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軟塌上的男人不知道是早就醒了還是一直就在裝睡,黑眸中沒有半點睡意,眸光溫淡,他坐起身來,“怎么不動手了?” 顧盼淡定從容的移開視線,沉默相對。 其實鐘硯一直都沒睡,看著她拿著匕首摸到他身側,那一刻,他深刻感受到顧盼對他的厭倦和恨意。 “想殺了我嗎?”他又問。 顧盼一點都不想聽見他的聲音,甚至想大聲沖他嚷嚷一句,你能不能把嘴閉上?。?/br> 可鐘硯好像不打算放過她,緊纏著她的手腕,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故意刺激她,“為什么害怕?為什么手抖?” “你恨我是應該的?!?/br> 男人大半張臉都藏在柔和的光影之下,他的臉有種病態(tài)的白,眉間纏著一股淺淡的陰郁之氣,說話時四平八穩(wěn),好似沒什么情緒波動,提起的也是與他無關的事。 他伸出手指頭,指尖輕輕摸過她的臉,他的嘴角還掛著輕描淡寫的笑,他接著說:“那時候親手將你送走的是我?!?/br> “利用你的也是我?!?/br> “殺了趙煥章的人還是我。” “我逼的你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走?!?/br> “一直以來,都是我不肯放過你?!?/br> 顧盼才將將平息的恨與怨,被他說的這些話又重新勾了起來,她緩緩抬起眸,眼眶猩紅,眼珠子都是疼的。 她感覺自己張口說話,嗓子都是疼的。 “你閉嘴。” 鐘硯望著她通紅的眼睛,有些無奈又有些難過,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激起她對他的恨。 他受不了她的漠然,卻能坦然接受她的恨。 鐘硯輕撫著她的臉龐,似情人般呢喃在她耳畔輕聲低語:“窈窈,我還禁錮了你的自由?!?/br> 是啊。 好事壞事全都他做的。 眼前的男人一派平靜,臉上找不出半點愧疚后悔,他可能連痛苦都沒有過。 憑什么呢?! 剛被按下去的滿腔怒火,又重新燃了起來。 她抿緊唇瓣,身體隱隱發(fā)抖,握著刀柄的掌心里沁著濕膩的汗。 顧盼抬眸,神情漠然,然后刀尖狠狠扎進他的胸口,她聽見男人的悶哼聲,看見他原本蒼白的臉變得更加的白。 這一刀,她用盡了力氣,刀身大半都陷進了鐘硯的身體里,黏膩的血水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色中衣。 顧盼像是一瞬間被人抽干了力氣,她手上也沾滿了屬于鐘硯身上的血,她看著鐘硯的眼睛,啞著嗓子問:“你疼不疼?” 怎么會不痛嗎? 刀子進血rou里,撕裂麻木。 鐘硯沒說話。 顧盼忽然之間,輕輕笑了一下,“可是你再疼,也沒有比我那個時候更疼了?!?/br> 鐘硯自行將匕首拔了出來,血似乎流的更多了,他好似渾然不在意,唇色泛白,“高興了嗎?” 他接著說:“可我還不能死?!?/br> 她還活著,那么他也要活著。 捅完了人,顧盼的手抖的更厲害,眼眶里溢了一圈的水光,眨眼的瞬間,就有眼淚掉出來。 她用手背飛快的擦干凈臉上的痕跡。 這一刀,是鐘硯欠她的。 顧盼整個人蜷縮起來,坐在一旁,不言不語。 過了一會兒,等她再次抬起頭時,男人已經將自己胸口上的傷包扎好了。 鐘硯忍著傷口的劇痛,緩緩走到她跟前,低眸望著蜷縮成一團的小可憐,想起來她的很多習慣都沒怎么變。 受了委屈或者害怕恐懼的時候,就想把自己藏起來,躲在角落里,誰也不見。 鐘硯的聲音聽上去虛弱了很多,他啞聲道:“回床上去睡吧。” 顧盼怎么可能還睡得著,睜眼閉眼都是血,她埋著臉不說話。 鐘硯蹲下身子,看了看她煞白的臉,又看了看她在顫抖的手,微微嘆了一聲短氣。 鐘硯找了一方干凈的手帕,輕輕抓過她的手,將她的手指頭里里外外都擦的很干凈。 “乖,去睡吧?!?/br> 顧盼抬起血紅的眼眸,她笑了笑,“你看你的傷口還能好,可是我受過的傷一輩子都好不了了?!?/br> “鐘硯,我對你說過很多氣話,大多數都是假的。” “可有一句,我從來沒說過謊?!?/br> “我真的喜歡上別人了?!?/br> “曾經我也是真的想和他共度余生了。” “你不僅禁錮了我的自由,還打破了我對愛情的所有期盼?!?/br> 她用趙煥章來傷害過鐘硯很多回,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對趙煥章是什么感受。 但是顧盼現在想起第一次和鐘硯見面的場景,卻還是會有一種想落淚的沖動。 她愛的是那個芝蘭玉樹的清貴少年,愛他的孤獨。 鐘硯覺得自己的傷口仿佛更疼,指骨作響,他說:“我讓你去睡?!?/br> 顧盼吸了吸鼻子,說:“好?!?/br> 她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腦袋沾了枕頭就昏沉誰睡去。 鐘硯這一整夜都沒有睡,就這么坐在床邊看她看到了天亮。 等快到了早朝的時辰,鐘硯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角,將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掌放了回去。 臨走前,鐘硯對劉墉吩咐道:“讓人小心伺候著她,別讓她病了。” 第八十七章 鐘硯的傷沒有驚動太醫(yī), 上了點止血的藥包扎后便沒再管。 傷口還是比他想的要深,下朝之后, 傷口上一層層白色紗布染的透紅, 血rou黏在上面, 模糊的有點惡心。 鐘硯脫了衣裳,親手將紗布連著皮rou撕了下來,灑上藥粉,重新包扎了一番。 傷口猙獰可怖,可他的表情冷冷淡淡,好像一丁點都察覺不到疼痛。 劉墉什么都不敢問,只得端著一盆盆血水往外送, 那么大一個口子, 總不可能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是住在皇帝寢殿里的那個女人最有嫌疑。 劉墉自然是一句屁話都不會多說的,少說話多做事才是保命之道。 鐘硯批完奏折已經快到中午,他起身朝外走去, 步子大到身后的人快要跟不上。 顧盼捅了人,這一覺反而睡的安穩(wěn), 再也沒有光怪陸離的夢境, 睜開眼天就亮了。 坐起來后她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伸手去摸枕頭下的匕首,意料之外的,這柄才傷過人的匕首干干凈凈的躺在枕頭底下, 并沒有被人收走。 昨晚發(fā)生的事對顧盼而言就像是一場夢,那一刀包含了她隱忍多時的恨意,如果不是她膽子小,當時她就該上去再補上兩刀。 鐘硯從來不叫疼,哪怕昨晚他疼的額頭冒冷汗,還是一聲都沒叫,同她說話的語氣與平時也沒什么不同,仿佛他天生就是個不會疼的人。 他只是會忍耐而已。 顧盼已經不做鐘硯會把她放出宮的美夢,這個人就是死了,死之前也會把她拽下去。 她坐在床上發(fā)了一會兒的呆,動作慢騰騰的起床,伸了個懶腰,沒過多久,聽見動靜的侍女們低埋著頭進屋伺候她。 顧盼不習慣被這么多人伺候,揮揮手讓她們全都退下了。 吃過早膳后,顧盼便躺在宮檐下的椅子上曬太陽,她不喜歡穿羅襪,雙腿盤坐起來,露出兩只可愛的小腳丫。 等快到了中午,搖椅上的顧盼聽見了鐘硯的腳步聲,下一瞬,男人便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鐘硯瞥了眼她的腳,順手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蓋住了她的身體。 劉墉方才一進來,就在心里“哎喲”了聲,隨即趕忙低下頭,眼珠子不敢亂看。 顧盼抬著下巴,陽光照耀下她的瞳仁像一顆純凈的玻璃珠,漂亮極了。 她一動不動盯著鐘硯看,心想這男人怎么被捅了一刀還和沒事人一樣呢? 昨晚出了那么多的血,她差點就以為鐘硯要被她捅死了,才不爭氣縮起來掉眼淚。 鐘硯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冷聲對院子內外的其他人道:“你們都出去?!?/br> 侍女和太監(jiān)一個都不敢多留。 顧盼被他抱回到了床上,鐘硯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踝,低聲問:“怎么不穿襪子?” 顧盼拿腳踢了踢他,好像他也沒生氣,她頓時覺得沒意思,懶洋洋的說:“不喜歡。” “地上涼?!彼呎f邊幫她穿上了襪子。 顧盼和他靠的很近,男人抬頭的瞬間,兩人的鼻尖都快撞到一起,她伸出雙手抵在鐘硯的胸口前,恰好抵著他受傷的位置。 他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不痛不癢,好似與他無關。 顧盼被他抱著坐在腿上,她懶懶的說:“你是真的不怕疼啊?!?/br> 她都刻意在傷口上按了一下,這男人依然面不改色,連眉頭都沒蹙。 鐘硯扣著她的腰,幾乎是湊在她耳邊說著話,“疼,但是沒你疼?!?/br> 顧盼不太想搭理他。 鐘硯似乎是來抱著她睡覺的,在顧盼三番五次都沒能成功將他趕走后,冷笑著說:“你信不信我再捅你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