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趙隨咬著牙爬上馬,心中給顏小姐記了一筆,怎么著也得報復回來。 顧盼到家之后,太陽尚未落山,時辰也還早。 顏父好像一天什么都沒做,專門在家門口等著她,看見自家女兒回來,趕忙上前,問東問西,“同趙公子相處的怎么樣?菩薩又怎么說?” 顧盼對她的老父親笑了笑,閉著眼瞎胡扯,“菩薩說我同趙公子若是成了親,便會命中無子。” 顏父當真信了,臉色頓時嚴肅起來,“這可不行!” 他一臉認真的說:“我真是沒想到趙隨竟然不能生!” 他女兒嬌生慣養(yǎng)泡在金子里長大,身體不可能有毛病,若是命中無子,就肯定是趙隨的問題了。 顧盼在心中對趙隨說了句對不起,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不能生呢。” 顏父略有猶豫,“可是除了他之外......” 他一時還真的找不到肯娶她的男人! 氣煞他也。 顧盼裝模作樣嘆氣:“沒關系的爹爹,當務之急,是要和趙公子說清楚,可不能讓他耽誤了我呀?!?/br> 顏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沒有孩子怎么能成呢? 本來逼著女兒成親便是想讓她生個孩子,將來孝敬她 。 他撒手人寰之后,也能放心。 “你且等著,為父明日便上門去同他說道個明白?!?/br> 顧盼松了口氣,“辛苦爹爹了。” 顏父不覺著辛苦,捋捋胡子,“只要你好好的,為父的辛苦一些也沒什么?!?/br> 鐘硯回宮后,先是去看了眼還病著的兒子。 愿哥兒已經睡下,他負手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溫度降了些許,他用素凈的手帕擦去兒子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邊吩咐身后的心腹,不帶感情說道:“去查查今日在寺里的顏家的那位小姐,事無巨細,如實稟告。” “是?!?/br> 第七十八章 當天夜里, 顧盼這具新身體的身份便被查的清清楚楚,一紙書文送到鐘硯的案桌前。 鐘硯大致看了兩眼, 見她的確并非故意闖入山寺, 便丟在一邊, 沒有繼續(xù)再看。 徐長河是從趙隨口中知道的這事,他一時興起,便向趙隨多打聽了幾句,好笑的問:“你何時多出了個未婚妻?” 趙隨顯然不太想回答,扯了扯嘴角,“顏家于我有恩不能不報。” 徐長河一樂,他和趙隨認識這么些年, 知道他早些年讀書的時候家境確實不太好, 一件衣裳也是洗了又洗, 還有個生病的哥哥要照看。 但卻不知道這顏家是什么時候和他扯上關系的? 他直愣愣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顏家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徐長河聽明白后,問了一句,“所以你那位莽撞的未婚妻就是顏家的千金小姐?” 趙隨挑眉, “也不算未婚妻吧?!?/br> 尚未定下,確實不能說是未婚妻。 趙隨想到這位顏小姐似乎很不情愿嫁給他, 每次被迫和他獨處時, 臉上就寫著“這是哪兒?”“我想走”“什么時候才能滾蛋”諸如此類的不耐煩的表情。 他倒也沒有多大的抵觸, 娶誰不是娶,況且顏小姐長相不差,還挺漂亮, 除了脾氣大了點運氣倒霉了些,也沒別的毛病。 徐長河問:“怎么又不是了?” 趙隨實話實說:“她貌似不太愿意?!?/br> 徐長河嗤的一笑,覺得不可思議,顏小姐都十八了還沒出嫁,之前又被接連退婚,她怎么還有底氣挑三揀四,這個不愿那個不肯。 他道:“你不是喜歡溫婉懂事的嗎?既然她不愿意那你不如趁此機會擋了這門親事?!?/br> 趙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過她父親對我甚為滿意,嘖,死扒著都不肯放手的那種呢?!?/br> 徐長河真是見不得趙隨這幅不要臉的樣子。 不過年紀輕輕就成了探花郎的趙隨,在京城中確實頗受歡迎,姑娘們都爭著搶著嫁給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轉眼便走到后書房。 趙隨今日進宮是為了幫顏小姐來解釋一番,免得睚眥必報的帝王轉頭想起這么號打攪他的人物,一怒之下又給殺了可就不好。 至于徐長河純粹就是來湊熱鬧,順便看看許久沒見的小太子。 愿哥兒一覺睡醒,手腳被捂的暖乎乎的,自己給自己穿好衣服,爬下床跑到父親跟前,伸開雙手要抱抱。 生了病的小朋友心里軟弱,沒有娘親,就想埋在父親的懷抱里。 鐘硯放下手里的毛筆,桌前紙張上的墨跡尚且未干,他低眸看了眼對自己張開手的兒子,溫聲提示:“你快五歲了?!?/br> 五歲了,早就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撒嬌的年紀了。 愿哥兒固執(zhí)的伸著雙手,漆黑的圓圓的眼睛看著他,有點委屈又很固執(zhí)。 鐘硯嘆氣,隨即將他抱了起來,愿哥兒自然而然的摟住父親的肩膀,下巴擱在上面,白皙rou乎的小臉看起來有點傻氣,放空眼神呆呆的也不說話。 愿哥兒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小孩,前幾個月還會纏著父親問什么時候才能看見娘親。 最近他都不會問了。 愿哥兒偏執(zhí)的覺得他的娘親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就像之前那樣,父親會把她帶回來的。 愿哥兒覺得,每一次他提起娘親,父親好像都很難過。 徐長河越過門檻,剛進了書房,嬉皮笑臉的逗弄愿哥兒,笑瞇瞇的同他說話。 愿哥兒直接扭過腦袋,不肯理他。 徐長河在鐘硯面前也不敢太過火,說了兩句俏皮話就恢復了正經模樣。 反而是趙隨有些拘謹,斟酌兩三分后,他望著眼前的男人,低聲解釋:“皇上,那日,顏小姐也是無意壞了您的事,望您見諒?!?/br> 鐘硯嗯了聲,像是沒當回事。 他想到那人和顧盼相似的眼神,相似的背影,心上忽然間就被扎了那么一下,他抬起眸,淡淡問:“聽說你同她的婚事快要定下了?” 這事之所以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少不了顏父的功勞,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女兒快要嫁出去了,逢熟人便拽著人家說上半個時辰,生怕別人不知道。 趙隨對此有些苦惱但還沒覺得頭疼,他估摸著那日寺廟里回去之后,皇上肯定派人將顏小姐查了個清清楚楚。 他猶豫了片刻,躊躇道:“應該快了?!?/br> 鐘硯嗯了聲,聽不出喜怒,沉默了會兒,說道:“到時給你備份大禮?!?/br> “如此便先謝過皇上了?!?/br> 兩人沒在宮里多待,說完正事趕在天黑之前出了宮。 徐長河一路上都在唉聲嘆氣,趙隨問他好端端的為何嘆息? 他也沒什么不敢說的,“我看著鐘硯如今就像個死人。” 敢直呼其名的,也只有他了。 趙隨大概也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拍拍他的肩膀,“時間久了,自然就好了。” 徐長河起初也這么想,現在完全不了,他有些煩躁,“本想著顧盼死了,就能消停了,哪知道她死之后,鐘硯也跟死了沒兩樣,好好一人都被逼瘋了。” 說起來就難受。 他和鐘硯相識多年,說知根知底也不為過。 當初顧盼死了后,鐘硯有多痛苦他是看在眼里,守著一具冷冰冰的尸體還不肯放手。 銅雀宮被燒了的那天,是徐長河將鐘硯拽出來的。 他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嗓子全啞了,手指頭上全都是血,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磕出來的。 有時在徐長河以為鐘硯心上的傷快好了之后,鐘硯偶爾會笑著對他說:“我昨晚夢見她了?!?/br> 徐長河當時看見他嘴角細微的笑容也覺得難受,還沒開口勸他,就聽他繼續(xù)說:“她對我笑了?!?/br> “她說她好疼。” “說她在等我?!?/br> 徐長河覺得這當真不是個什么好夢,夢見顧盼對鐘硯來說也是一種更深的折磨,永遠忘不掉她,一輩子都將這個女人刻在腦海里,剔除不掉。 每想起來一次,伴隨的記憶便是自己親手造下的殺孽。 當初是他先舍棄,又有什么資格后悔呢? 徐長河那時咬咬牙,“阿硯,她已經死了?!?/br> “尸體都涼了?!?/br> “忘了她吧。” 忘掉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那樣他也不會活的如此痛苦。 顧盼恨透了他,哪怕活著也只會避開他,怎么可能會等他呢? 鐘硯眼圈紅了又紅,顏色深的像是在滴血,他低頭悶聲笑了笑,笑容中是無盡的苦澀,他啞著嗓子說:“可我能夢到她的機會真的不多,更別說看見她對我笑了?!?/br> “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久沒對我笑過了?!?/br> 徐長河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里,酸澀難堪,說不上來。 想起這些事,他覺得什么情啊愛啊,真是碰不得。 徐長河側眼掃了眼趙隨,意味深長道:“你喜歡不喜歡那位顏小姐?” “就那樣吧?!?/br> 不喜歡,亦沒有多少討厭。 徐長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了聲,然后說:“娶妻當娶賢,喜歡不喜歡不重要?!?/br> 最好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