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于美倩的母親撂下電話直接就炸了。她萬萬沒想到，穆辭宿口中的立案，竟然立案的不是民事官司，而是刑事自訴官司！

    說簡單點，一旦穆辭宿他們打贏了，她閨女是要拘留的，并且會在檔案上留下案底。

    有案底代表什么？代表她閨女的未來將寸步難行。

    公職人員首先就被排除了，哪怕她可以繼承家業(yè)?？墒刂@份劣跡，就是想出國或者申請貸款，都會受到阻撓。

    “不行，這案子不能輸！”不僅是于美倩的母親，于美倩父親也一樣緊張的要命。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穆辭宿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要知道她之前之所以肆無忌憚，就是因為他們的律師告訴過她，這種事很難被人抓到把柄。第一，于美倩幾個全都未成年，根據(jù)未成年保護法，只要不鬧出人命，不造成重大傷亡，根本就是有恃無恐。說出大天，就是朋友之間的玩笑。第二，打這種官司就是個燒錢的道兒，陸陸續(xù)續(xù)打上一年，哪怕穆辭宿律師費分文不取，可后續(xù)公證和反復(fù)開庭的折磨也能把人耗死。喬西根本熬不住。

    可偏偏穆辭宿卻選擇了最偏門的打法。無所謂賠償，就要親手送于美倩幾個進監(jiān)獄。

    “那個叫穆辭宿的，到底什么來歷？”于美倩母親也有點發(fā)憷。她明知道穆辭宿就是時錦的小情人，可現(xiàn)在也開始擔(dān)心他背后是不是還有別人撐腰，否則為何如此有恃無恐。

    可于美倩的父親卻并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先把案子了結(jié)了再說！”

    “你有辦法？”

    “一家子農(nóng)村來的，賠償不要出大天來都可以給他們?！狈畔麻_庭通知，于美倩父親還算冷靜，很快叫人去查喬西現(xiàn)在的住所。爭取在開庭前達成調(diào)解，進而撤訴。

    ——

    省城醫(yī)院附近的老小區(qū)。

    穆辭宿辦完事趕回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一出好戲。他不過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鞒雠⒅赡鄣囊宦暋皾L！”

    出事了！聽出是喬西的聲音，穆辭宿趕緊快走兩步推開門，一眼就見到喬西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對峙。

    喬西臉色慘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地上扔著一張撕碎的支票。穆辭宿立刻明白方才都發(fā)生了什么。

    “穆哥。”喬西走到穆辭宿身邊，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怕?！蹦罗o宿拍了拍她的頭，“你先進屋?！眴涛鳑]有說話，可卻像是擔(dān)心什么一樣固執(zhí)的留在原地不動。

    穆辭宿嘆了口氣，沒有強行讓她離開。

    他轉(zhuǎn)頭看向?qū)γ嫔嘲l(fā)上坐著的律師，“您好，我是喬西的律師，有什么話，您可以和我說?！?/br>
    “穆先生您好，我受我的委托人于美倩委托來和你們進行調(diào)解?！?/br>
    “對不起，我們拒絕。”

    “別這么絕對，我覺得咱們可以先聊聊?！蹦锹蓭煵⒉灰驗槟罗o宿的冷漠而退縮，“我查過您的履歷，小時候被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師幫助過，所以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也進入法律援助中心工作，是打算回饋社會對嗎？”

    “這似乎和本次案件無關(guān)?！?/br>
    “可我并不這么覺得?；蛟S因為一樣的貧窮……對不起請允許我用這個客觀詞語，所以您對喬西感同身受?！?/br>
    “可您想過沒有，有錢并不是原罪，喬西她們其實也可以變成有錢人，光明正大的生活在省城里，而不是在偏遠的山溝里種地?！?/br>
    “你想說什么？”

    “都是孩子之間的打鬧，上升到刑事未免也太可怕了，所以不如咱們私下和平解決?！?/br>
    “我不……”喬西臉上只有屈辱，她沖動的站起來想要說什么，可看了穆辭宿一眼還是沉默了。

    而那律師卻毫不顧忌的繼續(xù)游說。

    “我還是那句話，既然都是打鬧和好了也就沒事兒了。于美倩和喬西是同學(xué)也是朋友，于家樂善好施，看見喬家這么困難肯定是要幫忙的。我們會資助喬西念書，幫她出國，也會給她父母在省城開個鋪子，方便他們一家人生活……”

    律師在夸夸其談，每一個承諾都是喬西做夢都不敢想的大餅?？杉幢闳绱?，卻依然掩飾不了他字里行間高高在上的鄙夷。

    沒錯，他們是施暴者，可就因為有權(quán)有勢，就能明晃晃的打壓。哪怕公理殿堂就在眼前也依舊如此囂張。

    喬西咬緊了下唇，眼圈驟然紅了。但她萬萬想不到，那律師接下來竟然對穆辭宿說道，“況且，看您是個戀舊的人，總不想真的無家可歸吧?！?/br>
    他前面的話如果還是勸說，那后半句就是帶著威脅的賄賂。

    喬西不是傻子，她猛然抬頭看穆辭宿。她已經(jīng)聽懂這律師話里話外的意思，如果她不同意調(diào)解，不僅是自己，穆辭宿也會受到連累。

    “我……”喬西一瞬間猶豫了。她不怕自己家吃苦，但她卻害怕穆辭宿受到傷害。抓著穆辭宿衣袖的手指猛然收緊，喬西想說的話很多，偏一股腦的壓在喉嚨里，有口難言。

    那律師慢條斯理的拿著自己帶著的茶杯呷了口茶，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他接手案子之后看得清楚，喬西這件事遠比之前見到的都簡單。重點都在穆辭宿身上。只要攻克了他，一切就迎刃而解。

    而這律師最擅長的，就是對付穆辭宿這種身在底層卻認(rèn)不清自己地位的小市民。

    然而穆辭宿卻并沒有被威脅的憤怒，反而平靜問了律師一個問題，“您有自己的子女嗎？”

    “什么？”律師不解。

    “只是聊聊。”穆辭宿用了方才律師說得話?！捌鋵嵨沂沁@么想的，你有沒有孩子也沒什么要緊。畢竟開著奧迪穿著阿瑪尼的律師的孩子自然活的鮮亮，想必周圍的玩伴也應(yīng)該同樣尊貴。不用擔(dān)心被人瞧不起或者被人欺負(fù)?！?/br>
    “可我怎么記得，在沒進入于家之前，你不過也是個山村里出來的普通大學(xué)生呢？”

    “你想說什么？”

    “七年前，于家因為老城區(qū)強拆一案被送上法庭，最后非但分文未賠，甚至還減免了拆遷補償，我沒有記錯的話，就是這個案子讓你一鳴驚人！”

    “接下來，幾次工地工人鬧事，還有涉及工傷補償金之類的案子全都由你負(fù)責(zé)。”

    “多厲害?。∮诩曳▌?wù)集團出了名的常勝將軍，沒有你拿不下來的官司，即便必輸，你也有法子在開庭前調(diào)解?！?/br>
    “這似乎和咱們的案子沒有關(guān)系?！?/br>
    “怎么沒有？我其實挺好奇，如果我們答應(yīng)調(diào)解，你會收益多少？”

    “我只是按規(guī)矩辦事?！?/br>
    “是??！那你知道那些輸了官司的人怎么樣了嗎？”

    “強拆的奶奶在進入安置房之后的第一天，就一頭撞死了！因為那個平房她唯一能夠懷念死去的老伴和兒子的地方。還又那幾個工傷賠償糾紛，里面拿不到全部補償款的工人們因為付不起高額的醫(yī)藥費，不少在離開醫(yī)院之后病情惡化終身殘疾?！?/br>
    “還有拖欠工資的，你知道嗎？一個農(nóng)民工的兒子就差三千塊錢救命，可就沒有這三千，那孩子就死在了縣城醫(yī)院！”

    “你什么意思？”

    “律師不論為誰辯護，追求的是真正的律法公證，維持得是國家法規(guī)秩序。即便是為殺人犯辯護，也是出于保證公理正義，讓他得到罪有應(yīng)得的審判，而并非因人言情緒定下罪名。”

    “可你呢？顛倒黑白，強行鉆法律漏洞。你口袋里的金錢，是靠著人血饅頭積攢下來的，你妻兒享受的富貴是靠人命換下來的。你掙的每一筆錢都不干凈，你身上的律師證不燙手嗎？”

    “你看看上面的國徽，你還記得當(dāng)初法學(xué)課上的老師都教過什么？”

    “這些和咱們調(diào)解無關(guān)，你不要扯遠了?！甭蓭熃K于坐不住，可穆辭宿卻半點臉面不留。

    “你也配當(dāng)律師。不，應(yīng)該說，你也配當(dāng)個父親！配做個人！”

    穆辭宿進門的時候并沒有關(guān)門，他們發(fā)生沖突后的聲音也很大。老樓并不隔音，許多街坊都聽見了里面的動靜，在看門里人的表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看著人模狗樣的竟然這么卑鄙的嗎？”

    “少說兩句，人家可是律師，還有錢有勢。"

    那律師很少被人這么指指點點，最后只能站起來先走。"既然無法調(diào)節(jié)，咱們只能法庭上見。"

    “好走不送?！蹦罗o宿指了指門。

    律師灰頭土臉的離開，屋里又恢復(fù)了平靜。

    穆辭宿站起來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給喬西倒了杯水。

    “還好嗎？”穆辭宿把杯子放在她手里。

    “我沒事。”喬西搖頭讓穆辭宿不用擔(dān)心。然而沉默了一小會，她還是猶豫的問了穆辭宿，"穆哥，他們會找你麻煩是嗎？就于家的人……"

    "不用擔(dān)心，我有法子。"穆辭宿揉了揉喬西的頭發(fā)，告訴她具體的開庭時間。

    "所以穆哥，咱們會贏的對吧……"喬西抬頭看向穆辭宿，黑白分明的眼里滿是惶恐和遲疑。

    作者有話要說：

    穆辭宿：喬喬，別怕，一定會贏的。

    第8章 一地雞毛

    ”對，咱們一定會贏?！钡皖^看著喬西的臉，穆辭宿的語氣格外肯定。

    可喬西卻越來越迷茫。

    穆辭宿對她太好，讓她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畢竟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絕望之后，越是這種無所求的好，越燙得她不敢伸手接。

    “穆哥，其實我不明白。我沒有錢，也不會給穆哥帶來名氣，于家還會給你找許多麻煩，你為什么要幫我呢？”

    穆辭宿沉默半晌，“因為我看見你了?！?/br>
    “可他們也看見了，他們都看見了?！睂W(xué)校里的同學(xué)，冷漠不見的老師，甚至于今天來調(diào)節(jié)的律師，他們?nèi)加H眼所見，可卻能無視自己無數(shù)次拼命伸出去救助的手。喬西搖搖頭，“不，他們看不見。沒人會看見的?！?/br>
    “不會的。你就站在這里，總有人和我一樣會睜開眼睛。傻姑娘。哥會一直護著你，直到咱們喬喬可以往前走，不在害怕?！?/br>
    “對不起。穆哥，對不起?！睋涞侥罗o宿的懷里，喬西哭得快要暈過去。

    這些日子她需要抗住的壓力太大了。

    原本以為在離開學(xué)校之后，沒有了那些欺辱和注視的目光，她就能變得輕松許多?？蓪嶋H上，安靜并不能讓她冷靜，反而會越發(fā)恐懼。

    她開始害怕出門，害怕那些投注到身上的視線，即便是憐憫，都等同于幸災(zāi)樂禍。

    直到今天于家的律師出現(xiàn)，一切瞬間爆發(fā)了。

    錢，歸根到底還是錢這個字。于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惡心嘴臉，補償兩個字說出來非但毫無歉意，還充滿施舍。

    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拿住了自己，也拿住了穆辭宿。

    有一瞬間，喬西聽著律師口中描述的那個美好的畫面，幾乎就要松口了。

    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的委屈可以換來父母的半生安穩(wěn)，能讓穆辭宿不再因為他而受到連累，左右都是活著，為什么不做點有意義的事兒呢？

    如果不是穆辭宿先說了拒絕。

    “穆哥，咱們會贏的。”深吸一口氣，喬西強迫自己變得堅強。

    “對，咱們一定會贏?！倍叺脑挏厝岫鴪远ǎ拖翊┩负诎档囊皇?。

    喬西突然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害怕了。

    這個社會，總有公理，堅強的走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等喬西父母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很晚。從確定要在這邊住一個月之后，喬西的父母很快就去找了工作。

    喬西后續(xù)看病還要花錢，穆辭宿雖然幫忙，但他們卻不能處處完全依賴穆辭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