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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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兩旁樹影婆娑, 風一陣一陣吹過,抬眼望去,偌大的國公府, 沿途竟沒有一個院子是歇了燈的,紅色的燈籠散發(fā)著柔和的霧光, 一個接一個, 掛在樹枝上屋檐下,這是為陳鸞與紀蕭的婚事而備的。 這東西晃眼得很, 陳鸞向來是不喜的, 這會瞧著卻不覺得那樣厭煩了。 福壽院里屋,人似乎都齊了,陳鸞踏步進去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老太太滿臉疼惜遮也遮不住,陳申神色復雜,愁眉不展,而康姨娘有孕, 坐得離老太太十分近, 面色尚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 陳鳶則是站在陳申的身邊默默不語。 屋里熏著淡淡的檀香,這會開了窗子, 夜風迫不及待涌進來,老太太掀了掀眼皮,臉上的褶皺堆到了一起,聲音啞得不像話:“眼看著要成婚了……竟遇到這種事, 苦了咱們鸞兒?!?/br> 嫁是肯定不會再嫁了。 太子現在深遭皇帝厭惡,他們再上趕著把嫡女嫁過去,擺明了就是和皇帝過不去。 想來皇后那邊,也是自有說法。 只是與皇家訂過親的姑娘,這滿京都的才俊,誰還敢娶? 思及此,老太太渾濁的眼下都紅了一圈,連聲道:“真真是造孽啊。” 陳鸞被老太太拉著手,微微抿唇,柔聲安慰道:“無事的,鸞兒又能多在祖母身邊留著伺候了,祖母該高興才是。” 老太太想想宮中傳來的兩道糟心圣旨,也是無奈至極,低嘆一聲:“好孩子,祖母記著你的好?!?/br> 老太太情緒不高,陳申則是打心底的驚懼,老皇帝病重,如今八皇子得勢,榮入東宮,更掌監(jiān)國之權,在眾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仰他人鼻息生存的弱小皇子了,蛟龍初露頭角,可藏于大海江流,亦能現搏天之勢。 他們國公府失去了最佳的機會,前段時間送女入皇子府又遭到了拒絕,如今那位的心思,越發(fā)叫人捉摸不透了。 他的才華不及父祖萬一,靠謹小慎微和祖下的余蔭,鎮(zhèn)國公府顯赫至今,可誰又能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國公府久無人所出,會落寞成什么樣子呢? “大姑娘這事,還得看明日皇后娘娘那怎么個說法?!?/br> 陳申沉吟片刻,頗有些無奈地道,想著陳鸞此刻的心情,他最終緩和了神色,難得勸慰,道:“大姑娘也莫因此事憂心,總歸國公府還有你祖母與我撐著,嫁入東宮不成,總能找到下一個好的歸宿?!?/br> 陳鸞訝然抬眸,而后抿唇扯了扯嘴角,輕聲細語道:“鸞兒知道,爹爹不用擔心。” 陳申這話說得著實違心,單是看他那鐵青的臉色,陳鸞都能猜出七百分他心中所思所想。 于是越發(fā)有些想發(fā)笑了。 今日國公府聚成一團是為了她的事,陳鸞眸中蘊著別樣的光,視線挪到康姨娘的身上,有些歉然地笑:“姨娘身子可好些了?” “今夜這事,本與姨娘無關,倒是累得姨娘為我專程跑一趟,著實有些過意不去?!?/br> 恍若那夜的囂張?zhí)翎吀静辉l(fā)生過一般,她還是曾經那個依賴著姨娘與庶妹的嫡女。 康姨娘低著頭,左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更白幾分,淡聲道:“謝大小姐關心,我無礙,大夫開了藥,日日熬著喝,身子已好了不少?!?/br> 陳鳶險些咬碎一口銀牙,目光很不得化作一柄利劍,將人前虛偽做戲的陳鸞刺個透心穿。 卑微小人,做戲如斯。 夜?jié)u漸的深了,有若實質的濃黑如同墨汁遍撒四處,萬籟俱寂之時,似乎這京都的萬家燈火已熄,人們皆入夢鄉(xiāng)一般。 陳鸞漸漸出了神,心想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如他們現在一樣,連夜挑燈,秘密商謀,愁眉不展,觀望去向。 而此時的八皇子府,又該是怎樣一副歡呼作樂的景象呢?不過依那男人清冷孤高的性子,只怕也不會熱鬧到哪兒去吧。 燭火啪嗒一聲跳響,陳鸞眼前模糊的景象慢慢變得清晰,陳申與康姨娘并肩行至門口,踏過門檻,消失在無邊夜色里。 她唇畔的笑容頓時真實了許多。 亙長的沉默過后,老太太手中轉動著絳黑的佛串,重重地嘆息一聲,睜開了眼,問:“郡主把你母親之事都說與你聽了吧?” 陳鸞頷首,如實道:“說了?!?/br> 老太太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手里頭握著嫡孫女的手,她母親卻因鎮(zhèn)國公府喪命。 父親偏寵庶出一家,這孩子便只能靠在她羽翼下生存,只是殘老身軀,不知還能護她到幾時。 這樣一想,老太太又覺著那日給郡主府送帖子這事做得也不全然是錯得離譜。 雖對不起另外三個孫兒,可國公府得皇上親自賜婚,與郡主結姻親之好,更上一層樓之余,她心底也是門清,錦繡郡主若是入了國公府,自然不會打壓虧待陳鸞。 “你父親不著調,真真切切負了你母親,這么些年,祖母曾多次勸他,那康姨娘能為了一線生機拖他去死,未必沒有第二次與第三次,可……” 可一向貪生怕死的陳申在這事上卻一直不聽勸,也不知康姨娘使了什么招數,吹的又是什么枕邊風。 陳鸞睫毛微顫,乖巧溫順,不置一詞。 老太太接著道:“你也別怪他?!?/br> 陳鸞難得沒有答話,只是低著頭,小臉上布著一絲倔意,瞧起來自是楚楚可憐之態(tài)。 她自己對陳申早已絕望,自然談不上什么怪與不怪,只是她替母親感到不值。 她沒有資格替母親原諒他。 誰都沒有資格。 老太太眼觀眼心觀心,見狀也不由得沉默了一會,壓低了聲音道:“這等事不論是非,你年齡尚小,等長大了便知?!?/br> “天下男子,莫不是喜新厭舊之輩,娶妻娶賢娶貴,納妾納美納嬌,女人間的斗爭與爭風吃醋,男人都是看不明白真相的,他心中歡喜誰便下意識偏幫了誰?!?/br> “你再有理也都成了無的放矢?!?/br> 陳鸞抬眸,雪白的手腕上搭著的珊瑚如血一樣,白與紅的交織驚心動魄,就連入侵的皎皎月光也自慚形穢。 老太太從未與她說過這樣的話。 今日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老太太無聲地笑,頗有些語重心長地道:“能在感情中理智冷靜,收放自如的才能算是贏家,高門貴族莫不如此?!?/br> 回清風閣的路上,丫鬟提著的燈極穩(wěn),一行人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回蕩,這回再路過玉色閣與梨花軒時,屋里的燈全都熄了,一點光亮也沒有。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穿著誥命朝服入了宮覲見皇后娘娘,滿京都的貴族都在觀望,他們自然知道國公府老夫人入宮為的是什么事。 那位名東京都的國公府嫡女,未來歸屬到底如何? 明蘭宮中,皇后一身富貴宮裝,雍容大氣,儀態(tài)萬千,她對老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面上卻是裝作不知,賜座賜茶之后,她笑著開口,問:“老夫人今日怎的有空入宮陪本宮品茶?” 老太太來時一路心中默念著說辭,到底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當即附和著笑道:“不瞞皇后娘娘,老身今日前來,是有事相問,實在是不知如何行事,還請娘娘解惑。” 皇后無子,膝下只有一女,便是三公主紀嬋,但饒是如此,皇后之位卻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皇帝對其信任不疑,深得帝寵。 廢太子紀蕭生母早亡,自小就被抱在皇后宮里養(yǎng)著,這么多年下來,自然是有感情的。而八皇子紀煥出身比不得紀蕭,是這幾年在朝堂初露頭角后才入了皇帝的眼,將他記在皇后的名下。 孰輕孰重,想必皇后心中早有定奪。 皇后輕抿了一口香茶,唇齒生津,香氣四溢,她有些愜意地瞇了瞇眼,柔聲道:“老夫人但說無妨?!?/br> 老太太斟酌著措辭,皺著眉道:“當日娘娘親自指婚,將老身孫女許給太子殿下為正妃,可……可……”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明說,意思卻十分明顯。 太子已廢,總不能叫我孫女嫁過去一起蹲牢底吧? 明蘭宮中燃著西域邊國進攻上來的奇香,交雜著清冽的茶香,竟更多添了幾分威嚴之感,皇后的表情意味不明,老太太心底突然打起了鼓。 “本宮親口賜婚,更改怕是不能了?!蹦嗽S久,皇后皺起眉頭,聲音中已有淡淡的不悅之意。 老太太頭上突然冒出了冷汗,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起身,陡然跪在冰冷的大殿之上,抬眸望著鳳坐上端坐的人,渾濁的老眼里簡直要淌出淚來。 “娘娘,國公府子嗣凋敝,只有這么一個嫡女……”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跳火坑? 她漸漸的說不下去,因為皇后掩唇笑出了聲,只是笑意清淺不達眼底。 “老夫人多慮了,陳鸞與本宮的嬋兒交好,這孩子也算是合本宮的眼緣,本宮自然不會害了她?!被屎蟮穆曇魷睾腿嵬?,如清風拂面明月皎光一般娓娓道來。 老太太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眼也不錯地望著皇后,臉上每一條褶皺都繃得極緊。 “情況特殊,本宮昨夜還為了這事與皇上商議?!?/br> 皇后眼角眉梢都帶著溫軟的笑意,絲毫看不出歲月留下的足跡,她撫了撫茶盞,道:“本宮當日將大姑娘許給太子做正妃,宮里宮外皆知此事?!?/br> “可如今,太子是八皇子?!?/br> 老太太一愣,一時半會楞在原地,回不過神來,似乎怎么也不理解皇后這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直到冰盆中的冷氣纏繞在身上,老太太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中的一口大石陡然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又忍不住買了只小貓崽,銀漸層,軟軟小小的一個白團子,超級可愛。我擼貓有罪x﹏ 一直喜歡的一個太太開文了,我又要吹彩虹屁了!?。∧銈兛烊タ纯磣超~好看 文名:江春入舊年 作者:林中有霧 文案: 蘇九年命不好,給嫡姐當陪嫁丫鬟,安分做人,奈何生得越來越好看,被姐夫看中要納為妾室。嫡姐因為妒忌將她活捉了打死,甚至害了她的生母。 誰想到一睜眼,她就到jiejie勸她為妾時,為了保住自己的這條小命,她偷偷將目光對準了秦家的掌權人——秦三爺秦江春。 秦江春有隱疾,他不能人道,清心寡欲了很多年,突然有個姑娘撞進他懷里,紅著臉笨拙地撩撥著。 他原先沒什么反應,后來卻覺得,唔,小姑娘身子很軟,那里尤甚。 小劇場 去書院選人,秦三爺將女扮男裝的蘇九年帶上了。蘇九年湊在爺耳邊,紅唇張合: “我瞧著那青衫的公子不錯,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想必學問不錯,還有那紫衫的公子,生得真是高,還有……” 秦江春暗自記下,晚上的時候將人往死里折騰,沉聲問:“誰最好?” 蘇九年紅著眼睛,斷斷續(xù)續(xù)說:“三爺是……最好的,他們都比不上?!?/br> 窗外是殘夜,江春入舊年。 外面人都說,秦夫人命好,蘇九年心里知道,她不過是遇到了一個好人而已。 潔黨慎入 第25章 大婚籌備 五月十六, 正午。 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皇宮中每一片琉璃瓦都被照得折射出七彩的幻光,整座皇城就如同一條潛伏深淵的七彩巨龍, 威嚴肅穆,同時又是那無數人往上攀爬的至高峰, 這里的每一片青磚琉璃瓦, 都染著猩紅的血。 宮女太監(jiān)們在狹長的宮道上匆匆來回,腳步聲回蕩在巷口, 旋即隱入轉角處, 肩上的星碎亮光也消弭在宮墻的陰影之中。 明蘭宮里,鳳坐上的女子溫和大氣,一雙鳳目淡斂威嚴,許是身居高位久了,姣好的面容上一絲情緒也不外露。 老太太還跪在地上,冰冷的寒氣侵入膝蓋,她方才還覺得自己猶如身處寒冬臘月, 這會卻漸漸回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