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她下意識往那個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個人。 看到他從門口踏入,一步一步往她們這邊走來。 他跟以前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上等黑玉束發(fā),一樣的利落玄衣,但袖口衣擺處卻盡是繁復的暗紋,低調,但其實每一處都是不經意的矜貴和奢華。 相貌也還是和以前一樣,劍眉深目,輪廓猶如刀刻,俊美異常。 但又有一些不一樣,現(xiàn)在還是要年輕一些,不像七年后那般冷厲,目光像刀鋒一樣,讓人不敢直視。 “你,你是什么人?” 香草略有些驚慌的聲音打斷了明舒亂七八糟的思緒,她醒過神來,正待行禮,卻又想起自己現(xiàn)在應該“不認識他”才對。 于是,便繼續(xù)面無表情的站在了那兒。 趙景烜沒理會香草打著顫音的質問。 他走了幾步站定,低頭看向面前這個兩年來無數(shù)次sao擾自己的小姑娘。 上次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現(xiàn)在還是第一次近看。 衣服換了,頭發(fā)整齊了,眉眼精致,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又黑又亮,見到自己好像有些震驚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沉靜下來,認真的眼神配上小小稚嫩的臉頰頗有點故作老成卻越發(fā)顯得可愛的樣子。 不過外表皆浮云,這所有的一切對趙景烜來說,都沒有一種感覺來得強烈,那就是面前的人可真是小,小小的嫩嫩的,讓他看著覺得有點腦袋疼。 他為什么要夢到這種東西? 大概是覺得明舒的個頭太矮,他轉了個彎就走到了桌前坐下,這才再次看向明舒,道:“聽穆夫人說你想見我,是嗎?” 明舒:…… 她深吸了一口氣。 現(xiàn)在他們不再是以前那種關系,以后也不會是那種關系。 所以她再不必怕他。 所有的事情都重新開始了。 她按下了緊張不安的香草,然后很認真地給他行了一禮,道:“臣女見過世子殿下?!?/br> 他剛剛既然那般說了,她“猜”到他身份也就很正常了。 趙景烜的手摩挲了一下烏木椅的扶手。 感覺有些怪異。 她實在太過鎮(zhèn)定沉靜,而且,短短幾日,禮儀也學的很標準。 還有,先前被人議論時反應也實在異于常人。 他道:“你想見我,可是有何事嗎?” 明舒轉頭就對香草低聲道:“香草,你先退下,在門外守著吧。” 香草乍聽到趙景烜的身份,正處于震驚和莫名的惶恐之中,聽見明舒讓她退下,她看了眼趙景烜,雖心中有些擔心,但仍是給明舒行了禮,退去了房外。 明舒這才垂眼對趙景烜道:“這次臣女得救全賴世子殿下,臣女想當面謝過世子的救命之恩。” 她不想直接對上他的眼睛,所以目光一直放在了他的皂靴之上。 還是熟悉的紋路和款式。 他就是這樣,喜好一成不變,不,其實沒什么特別的喜好。 明舒看著趙景烜的靴子。 趙景烜看著她。 其實本來他并沒想見她。 那日他在馬車之上遠遠看了她一眼,是打算將她交給穆元安和穆夫人,由他們或送她去京城,或者等京城長公主府的人過來接走她。 這件事情也就了了。 可是穆元安卻派人傳信跟他說,她想要見他。 她想見他…… 好吧,見就見吧。 他想,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畢竟這小姑娘還曾算是他的心病一樁。 他也沒有興師動眾的讓穆夫人將她送到他那里,就自己直接過來了。 然后還聽到了外面丫鬟的議論和她的反應。 他道:“不過是件小事,你要見我就是為了道謝嗎?” 如果只是為了道謝,他干嘛要特意跑過來見她? 他的語氣很淡,但明舒卻聽出了他的冷誚和不耐。 畢竟曾經是共枕同眠之人,她對他的情緒一向都很敏感。 是啊,對他來說這的確是件小事,但對她來說,卻是她的一生。 一直都是這樣的。 但既然對他來說不過都是小事,能夠借助他的力量她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她正了正情緒,還是認真著臉一絲不茍道:“是想要道謝,但除此之外臣女還想跟世子殿下詢問一些事情,另外,也還有一些事情也要請世子殿下幫忙?!?/br> 趙景烜:…… 他覺得怪異的感覺越發(fā)強烈……雖說她說的是請求,但那理所當然的樣子不要太明顯。 而且,她好像也一點都不怕他,他冷色待人之時就是常年跟隨他的下屬也都膽戰(zhàn)心驚。 不過不管怎么樣,她這樣子倒是比驚惶茫然不知所措要強多了,如果是那樣,扔給穆夫人處理也就是了。 他語氣冷漠地“哦”了一聲,道:“想問什么?” 他越冷漠,明舒卻只會越來越鎮(zhèn)定自如。 因為這個語氣和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就和前世相差越遠。 她道:“我想知道京中長公主府和英國公府的情況?!?/br> 趙景烜的手動了動,漫不經心道:“穆夫人沒有跟你說過嗎?” “我想要知道的并不只是外人皆知的那些事情,除了長公主府有些什么人,英國公府有些什么人,他們有多尊貴,有多受皇家的恩寵,我更想知道,” 明舒抬頭看他,道,“我更想知道,長公主,我母親她的性格,她和皇家眾人的關系,她和英國公府眾人真正內里的關系,還有英國公府那些人的盤算,會不會因為我的回去,就觸犯了誰的利益而想要置我于死地?!?/br> 趙景烜的手頓住了。 他盯著明舒,好一會兒才冷聲道:“這些東西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還有你送給藝坊隨夫人的信,那些事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在他查到她的身份和下落之后,自然早就讓人把孟家人的事情和底細都查了個底朝天。 孟家人包括她的養(yǎng)母都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查來的信息當中,她也不過就是個稍微機靈點的八歲小姑娘,對她自己的身世更是一無所知。 現(xiàn)在她這個樣子,這個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個普通的八歲小姑娘。 還有她寫給隨夫人的那封信,那字跡,也絕不像是一個八歲小姑娘能寫出來的。 這也是他會親自過來見她的原因之一。 第10章 明舒暗中咬了咬牙。 她也知道她這樣說話行事很讓人生疑。 可是她還是選擇了這樣本性而為,而不是裝成一個正常的八歲小姑娘,縮手縮腳,然后處處被動,被人拿捏。 而且,她了解趙景烜。 皇帝忌憚燕王府甚深。 而她也非常清楚燕王府和他的野心。 幫助自己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埋下自己這顆釘子在京城,將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所以,她要說服他跟自己合作。 她聽了他的冷聲質問之后先是看著他,最后覺得看他影響發(fā)揮,所以還是垂下了眼睛繼續(xù)盯著他的靴子,克制著心中的不安和緊張,咬著牙,硬著頭皮道:“是我做夢夢到的?!?/br> “就在那天,孟家人打算把我賣到窯子前的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了當年護衛(wèi)將我托付給我阿娘時的情形,還夢到了京城的英國公府。我夢到了我回到京城之后,英國公府的人表面上歡迎我,待我親密,但實際上他們根本就厭惡我的出現(xiàn)?!?/br> “因為,他們早就計劃好了,要將國公府的另一個姑娘,國公世子,我大伯的女兒過繼給我母親,這樣我母親所有的嫁妝,我父親所有的財產也就會全部落入國公府的手里了,可我回到京城,卻壞了他們的打算,所以他們根本不想讓我回去,只想要千方百計的害死我?!?/br> 明舒以為自己說了這么個大謊,趙景烜肯定會各種逼問自己,以確認自己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打定了主意就打算死皮賴臉地堅持咬定自己就是做了這么個夢。 以趙景烜的性格,他既然能信自己的身世,還跑過來親自見自己,肯定早就把自己查了個底朝天。 肯定早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人培養(yǎng)了,要插到長公主府的冒牌貨。 如果是jian細,冒牌貨,大概還不敢就直接露出這么多破綻和疑點出來。 那自己才八歲,會知道這些除了是做夢夢到的,還能有什么解釋? 他總不會把自己當成妖孽燒死吧。 想到這里,明舒終于頭皮有些發(fā)麻……不,不能吧? 她會不會請什么和尚道士來收自己? 明舒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么說的風險。 就在她頭皮發(fā)麻,后背發(fā)涼之時,趙景烜終于出聲了。 “除了這些,你還夢到過什么?”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