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幾分鐘之后,他意識到這竟然不是心理原因,他是真的,全身都在癢。 這種癢不是單純的柔和的瘙癢感,它是一種毛糙的,像是表皮下生滿了密布的毛刺一般的刺癢。 這種又刺又癢的感覺,讓柯尋痛苦難捺,恨不得直接撕下自己的皮膚,然后用又長又尖的指甲狠狠地把自己的血rou撓得稀爛。 柯尋拼命地忍,他用力地攥緊拳頭,用指甲摳進掌心,想要減緩那里的刺癢。他狠狠地咬著嘴唇,恨不能把這發(fā)癢的唇rou一口咬下來吞進肚去。 可惜無濟于事,全身上下的癢像遭到了反噬一樣成倍的增長,柯尋忍到目眥欲裂,想即刻就死掉的心都有。 狠,真狠。 這個畸形的鬼東西比親自動手殺人還狠。 柯尋覺得自己已經忍到極限了,意識里一個聲音在替他痛苦地叫著:受不了了,真的堅持不住了,好想死,我要死! 柯尋的意識告訴他,他渴望下一秒就趕緊死掉,他受不了這個,他寧可死。 柯尋繃斷了意識里最后一根負隅頑抗的神經,他終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正要跳起來預備沖著墻一頭撞過去死個一了百了,就覺得脖頸動脈處突地被牧懌然一根手指用力地摁住,下一秒,柯尋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柯尋看見牧懌然站在身旁,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他。 自個兒的半邊屁股正殘留著挨了一腳后的余韻。 天色已經微明,幾縷灰蒙蒙的光從木板窗的縫隙中透過來,灑在牧懌然精雕細琢出來的五官上。 “天亮了?”柯尋一驚,從地上跳起來,“那畸形呢?” 牧懌然沒理他,轉身往外走。 柯尋想起衛(wèi)東,大步奔出去,轉瞬把牧懌然拋在身后,直沖向靈堂。 靈堂的門口,那對紙糊的童男童女依舊分列兩旁,喜眉笑眼地看著來人。 柯尋抬腳踹開屋門闖進去,眼前的情形幾乎讓他魂飛魄散——就見地上橫陳著兩具無頭尸體,其中一具只看身形他就知道是衛(wèi)東的! “東子——” 柯尋艱澀地從嗓子里發(fā)出一聲喚,全部的精神和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么撲上去的,他不相信,不相信眼前死成這副慘烈模樣的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如手足的好友,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這個結果,整個胸腔像被巨錘硬生生砸裂—— “……靠……你壓死我了……起開……”衛(wèi)東的尸體腔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呻吟。 柯尋愣在當場,就見從“尸體”的脖領處緩緩地伸出衛(wèi)東的一顆大腦袋來,帶著滿臉的痛苦:“……起開!一邊兒嚎喪去!” “……東子,你……是人是鬼?”柯尋有些回不過神地看著他。 “滾,你才是鬼,少咒我!”衛(wèi)東揉著被柯尋壓疼的胸口,狠狠吹出一口氣在他臉上,“看見沒,我還有氣兒呢,活的!” “……”柯尋看了他好半天,抬手抹了把臉,掩飾聲音里的顫抖,“你這一嘴口臭真能把鬼都臭活我告訴你……” “我又不跟你親嘴你管我?!毙l(wèi)東緩了緩神,抬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牧懌然,噌地跳起身沖過去,“大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大佬!我照你說的法子把頭藏起來,真的沒事!真的沒事!我活下來了!我活了!哈哈哈!恩人哪!” “什么情況?”柯尋跟過去追問。 衛(wèi)東把昨晚牧懌然告訴他的話說了一遍,指著地上另一具無頭“尸”:“后來我告訴劉宇飛了,他一聽說是大佬教的法子,也不瘋了也不嚎了,我倆就照著做,結果真的管用!” 劉宇飛從地上慢慢爬起身,盯向牧懌然:“這么說,你已經破解了這個死局?” “有沒有破解,還要等去了老頭的屋子才知道?!蹦翍坏貋G下一局,轉頭離開了靈堂。 柯尋大步跟上去,轉著臉看他:“謝謝,謝謝你救了東子,也救了我?!?/br> 牧懌然淡淡地道:“不必,我抱的只是試一試的心態(tài)?!?/br> 柯尋笑了笑,沒有再多說,和他一起去了那老頭的房子。 牧懌然、柯尋、衛(wèi)東和劉宇飛,四個人是到得最早的,進門不一會兒,醫(yī)生和煎餅攤老板也來了。 煎餅攤老板臉色比前一天更差,整個人萎頓不堪,面皮灰敗,進屋就癱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地發(fā)起呆。 “昨晚怎么樣?”醫(yī)生看向衛(wèi)東和劉宇飛,對于他們兩個居然能活下來感到十分驚訝。 沒等衛(wèi)東回答,房門又開了,進來的是昨夜負責挖墳的那兩個人。 眾人對上目光,突然都是一頓。 八個人。 前夜之后存活下來的八個人,經由昨夜,竟是一個沒少。 按照畫中的bug彌補規(guī)則,現在,這八個人,將要進行投票。 他們要選出一個,即將被殺死的人。 第15章 白事15┃讓誰去死? “——選他!我選他!”劉宇飛情緒激動地伸長了胳膊,直直地指向牧懌然。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臉上神情各異。 “選他!大家都選他!選姓牧的!”劉宇飛的五官因情緒過激而扭曲,“進過前兩幅畫的人都知道,這個人不論和誰結組,最后都只有他自己出來!他的同伴呢?!你們有沒有想過,他的同伴都去哪兒了?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出來?聽著——你們別被他的外表騙了,如果我們這些人越死越少,最后剩下的人和他在一起,你們想,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后果?一定會是他獨自離開,剩下的人全都會死在畫里!所以選他!我們都選他,讓他先死!選他!” 沒有人說話,破敗的屋子里只有劉宇飛的嘶吼和塵土一起回蕩。 “你們還在猶豫什么?”劉宇飛的神情已趨近瘋狂,兩只手大幅度地比劃著,“你們忘了?你們不知道吧——如果在九點之前不選出一個人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掉!沒時間了!誰能保證隨機死的那個不是你自己?!選吧!趕緊選出來!你們難道想拖到九點?” 見眾人各自垂眸仍不肯開口,劉宇飛一把扯住旁邊煎餅攤老板的前襟,眼睛暴凸地瞪著他:“說!你選誰?!快選!否則我就選你!知道嗎,你會死的!會死!快選!” 煎餅攤老板哆嗦著,完全喪失了意志和思考力,只是下意識地聽著劉宇飛的話,抬手指向了牧懌然。 牧懌然神色平靜,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淡淡地開口:“我們都知道,畫里的規(guī)則不可逆,不可抗。所以劉宇飛至少有一句話說得對,拖到九點,毫無意義,無論如何,終會有一個人死在這里,除非大家都不想活著離開?!?/br> 醫(yī)生抬眼看了看他:“是的,無論我們愿意與否,都只能依照規(guī)則選出一個人來,雖然……道德上過不去,但和全體死在這兒相比,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br> “行了!甭在這兒假仁義假道德了!”劉宇飛暴躁地打斷,“人性在這個地方,狗屁都不是!我只知道我不想死,誰的命都不如我自己的命重要!別告訴我你們心里不是這么想的,人有多自私,誰不清楚誰?!我不像你們這些偽君子,明明心里巴不得別人去死,表面上還要裝著被逼無奈,選什么人多人少誰輕誰重!這些為自己的陰私想法開脫的話就甭說了!抓緊時間,就說你們選誰!” 醫(yī)生不知是被說破了心思還是不想理會這個瘋子,重新垂下了眼皮不再吱聲。 劉宇飛更加暴躁,又一把抓住了衛(wèi)東,逼問到眼前:“說!你選誰?” 衛(wèi)東正六神無主,拿眼溜向旁邊的柯尋。 柯尋也面色平靜,淡淡開口:“我棄權。” 衛(wèi)東連忙跟上:“我也棄權,誰也不選,你們愛選誰選誰!” 劉宇飛冷笑一聲放開他:“呵,裝得一手好圣父,以為誰也不選就能體現你人性高尚了?把殺人的負擔推給別人去承當,比主動選人的更卑鄙無恥!” 柯尋微抬起下巴,垂眸淡淡看著他:“你說得對,我就是卑鄙又無恥,你選我啊?!?/br> 劉宇飛狠狠瞪他,轉而又逼問醫(yī)生:“你選誰?甭再扯什么仁義道德,立刻選!” 醫(yī)生平靜地看著他:“請讓我考慮考慮,這畢竟,和殺人沒什么兩樣?!?/br> 劉宇飛不再糾纏他,又去逼問另外兩人:“你們不選別人,別人就會選你們,九點一過大家都得死,死一個總比死全體要強,還有什么可猶豫的?票選出一個人為了大家而犧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總得有這么一個人被選出來,別猶豫了,趕緊選,時間不等人,我選姓牧的,他這個人最狡猾,涉及到個人利益的時候,他一定會先害了別人來保全自己,選他!選他對我們都有好處!” “喂,”柯尋瞇起眼睛,走到劉宇飛的面前,“你不要太過分,別人選誰,要遵從別人的個人意愿,你在這兒上躥下跳橫加干涉,票選出來的結果我不會服氣?!?/br> 劉宇飛比柯尋低上大半頭,想要迎上他的目光只能仰起臉,冷笑了一聲:“你服不服氣根本不重要,只要結果出來,就會被畫認定并通過,你又能算老幾?!” 柯尋也笑了一聲,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剛才你已經選完了是吧?那么現在我把你揍暈,也不算妨礙規(guī)則對吧?” “你——你想干什么!”劉宇飛驚怒地向后退了兩步。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柯尋抬手,“我算老幾,你嘗過我的拳頭可以重新給個評價?!?/br> “你們兩個——”劉宇飛張惶地轉頭沖著另兩人嘶吼,“選姓牧的!選姓牧的!” “我有話說?!蹦翍缓鋈婚_口,目光掃向柯尋。 柯尋轉身走回來:“我就喜歡聽你說話,說吧?!?/br> 衛(wèi)東:“……” 牧懌然的目光又掃向其他人:“既然必須要選出一個人,那么多余的話就不必說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被選中的那一個,但我們是人,不是待宰羔羊,人與羊的區(qū)別在于,至少人應該有權利闡述自己值得被留一命的理由,其他人可以根據每一個人的理由,來決定選擇誰。不知諸位的意思呢?” “我同意?!笨聦ふf。 “我也同意?!毙l(wèi)東跟上。 “我也認為這個提議很好,”醫(yī)生冷靜且理智,“至少給了每一個人最后一搏的機會?!?/br> 另外兩人也表示同意,煎餅攤老板仍舊失魂落魄不發(fā)一言。 劉宇飛卻情緒激動:“我不同意!姓牧的想使詐,他想使詐!” “五人同意,一人棄權,一人反對,該提議通過?!笨聦ふf著兩步邁過去,一拳掄在劉宇飛的臉上。 這一拳留著力,只把劉宇飛揍得向后退了三四步,臉上掛下兩串鼻血來,并且成功地打斷了他的嘶嚎。 “開始吧?!笨聦ふf。 眾人不再理會被打懵了的劉宇飛,只相互看了幾眼,醫(yī)生就問:“誰先來?” 昨夜負責挖墳的兩人中的一個,斟酌著開口:“我知道,誰都想活著出去,誰都不想成為被票選出來的那一個。人性什么的,這種情況下就別提了。 “我只想說,我這個人,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活了這么大,沒干過壞事,每天老老實實的過自己的日子。我妻子兩年前和我離婚了,扔下了我和孩子跑了個沒影。 “我的孩子,今年只有三歲,我爸媽年紀大,身體不好,一年到頭有一半的時間住醫(yī)院。如果我死在這兒,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將來會怎么樣…… “也許吃了上頓沒下頓,也許天天睜大著迷茫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爸爸mama,還也許,病了沒人管,那么瘦那么小的身體,孤單可憐地蜷縮在角落里…… “對不起……我并不想拿自己的孩子來賣慘,但我,我真的不想拋下我可憐的孩子死在這兒,我只希望,希望一會兒你們在投票的時候,能,能稍微考慮一下我的處境,我,我謝謝大家了……” 這人說著話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眾人一時無聲,過了一陣,醫(yī)生才開口:“那么,我也來為自己說幾句吧。我是個醫(yī)生,雖然在畫里沒有工具和藥物,但也可以在一些情況下,對傷患進行緊急救治。我不知道從這幅畫出去之后,會不會還有下一幅、下下幅,如果有,我想我的專業(yè)技能,總會有能幫助到大家的時候。希望大家一會兒投票,能考慮到我的用處,謝謝。” 負責挖墳的另一個人連忙接著醫(yī)生的話尾:“我也有用處,我也有,我是個私企老板,我有錢,只要你們肯放我一條生路,從畫中出去之后,我贈你們每人十萬塊,我保證!你們不信的話,我可以現在就給你們每人寫一張十萬元的欠條!不——二十萬!我給你們每人二十萬!” “……我都動心了?!毙l(wèi)東小聲地對柯尋嘀咕。 劉宇飛此時從被打懵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顧不上先找柯尋算一拳之仇,叫道:“你們不要選我,我不能死,我是京城名校的在讀博士,我是國家重點培養(yǎng)的人才,我對國家有用! “你們知道現在國家的人才有多稀缺嗎?知道國家培養(yǎng)一個人才有多不容易嗎?這個國家需要我,社會進步也需要我,你們將來能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都需要我這樣的人才! “優(yōu)勝劣汰你們應該懂吧?不管是大到宏觀社會,還是小到像我們現在這樣的一個臨時群體,保留優(yōu)秀人才,淘汰沒用的、會拖后腿的庸人,都是保證群體健康存活高效發(fā)展的最佳方法! “所以你們不能選我,你們應該選對咱們這個群體沒有絲毫用處的人!比如他,比如他們!你們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 劉宇飛指著煎餅攤老板和柯尋衛(wèi)東。 衛(wèi)東十分無語:“就這素質還名校博士?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