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這倒是極難得。 “好。”從正午上花轎的那刻起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在她跟前自稱過孤,陳鸞心中微動,也跟著漾出幾縷笑意。 可男人不僅沒有離去,反而斜靠在床沿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陳鸞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喜娘笑著提醒一句,“太子妃娘娘,該飲合巹酒了?!?/br> 陳鸞有些慌亂地低頭,前世嫁入東宮,紀蕭與她互相看不對眼,冷冷清清的將人打發(fā)出去了,莫提飲合巹酒了,就連紅蓋頭都是自己揭的。 紀煥十分喜歡看小姑娘臉紅又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執(zhí)起盤中的一小杯酒遞到她跟前,如愿以償見著她紅了耳根子。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陳鸞可以聞見他身上清冽的竹香,甚至可以瞧見他衣領(lǐng)下古銅色的脖頸,他們的呼吸揉雜交錯在一起,那一杯酒飲下,陳鸞額上險些出了汗。 分明夜里涼快得很。 男人大步流星離開,背影如同長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棵筆挺的松柏樹,陳鸞頓時如虛脫了般,強撐著精神道:“扶我去沐浴。” 褪去了沉重得如玄鐵般的大婚禮服,陳鸞總算覺著再次活了過來。 窗外刮起了風(fēng),外頭那棵常青樹被刮得沙沙作響,又似下了些細雨,宮殿外伺候的宮女挑著燈,照得庭院的地面上濕漉漉的。 芙蓉帳下鋪著喜慶的紅被,陳鸞才掀開被子一角,就瞧見了底下一層的花生桂圓,她挑眉,掬了一捧在手里。 紀煥進內(nèi)殿的時候,伺候的宮女都被遣退下去了,桌上紅燭搖曳,不時滴下幾滴燭淚,不多時又凝成了結(jié)晶,如此反復(fù)。 今日是東宮大喜之日,那些平素里就一直惦念著要將他灌醉的老狐貍徹底沒了顧忌,一杯接一杯的敬酒,饒是他酒性再好,也是靠著南陽王世子的幫忙才得以脫身。 趕回來瞧他的小姑娘。 帳子半落不落,被子散著中間隆起一個小包,紀煥將被子掀開,見小姑娘蜷縮著身子,窩在床榻正中的位置,周遭散著些紅棗桂圓等有吉祥意義的吃食。 睡覺時還下意識皺著眉,可見是今日累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姑娘們都早點睡,我這一段時間天天熬夜,胖了五斤不說,面容憔悴精神不好,決定還是早睡早起減肥的好。 第28章 今夜東宮燈火通明, 夜色撩撥牽動心弦,榻上小姑娘睡得不深,紀煥傾身上前, 將貼在她臉頰邊的一縷細碎鬢發(fā)撩到耳后,動作極盡輕柔, 卻還是惹得她挪了挪身子, 細聲細氣嘟囔一聲。 男人喝了不少酒,夜風(fēng)一吹, 不但沒有讓他清醒三分, 反倒更助長了些酒性,他性子清冷有余,小姑娘雖是他心底珍藏著的明珠,但多年閉口不談感情也令這顆璀璨的珍珠表面蒙上了一層灰。 他險些失去了她,但好在如今終于尋了回來。 軟玉嬌香在側(cè),是他紀煥明媒正娶的東宮妃,在他們就寢的宮殿里, 毫無防備地睡下, 卸下了這些天渾身的防備刺兒與小心翼翼。 這樣的場景, 足夠叫這世間所有男人都心甘情愿被困在這溫柔鄉(xiāng)中。 外頭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紀煥伸出大拇指刮過小姑娘粉嫩的雙頰, 聲音粗礪低沉不少,有些感慨道:“真是好久沒見你這般聽話了?!?/br> 他一撩衣袍端坐在床沿上,腳踩著足踏,將蜷縮著側(cè)到另一邊的睫毛微動的小姑娘懶腰抱起, 不顧她又低又小的一聲驚呼。 陳鸞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人就已從榻上到了男人冷硬的大腿上,腰間禁錮著她的那只大手猶如鋼鐵鑄成般,怎么掙也掙不開。 絳紅色的衣面上用銀線金邊勾畫出龍蟒之狀,威風(fēng)凜凜,寒光朔然,陳鸞手腕磨在凸起的紋理花樣上,微微的有些刺痛,她抬了抬胳膊,驚覺渾身酸軟得不像話。 這樣的姿勢,再加上男人貼過來的臉尚帶著外頭的寒氣,陳鸞身子稍稍瑟縮一下,卻被他錮得更緊,男人的呼吸中帶著濃重的酒味,噴灑在她瑩白的面頰上。 小姑娘臉頰染上花苞尖上的一點嫣紅,漣漣清眸含情帶霧,小手推在他胸膛前,根本使不出什么氣力,倒像是欲拒還休,勾得人心癢不已。 “殿下喝多了,妾喚人煮碗醒酒湯進來?!彼鬼?,面色嫣紅,吐氣如蘭。 紀煥愛極她這般羞到不敢抬頭的小模樣,他伸手抬起美人瘦削的下頜,嗓音極啞,像是壓抑著某種涌動著噴薄欲出的情緒,“無妨,喝得不多。” “可還喜歡這毓慶宮的布置?” 先前累極,陳鸞并未細看這殿中的擺設(shè)布置,這回凝眸細看,才發(fā)現(xiàn)這毓慶宮極為精致富貴,四面的墻上畫著飛天的仕女,千姿百態(tài)各有千秋,甚至東南邊的小角上,還刻著只展翅欲飛的鳳凰,閃著琉璃色的光澤。 紫檀案桌,黃梨木椅,白玉玲瓏掛飾,錦鯉戲水樣式的端硯,羅漢小榻上墊的是西北送來的狐皮裘,窗子半開,夜風(fēng)送涼,小半鳳尾葉伸展到殿內(nèi)來,狹長的葉片上還蘊著大顆大顆雨滴,顏色脆得如翡翠。 明眼人一看便知,主人必定是費了心思布置,處處上心的。 陳鸞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道:“歡喜的。” “殿下能否將我放下來?”他們年幼相識,數(shù)年相伴,陳鸞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兩人會挨得這樣近,這樣親密,呼吸交纏,她覺著自己好似也醉了酒一般,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小姑娘聲音有些悶,她身子嬌小,被他抱著正好可以摟個滿懷,身上的幽香鉆入男人的鼻子里,于是這殿里有了截然不同的幾種味道。 若是平常,紀煥衣冠楚楚,清冷似玉,說放自然就放了,可今日也不知是否真的喝高了,男人身軀如鐵一般不可撼動,反倒是愈發(fā)得寸進尺起來,“鸞鸞,今日是咱們大婚之日。” 陳鸞心尖上突然躥出一道火苗,在血液中流淌沸騰,而后那瓷白如玉的小臉上慢慢飄上數(shù)縷飛霞,男人這話太露/骨,她想起前世養(yǎng)心殿那夜的荒唐,不由得身子微僵。 “怕了?”紀煥聲音醇厚,胸膛里帶出陣陣低笑。 陳鸞微咬著下唇搖頭,鬢發(fā)蹭在他冰冷的外裳上,分明沒有觸到皮膚,紀煥卻覺著似乎有一片白羽一點點的劃過肌膚,癢到骨子里去了。 紀煥突然覺著有些口干舌燥,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喝下去的那些酒如同水一樣,這會腦子里的清明如潮水般退去,一時之間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那酒,還是眼前這人。 “鸞鸞,把臉湊過來。”紀煥聲音啞了半截,出聲道。 外頭的雨下得越發(fā)大了,陳鸞依言側(cè)首,對上一雙幽深銳利的眸子,她睫毛微顫,男人越逼越近,直到冰冷與溫?zé)嵊|在一起,交纏廝磨。 最后陳鸞也記不得是怎樣到了榻上,再迷蒙地睜著眼睡下了。 到最后都衣裳完好,只是有些凌亂,她在睡過去前還迷迷糊糊地想,為何他只是親親摟摟她就哄著她睡下了。 窗外夜雨越打越急,越下越大,紅燭被吹得微曳,淌下行行燭淚,小姑娘實在是太累,不過抱著輕拍幾下就困意十足,紀煥啞聲低笑,手指頭拂過她嬌嫩的臉頰,眼底俱是笑意。 于是洞房花燭夜,矜貴漠然的太子殿下親自更衣散發(fā),目光落在榻上那雪白的元帕上,紀煥目光微凝,而后在中指上劃開一道口子,嫣紅的血濺落,如同皚皚雪地里的寒梅數(shù)朵。 一夜無夢。 到了后半夜,陳鸞不經(jīng)意間翻身,便被一只大手帶入溫?zé)岬男靥?,男人的心跳極穩(wěn),陳鸞向來警覺,覺出不對,在黑暗中施施然睜眼。 小姑娘身子陡然有些僵,紀煥聲音中帶著才睡醒的啞意,淡淡出聲:“被窗外雨聲鬧醒了?” 陳鸞搖頭,斂眉笑,道:“倒不是,我睡覺一向淺得很,時常睡到半夜便醒了?!?/br> 就連她自個也沒注意到,紀煥沒在她跟前自稱象征太子身份的孤,她亦在無形之中恢復(fù)了從前與他相處的模式。 只是這時候的關(guān)系,遠比那會親密。 這也算是全了她自小的一個愿望吧。 她想嫁他,很早就想了。 烏黑的發(fā)絲如瀑堆散,有幾縷落在紀煥的鼻尖上,他伸出手指,將那幾縷纏在小指上,略慵懶地睜眼,撫了撫小姑娘的臉,道:“睡吧,等會子要早些起來給父皇母后敬茶?!?/br> 因為紀嬋的關(guān)系,陳鸞倒是見過皇后幾面,女子年近四十,風(fēng)華無雙,雍容華貴,貴不可言,對她也算是溫和親近。 至于皇帝,她與尋常人一樣,都只在年末宮宴上遠遠看上兩眼,陳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皺眉低聲道:“皇上的身子……” 她點到為止,紀煥卻倏而睜開了眼,一雙劍目鋒芒畢露,哪里像是才睡醒睜眼的人,分明是一頭潛伏著隱藏爪牙的兇獸。 陳鸞斂眸吶吶:“只是聽父親閑時說了幾句?!?/br> 不光是鎮(zhèn)國公府,這京都每家每戶都曾討論過皇帝的病情,宮里三天兩頭傳來皇帝大病不起的消息,一回兩回便也罷了,次數(shù)多了自然每個人都信以為真了。 難道傳言有誤? 陳鸞皺眉,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紀煥見小姑娘神情悶悶,方才他不過是肅了一會臉,這就被嚇著了? 真是半點也兇不得,嬌貴得不像話。 紀煥將人帶到懷里,粗礪的食指劃過小姑娘挺直的鼻梁,帶著幾絲漫不經(jīng)心的意味喊她:“陳鸞?!?/br> 陳鸞不明所以,回眸看他,從喉嚨口發(fā)出嗯的一聲,以示疑問。 “你如今是太子妃,該叫我父皇什么?”他聲音如醇厚的美酒,帶著幾許誘哄,眉宇間柔和著全是笑意。 陳鸞沒成想他方才那般嚴肅,竟是為了這事,她愣了愣,耳根子升騰起熱氣。 她囁嚅著不說話,紀煥也不急,修長的手指帶著些微的涼意,勾了小姑娘的小指慢慢把玩。 輕攏慢捻,偏偏他劍眉入鬢,俊朗異常,這般略顯輕佻的動作也帶著些廝磨與賞心悅目。 “明日敬茶的時候記得得叫父皇。”紀煥握著小姑娘柔若無骨的手指頭,神色越見柔和,陳鸞覺著這人變得可真是快。 從前只道他涼薄陰鷙,卻從沒見過他這幅模樣。 “知道了?!标慃[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今夜洞房花燭,他們卻什么也沒做,她心底不免藏著疑問,卻是萬萬開不了口去問的。 紀煥揉了揉她的發(fā),那柔順的觸感叫人有些沉迷,“睡吧,離天亮還有一會。” 陳鸞點點頭,這回沒有像在清風(fēng)閣一樣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幾乎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雖她心里不說,可有他在身邊,到底安心許多。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一早,太陽卻又露了面,雨過天晴,天空碧藍如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蟲鳴鳥叫不絕于耳。 陳鸞睜眼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冰涼,男人早早就離開了。 流月?lián)Q上了宮女的衣裳,端了洗漱盆進來伺候,陳鸞拿枯竹枝挑著干花細鹽,問:“殿下呢?” 皇后宮中的嬤嬤進來收走了元帕,那上面的干涸血跡叫她下意識瞳孔一縮。 “娘娘,殿下去書房了。”流月見自家姑娘面色尚好,雙頰紅潤,也放下了一直提著的一顆心。 看來殿下還是知曉憐香惜玉的。 陳鸞神思恍惚,緊了緊手中雪白的帕子,越發(fā)捉摸不透他是個什么用意。 一夜的雨水滋潤,殿外的草木生機勃發(fā),陳鸞穿戴好以后,就由嬤嬤領(lǐng)著去了書房。 書房重地,在門外守著的是方涵與胡元。 都是老熟人。 “參見太子妃娘娘。”兩人異口同聲抱拳行禮,他們都是紀煥的左膀右臂,任誰見了都要給三分薄面,陳鸞勾了勾嘴角,溫聲問:“殿下在書房里頭議事?” 作者有話要說: 早睡早起,晚安~ 第29章 東宮, 浮光殿一側(cè)的書房門口,方涵與胡元直起身子,跟前的女子是東宮太子妃, 亦是自小跟在殿下身邊的國公府嫡小姐。 如今兩人終修成正果。 難怪一向喜怒不顯的太子殿下今日天未亮就起了,心情好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