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警務員小吳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說道。 王桂生自己沒有主管過基建的項目,為此他還私下里去問過專業(yè)的人士,修路當然需要一大筆錢,陳友松在報告里提到的金額是個天文數(shù)字,但還是與事實相符的。像這么大的工程,地方財政的確無法滿足要求,的確應該向上級部門申請。 但問題就在這里。 他王桂生負責的是工作組,雖然現(xiàn)在的行政權力很大,有時候甚至凌駕于政府部門,但這種民生基建問題,他們從來就沒有興趣插手,這種情況陳友松不可能不知道,他們?nèi)卞X,應該跟財政部申請才對啊。 而且之前已經(jīng)申請過一次,他動用自己私下的關系已經(jīng)為他們搞到了一大筆錢,按說應該知足了,誰知這次竟然變本加厲了。 結(jié)合目前各地的經(jīng)濟情況,涉及到民生的問題,需要改善的問題當然很多,但現(xiàn)在的首要問題,第一個是保證社會穩(wěn)定,內(nèi)部團結(jié),第二個就是爭取讓所有人都不再餓肚子。至于修路,在這兩個最基本的要求面前,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其實這件事一句沒錢就可以打發(fā)了。 但盧志偉看不明白,王桂生卻是很清楚,這個陳友松的用意并不在此,或者說,不僅僅是要錢的問題。 一個人身在官場,當權力越來越大的時候,除了認真干好本職工作,若想繼續(xù)往上走,還必須學會站隊。據(jù)他的了解,這個陳友松就是特別會站隊的一個人,他這么做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和他王桂生站一隊。 現(xiàn)在他們工作組最大的領導已經(jīng)去世了,王桂生終于不是腳踏兩只船了,這個陳友松到底想站誰的隊自然不言而喻。 想到此王桂生不由皺了皺眉頭。 理論上陳友松的做法挑不出什么問題,但如此行事多少給人一種壓迫感,這讓他略略不滿,所以一直沒有下定決定。 不過,眼前的形勢恐怕不會給他留太多時間了! 最近的兩次會議上,已經(jīng)有人委婉的提出不同的意見了,雖然沒能引起足夠的重視,但估計形勢會逐漸變了。政治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為了證明當前的政策最正確,估計會有人,會有很多人會對過去的事情提出批評 而且工作組這種單位,目前來看如同烈火烹油,但其實不過是臨時組建的隊伍,雖然享受一樣的級別待遇,但根本不是正規(guī)的黨政機關。 也就是說,一聲令下可以組建,一聲令下也可以撤銷! 如果工作組撤銷了,他這個最高負責人自然也被免職了。而且迎接他的恐怕不只是免職了,說不定有人會把之前徐局長犯下的錯誤都算在他身上! 他是絕對不允許有這種事情發(fā)生的! 王桂生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指針已經(jīng)指向凌晨一點鐘。 他有些疲倦的從沙發(fā)上做起來,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忽然想起來去世的妻子,她和他結(jié)婚的時候身體就很不好,兩個人為此沒要孩子,但結(jié)婚不到十年,妻子就撒手人寰了。 一開始因為思念亡妻不肯再娶,后來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王桂生本來是想立即起草文件的,但想起妻子在世時總是勸他少熬夜,路過書房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拐進了臥室。 第二天一大早,王桂生讓秘書將關于平城的所有資料全都找出來了。 既然陳友松要送他一個大禮,那他就要不客氣的收下了。 在王桂生的這一份報告里,先是說了平城的農(nóng)田改造項目,這個項目是他們工作組授意各地做的,但唯有平城做的最認真,目前來看成果也最大,大大緩解了干旱引來的糧荒,糧食產(chǎn)量甚至比往年還要高。他們平城的這種經(jīng)驗難能可貴,建議在全國內(nèi)號召學習。 接下來又提到了平城現(xiàn)在正在進行的修路工程,雖然這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兒,但因為資金缺口太大,恐怕很快就會因此停工了,因此,要跟國家提出申請援助。 如此的話,陳友松上任以來辦的兩件大事,都會有他王桂生一般的功勞。 而且這次他也沒有動用私下的關系,而是將這一份報告抄寫三份,一份交給上級政府領導,另一份交給財務部。 在接下來的一次常務會議上,王桂生當著很多相關領導的面,又把這一份報告一分不差的讀了一遍。 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場人員反響很激烈,幾乎每個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事后他留意了一下,支持者和反對者各占一半。 隔了幾日,根據(jù)往年的慣例,盧志偉盡心準備了一場中秋茶話會,還從外面請了兩個響聲演員湊趣,但王桂生因為這件懸而未決的大事兒,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坐了沒一會兒就離席了。 和王桂生不一樣,這一年的中秋節(jié),趙珍珍過得非常開心熱鬧。 因為王文廣恢復了身份,他們夫妻也復婚了,行事不比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中秋節(jié)這天,王文廣帶著小胡和科技部的另一個年輕人小蕭來到家,趙珍珍也邀請了李維青和楊校長來家里過節(jié)。 為了舉辦這次家宴,王文廣當天早上特意去了一趟碼頭,此時正是蝦蟹最為肥美的時節(jié),他花了八塊錢買了滿滿一竹簍。趙珍珍則去rou店割了一斤rou,去糕點鋪買了兩斤月餅,又去菜店買了各種蔬菜瓜果。 吃貨胡利農(nóng)看到滿滿一桌子菜,口水立馬就流下來了,他出生在一個小漁村,從小愛吃蟹,而且螃蟹在他們那里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若有漁船打上來了,去要上七八只吃一吃根本不算啥。 “師母好!” 胡利農(nóng)笑嘻嘻的跟趙珍珍打招呼,一眼看到桌子上巴掌大的螃蟹,個個兒看起來都很肥,一瞬間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正要拿起來一只就吃,但看到站在師母旁邊的一個年輕姑娘,不由自主就縮回了手。 趙珍珍察覺到他的目光,笑著介紹道,“小胡,這是我們學校的李維青老師!”說著轉(zhuǎn)頭又說道,“小李,他是科技部的胡利農(nóng)?!?/br> 小胡目光炯炯的盯著李維青看了幾眼,笑著伸出手,說道,“你好!” 李維青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 苗蘭蘭認為,李維青和她一樣都是外貌不太出眾的年輕姑娘,需要好好打扮才能看出漂亮,但其實這話是不對的,李維青雖然也算不上太漂亮,但比苗蘭蘭還是要漂亮不少的。李維青有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烏黑的眉毛底下是一雙杏仁眼,鼻子秀美,嘴巴小巧,仔細看五官很標致,但唯一的缺點,就是皮膚不夠白,她們一家人都是那種比較深的小麥皮膚,李維青也不例外,這就讓她的外貌打了一個折扣。 但即便如此,她在學校和農(nóng)場都有不少傾慕者。 胡利農(nóng)看到李維青手里拿著一瓶紅酒,主動接過來,拿起開瓶器幫著她把酒打開了。他調(diào)皮的沖她擠了擠眼,笑嘻嘻的說道,“師母,這酒不錯啊,是不是老師以前存下來的? 趙珍珍笑著點了點頭,這還是上次王文廣回平城,順便從公婆家里捎來的。 過了一小會兒,楊校長也到了,只是,楊校長的身后還跟了一個人,竟然是苗蘭蘭。 趙珍珍對她的印象不太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楊光勝察覺到了這一點,立馬笑著解釋,“趙校長,我剛才在來之前,發(fā)現(xiàn)苗老師還在辦公室寫教案,一問才知道她中秋節(jié)沒地方去,就帶著她一起來湊個熱鬧!” 苗蘭蘭會主動加班,這倒出乎她的意料了,趙珍珍點點頭說道,“既然來了就快坐吧!” 苗蘭蘭自然看出來趙校長對她似乎不太歡迎,若在以前,肯定也不高興了。但楊校長最近給她上的思想課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永遠不要對領導擺臉子,否則吃虧的就是你自己。 因此,她立馬感激的笑了笑,說道,“趙校長,我這不請自來,打擾你們了!” 趙珍珍沖她笑了笑算是回答。 很快大家都圍著桌坐下了,王文廣舉起杯子說道,“楊校長,我先敬你一杯,感謝你在工作上對我們家珍珍的幫助和支持!” 楊光勝立即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趙校長雖然年輕,但在政治上比較成熟,比我更有大局觀,論教學能力,趙校長比不上我,但若是論當校長,趙校長遠在我之上啊!” 趙珍珍也笑著舉杯,說道,“楊校長太過謙虛了!” 實際上,最近楊校長的心情很好,惠陽縣教育局在上個學期組織了一次全縣范圍內(nèi)的統(tǒng)考,他們農(nóng)場小學很意外的排在了第一,當然了,這是別人眼中的意外,他認為這是很必然的事情。 這件事帶來的最直接的收獲,就是學校的轉(zhuǎn)校生越來越多了。 而且更讓人啟期待的是,他們初中班有兩個班級明年就要畢業(yè)了,根據(jù)這次的成績,明年全班集體考到惠陽縣一中是沒有問題的,甚至連細節(jié)楊校長都考慮好了,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勞改犯,自然也沒有任何的收入,但既然上級領導允許這些孩子上學,那他們上高中的學費和生活費,就由他們農(nóng)場小學來出好了。 當然了,不可能占用學校正常的經(jīng)費,他打算用開辦暑假補習班賺到的錢。 雖然趙珍珍對這件事情保持一個懷疑的態(tài)度,也并不同意楊校長的計劃,但為了不打擊他的積極性,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答復。 彼此敬過一輪酒,一瓶紅酒就被喝干凈了,趙珍珍沒打算再添,而是招呼大家,“快趁熱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胡利農(nóng)立即伸手拿了一只又大又肥的螃蟹,他剝殼的速度比別人快的多,很快就遞給了旁邊的李維青,笑著說道,“李老師,你只管負責吃就行了!” 李維青不肯要,說道,“胡同志太客氣了,我自己剝,給孩子們吃吧!”話音剛落,坐在胡利農(nóng)另一側(cè)的王建昌已經(jīng)伸出了自己的小胖手。 小胡沒有辦法,只能將蟹rou遞給了三寶,不到如此,為了公平,又飛快地剝了三個分別給了建民,建國和建明。 剝第五個螃蟹的時候,胡利農(nóng)特別認真,剝好后立馬又遞給身旁的姑娘。 李維青這下不接受不行了,她本來是個很大方的姑娘,笑著接過,客氣的說道,“謝謝!” 苗蘭蘭其實跟胡利農(nóng)很熟,而且就坐在了他的對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戀愛腦最無法忍受的事情,就是親眼看到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姑娘獻殷勤,而把自己當做空氣。要是換在以前,苗蘭蘭肯定會想方設法刷點存在感了,然而現(xiàn)在她在楊校長一次次的洗腦之后,對這種情況已經(jīng)能做到冷靜理智了。 別的條件先不要講,胡利農(nóng)雖然長得還算精神,但遠遠沒達到她苗蘭蘭的要求。 一個她看不上的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因此,一直坐在椅子上很安靜的剝蝦,一半放到了楊校長盤子里,一半進了自己的肚子。 說起來,楊校長是最惜才的了,發(fā)現(xiàn)了苗蘭蘭在招生工作上的優(yōu)勢之后,他今年暑假補習班招生幾乎每天都帶著苗蘭蘭,這姑娘倒也沒讓他失望,基本上只要有學生家長過來詢問,她小嘴叭叭的一說,人家就主動交上補習費了。 為此,楊光勝還特地打聽了一下苗蘭蘭的事情。當他了解到這姑娘是被人下了套坑到農(nóng)場的,就抽了一下午的時間,給苗蘭蘭上了一節(jié)特殊的思想課,內(nèi)容就是講一個姑娘應該有怎么的戀愛觀和婚姻觀。 楊校長的觀點,不管多轟轟烈烈的感情,最終都要回歸到平淡的婚姻生活,所謂婚姻,其實就是兩個人搭伴過日子,所以必須要找一個正經(jīng)人。他口中所謂的正經(jīng)人,就是職業(yè)和人品都必須過關,待業(yè)青年長得再好也不能要,同樣的,有體面的工作但人品不行,看到漂亮姑娘就眼珠子亂轉(zhuǎn),這也不能要。 確定男方是個正經(jīng)人之后,還要觀察這個人的做法,如果態(tài)度沒有積極主動,多半就是沒看上。這種情況下,姑娘即便是有意思也不要主動,畢竟,男人都賤,上趕著的買賣不是買賣,而且女人若嫁了不喜歡自己的人,一生都不會幸福! 只有那種各方面的條件都相當,一見面就覺得很合眼緣,而且主動獻殷勤的男人,才是姑娘們可以考慮的對象。 這樣的話,苗蘭蘭自己琢磨不出來,也從來沒有人教給她,所以她聽到了心里。 而且還經(jīng)受住了考驗。 因為科技部的人恢復了國家干部的身份,農(nóng)場很多人猜測,在農(nóng)場小學工作的那些人遲早也會恢復身份,有些人只是心里暗自羨慕,有些人卻市嫉妒的眼睛都要綠了,譬如馬德文一家。 馬德文一家被下放到農(nóng)場的原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表面上,馬德文是個普通的畜牧醫(yī)生,但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基督教一個支教的牧師。因為他在傳教的過程中,使用了不當?shù)氖侄?,當眾發(fā)表了不當?shù)难哉?,所以被送進來了。 實際上馬德文家庭成分很好,往上數(shù)三代人都是貧農(nóng)。 馬德文讀過高中,這些年潛心研究經(jīng)書,而且四處傳教,口才相當不錯,因此他自認為很有資格去農(nóng)場授學。但他挑來挑去,覺得其他人都不好下手,就把目標鎖定為苗蘭蘭。 馬德文在農(nóng)場的日子里也沒忘了偷偷傳教,相比于以前的日子,很多人過得太苦,且已經(jīng)幾年過去了,上頭沒有任何變化,因為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很多人的心態(tài)早就崩了,明知道信教并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但很多人還是被影響到了。 馬德文從一眾信徒里面挑出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用來蠱惑苗蘭蘭。 但農(nóng)場的條件實在太有限,馬德文和他的信徒也都沒有錢,送用的做不多,送吃的更拿不出手,苗蘭蘭的父母雖然現(xiàn)在郵寄的東西少了,但比起其他人,那還是很多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采一把野花放到她的門口,或者假裝路過含情脈脈的看上她幾眼。 一開始苗蘭蘭激動壞了,后來想到楊校長的話,自己立馬就給否掉了。 很顯然,這小伙子除了長得還算能看,但比小蘇還是差了一大截子,而且他是勞改犯,雖然她自己也是勞改犯,但現(xiàn)在被調(diào)到了農(nóng)場小學,聽很多人說了,他們這些人早早晚晚能恢復身份! 因此,當她再次發(fā)現(xiàn)門口有一束野菊花的時候,立馬就撕了個粉碎扔出去了,而且還一邊走一邊罵。 那小伙子本來就不是自愿的,白白挨了一場罵,再也沒敢過來sao擾她。 她把這件事學給楊校長的時候,后者還表揚了她! 坐在苗蘭蘭身邊的蕭小蕭很是意外,這個姑娘他們科技部的人都認識,每次來找小蘇臉皮都厚的很,他還以為是個作風輕浮的姑娘,沒想到換了一個場合之后,看起來又大方又老實。 小蕭觀察到苗蘭蘭沒怎么吃螃蟹,料定她是怕麻煩,就剝好一個遞給她。 苗蘭蘭有點意外,隨即客氣的說道,“不用了,謝謝!” 小蕭沒想到她這樣的姑娘還端上了,登時有點不高興,自己飛快地吃掉了蟹rou。 大家吃飽喝足之后,一起將桌子收拾干凈后,就來到院子里賞月。 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八點多了,幾個孩子吃過月餅和蘋果之后就打著呵欠睡覺去了,留下的大人們卻興致勃勃,談興正濃。 胡利農(nóng)特意坐在李維青的旁邊,一只手里拿著一個青皮橘子,另一只手里手拿著一個削好皮的蘋果,問道,“維青,你喜歡吃蘋果還是橘子?” 李維青看著他有點賤兮兮的模樣笑了,指了指橘子。 胡利農(nóng)將橘子剝好皮遞給她,笑嘻嘻的說道,“哎呦,原來你喜歡吃酸的,那是不是很愛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