂那邊的事,就會過來她這邊報到,只是沒想到會過來的這么早。 她忙命人將她翎到了院子里來。 沒有讓她等著,而是停了筆握著手爐就開始問她話。 說了幾句之后,明舒就問起她以前在家中的名字,十三道:“回稟姑娘,屬下原名青蘭,青色的青,蘭草的蘭。” 明舒就笑道:“那以后你便還是叫回青蘭吧?!?/br> 兩人正在說著話,明舒就聽到了身后一陣沙沙的聲音傳來。 是靴子踏在雪地上的聲音。 她回頭,就看到了正由遠(yuǎn)及近向著她走過來的趙景烜。 明舒待他走近站定之后就上前給他行了一禮,道:“臣女見過世子殿下。” 趙景烜沒理會她的裝模作樣,他的目光在青蘭身上掃了一眼,最后再落到明舒的畫紙上,嘴角抽了抽,收回目光,道:“就是為了這個侍女,你不惜得罪遼東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的夫人和千金?” 明舒抿了抿嘴,腦中閃過那姚夫人母女的嘴臉,然后接著又是英國公世子夫人崔氏和夏明珠的那兩張臉。 因為想到那些,身上竟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她想,也不知道她死后,他是不是真的娶了那夏明珠,對她百般“寵愛”。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作嘔。 可是她親娘在她失蹤之后,的的確確就像是崔氏所說,對夏明珠百般寵愛,把能給的都給了她的。 人的心總要有一個安放之處。 想到這些,她心里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些不舒坦,憤憤道:“我可沒有做錯,我只是沒有讓著她們,讓她們搶我的人而已,殿下難道覺得我就該讓著她們嗎?那姚淑玉不過是英國公府的表姑娘,就能要我的侍女,那等我回了京城,遇到英國公府的姑娘,是不是什么都得讓著,她們想要,我就得連我的親娘,我的夫婿,都得讓給她們?恐怕就算我肯讓她們也還不會放心,最好我死了才能讓她們徹底放心。” 明舒說到這里猛地住了嘴。 她在說什么呀?她怎么頭腦一熱脫口而出就說出了這種話?而且,說親娘什么的也就罷了,說什么夫婿…… 她感覺到他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像是要燒起來,又像是要刺穿自己,簡直如芒在背。 她咬著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而且心情還有些起伏,索性就低了頭看著地上的積雪不出聲。 “你們先下去吧?!?/br> 靜寂之中,她聽到他聲音清冷道。 “是,屬下/奴婢領(lǐng)命?!?/br> 香草和青蘭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明舒沒有抬頭,卻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然后就看到了他的黑色靴子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 他沒出聲,她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解釋起,只能喃喃道:“我,我不喜歡別人搶我的東西,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她們已經(jīng)拿走了我的一切,可是為什么后來我那么小心翼翼,想要守護(hù)的東西,她們還是想要拿走?!?/br>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可是說到這里眼眶卻開始發(fā)酸,有淚滴了下來。 他知道她在哭。 可是他還從來沒有安慰人的經(jīng)驗,更別提是個小姑娘。 他聽到了她說她的親娘,她的夫婿,他覺得她定然是夢到了她的夫婿,他沒有因為她只是個小丫頭,竟然說什么夫婿而覺得好笑,他直接的反應(yīng)是,她的夫婿是誰? 他腦子里閃過的是夢中長大的她被別的男人抱在懷中,這讓他心里有一種很古怪的滋味。 他想問她她夢里的夫婿是誰,可是他也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該問這種話,而且就算他問了她也不會答。 他遞給了她一張帕子,道:“我聽說你昨晚被噩夢驚醒了幾次,后半夜就再也沒睡過,是做了什么關(guān)于英國公府的夢嗎?” 明舒忍住了還有些破碎的心情。 她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帕子,抹了抹臉,轉(zhuǎn)身坐到了一邊已經(jīng)鋪上了皮毛軟墊的石凳上。 直接站在他的面前,讓她覺得壓力有些大,怕自己再說出什么不恰當(dāng)?shù)脑拋怼?/br> 她看了看亭子外的雪景,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才慢慢冷靜下來。 果然睡不夠是要出問題的。 她心道。 她轉(zhuǎn)頭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只是略微蹙了眉,沉了臉看著她。 那樣子倒不是覺得她是個神經(jīng)病,也沒有不耐煩和厭惡的表情,心里才稍微定了下來。 她道:“你想讓我告訴你嗎?你不會覺得我總是做這些陰暗古怪的夢,是有問題的嗎?我怕跟人說了,別人會把我當(dāng)成妖孽燒死,或者讓什么高僧收了我?!?/br> 趙景烜當(dāng)然不會當(dāng)她是妖孽。 也不會覺得她有問題。 因為他自己這兩年就反反復(fù)復(fù)地夢到她。 只不過他的夢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只是反反復(fù)復(fù)的她,年幼時的她,長大后的她。 所以,她會夢到什么,有什么奇怪的? 甚至因為她的夢,讓他有種奇怪的,甚至不愿承認(rèn)的心安。 他當(dāng)然不愿自己夢中一個人,可在那個人心里,他一點痕跡也沒有。 他道:“除了我之外,不要再跟其他人說這些事。你說過,你夢到過護(hù)衛(wèi)托付你給周家的事情,夢到過孟家人想將你賣去花樓,這些都是真實發(fā)生過或者之后的確要發(fā)生的事情,所以不管夢到什么,不管將來會不會發(fā)生,都應(yīng)該做好準(zhǔn)備?!?/br> 他再問她,“你到底夢到了什么?” 明舒看著他。 她沒有見過她的生母,前世福安長公主是在文和十六年的春天,也就是一年半后,在她十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她對回京其實心里根本沒有底,如果她不做好準(zhǔn)備,她的生母過世,她就會落入英國公府那些人的手中。 可是她卻必須回去。 不管是為了前世她從沒見過的生母,還是為了報仇。 所以,這就是這一世就算她并不想再嫁給趙景烜,但還是選擇跟他合作,愿意替他做事的原因。 她需要更多自保的力量。 而且潛意識里她大概還是有一些小心思,想不斷告訴他,英國公世子夫人和夏明珠的真面目,不管將來他娶誰,都不要娶夏明珠的意思。 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前世她死后,他到底有沒有娶夏明珠好像已經(jīng)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總是夢到英國公世子夫人想要殺我,說只要我不出現(xiàn),我母親所有的一切,都會是夏明珠的,我母親的一切,還有公主之女的縣主之位,都會是夏明珠的。她還想要……” 說到這里她頓住了,轉(zhuǎn)頭去看趙景烜。 趙景烜的臉色越發(fā)地沉了下來。 京中的事情他非常清楚。 他剛剛才得到密報說福安長公主半個月前已經(jīng)過繼了英國公世子的幼女夏明珠為繼女,并且已經(jīng)在商議上折子為其請封縣主之位的事。 想來等他們的信去到京城,那折子怕是早就遞上去了。 這些事情都是剛剛才發(fā)生不久的事情,根本還沒有傳到北疆來,更不可能有人跟她說。 那就是她夢到的都是真的。 英國公府有人要對她不利,英國公世子夫人想要殺她的事情也就很可能是真的。 依大周祖制,公主雖然可以為自己的女兒請封縣主之位,但卻只能為一女請封。 若是她回去長公主府之時,那夏明珠已經(jīng)冊封。 那她回去之后的地位,必然會十分尷尬。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畫紙上,慢慢地摩挲了下,聽著那“沙沙”聲,道:“你放心,我既然送你回去,就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分毫,這件事情我會處理?!?/br> 不過就是個縣主位,他還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