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白子濤來還球，十歲的娃娃和五歲的娃娃握手言和，已經(jīng)是好朋友了。

    趙珍珍他們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隨訪，對整個惠陽縣的工會以及各大單位都有了基本的了解，除此之外，還有意外的收獲，之前她作為國棉廠的兼職銷售去了百貨商店，這次去身份變了，但很巧的是，碰到了百貨商店采購科的牛科長。

    ?？崎L看到她很高興，笑著說道，“哎呦，這位趙同志你總算來了，我們百貨商店的囤貨申請已經(jīng)批下來了，錢都到位了，你再不來，我就打算親自跑一趟平城了！”旁邊工會的同志覺得有些奇怪，笑著說道，“原來趙主席和我們?？崎L早就認識啊？”

    牛科長這下才知道趙珍珍已經(jīng)調(diào)到惠陽縣工作。

    惠陽百貨商店不虧是惠陽縣最大的零售企業(yè)，囤貨的數(shù)目遠超過了趙珍珍的預(yù)料，她在腦子里飛快地算了一筆賬，這一個單子交上去了，她能分到三百多塊錢呢。

    調(diào)到惠陽縣后，雖然級別高了，但工資隨當?shù)厮椒炊土?，一個月只有五十八塊，這筆錢相當于她半年的工資了。

    這一天周六中午，趙珍珍煮了一鍋rou絲面給孩子們吃，還沒來及盛出來就聽到外面的敲門聲，她正要問問是誰，一個熟悉的女高音響起來了，“珍珍，快開門，是我?。　?/br>
    這大嗓門除了郭大姐還能是誰？

    沒顧上擦手，趙珍珍十分高興的跑出去開了門，然而很意外的，她發(fā)現(xiàn)郭大姐竟然不是一個人來的，旁邊還站著曹麗娟，她的旁邊是季東。

    她臉上的笑容不由凝滯了，這三個人是怎么湊到一起的？

    郭大姐似乎瞬間讀懂了她心里的疑問，笑著說道，“珍珍，你說巧不巧？我是在客車上碰到曹阿姨的！”

    第70章

    曹麗娟當然能看出來趙珍珍不歡迎她，雖然不高興，但她自己也不是沖著前兒媳婦來的，為的是四個寶貝大孫子，再說還有外人在場，臉上帶著幾分矜持的笑容，說道，“珍珍啊，建民他們都在吧？”

    趙珍珍點了點頭。

    曹麗娟扭頭對季東說道，“快把東西搬進去吧！”

    這個時候趙珍珍才注意到門外的地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包，一看就沉甸甸的。

    季東彎腰一用力扛在肩上就往院子里走，不過他這回學精了，沒有貿(mào)然往屋子里走，而是將東西放到堂屋的門檻外面，就笑著說道，“曹阿姨，東西已經(jīng)幫您帶過來了，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了吧，那我就先走了啊，晚了趕不上車了！”

    自從趙珍珍調(diào)到惠陽縣后，曹麗娟沒有一天不想孫子的，早就想來一趟看一看了，丈夫王稼軒也同意了，但前些天他給花兒倒盆的時候閃了腰，到現(xiàn)在還沒好利索呢，她實在是等不及了。

    但因為要帶的東西太多，她一個人是拎不動的，想來想去沒有合適的人，只能又跑了一趟季家，麻煩季東跟著跑一趟。

    已經(jīng)是中午了，曹麗娟有心留季東吃午飯，但又想到這不是在自己家里，就用征詢的目光看向前兒媳婦，沒想到趙珍珍壓根兒沒往這邊看，正在跟郭大姐說話。

    “你不是說下個周再來嗎？”

    郭大姐笑呵呵的說道，“下周曹大姐和小李都有事兒，所以我把調(diào)休提前了，能一連休五天呢，所以就提前來了！”

    這么一愣神的功夫，季東已經(jīng)走出了院子。

    曹麗娟也只能算了，心想反正季家不是外人，好幾十年的交情了，再說了這季家小兒子出了名兒的厚道，應(yīng)該至于會計較這點小事兒的。

    “建民，建國，建昌，建明快出來了！”

    郭大姐的一嗓子就將幾個孩子叫出來了，四個寶看到她很高興，建國第一個沖過來說道，“郭阿姨，我早就想你了，咱們等一會兒玩兒老鷹抓小雞的游戲吧！”

    曹麗娟就在旁邊站著，孩子們當然不可能看不見，三寶本來也要跟郭阿姨說話的，再一抬眼看到了奶奶，又驚又喜，趕緊跑過來說道，“奶奶你怎么來了！”

    曹麗娟笑呵呵的看著孫子，說道，“奶奶想你們了呀，建昌想奶奶了沒有？”

    王建昌大聲回答，“想奶奶！”

    建民和建國也走過來跟她打了招呼。

    唯有一歲多的四寶在旁邊站著沒動，他用好奇的大眼睛仔細看著曹麗娟，過了幾分鐘，似乎終于從小腦袋里找出了記憶，走上前奶聲奶氣的叫道，“奶奶！”

    曹麗娟特別高興，彎腰一下子把小孫子抱起來了，親了親他的小臉蛋，說道，“哎呦，四寶是不是快把奶奶給忘了??？”

    吃過午飯，四寶在奶奶的懷里動來動去，不住地用小手揉著眼睛。

    趙珍珍連忙問他，“四寶你是不是困了？”

    小建明點了點頭。

    趙珍珍將他抱到里屋，一個童話故事還沒講完，四寶就已經(jīng)睡著了。

    王建昌今天早上醒得很早，陪著奶奶說了一會兒話后哈欠連天，不用mama催，自己主動去了里屋。

    郭大姐這次來沒帶別的東西，只帶了滿滿一挎包最新版的連環(huán)畫，建民和建國非常喜歡，簡直是愛不釋手，兩個人興奮的拿起一本翻翻，又打開另一本看看，王建國好奇地問道，“郭阿姨，這書都是從平城書店買的嗎？”

    郭大姐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不是！阿姨專門讓人從上海買的呢！”

    好奇寶寶王建民對上海這個地方特別感興趣，因為他不止聽爸爸說過一次，那是一個特別美麗的城市，忍不住抬起頭問道，“郭阿姨，你去過上海嗎？”

    郭大姐哈哈一笑，說道，“阿姨老家就是上海的呀，每年春節(jié)都要回去的！”

    王建民心里很羨慕，爸爸說過要帶他們?nèi)ド虾Ｍ鎯?，可每次都說話不算數(shù)，一次也沒去成。

    兩個小孫子都去睡午覺了，曹麗娟坐在沙發(fā)上有點不自在，也插不上話，索性半閉著眼睛養(yǎng)神。再怎么注意養(yǎng)生，她也是六十多的老人了，坐了一上午的車，疲倦是肯定的。

    一開始她只是醒著養(yǎng)神，但很快不知不覺就迷瞪過去了。

    郭大姐和哥倆兒說得高興根本沒注意到，但趙珍珍心細注意到了，她猶豫了數(shù)秒，走過去輕輕推了推，曹麗娟本來就沒睡實，睜開眼就看到前兒媳說道，“去廂房歇一會兒吧！”

    趙珍珍現(xiàn)在住的院子正房有三間，外面一間當了客廳用，里面兩間是打通的，本來當臥室算是很寬敞的了，但她和四個孩子都住在里面，擺了三張床和書桌柜子之后，也滿滿登登的了。

    為了迎接郭大姐的到來，趙珍珍特地將閑置的廂房收拾出來了，將墻面和地面都打掃干凈后，去單位的后勤登記借了一張床，鋪上了干凈的被褥。除此之外，屋子里還有一張同樣很干凈的桌子。

    就連有潔癖的曹麗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她略略打量了幾眼，因為實在困倦的很，就拉開被子躺到床上了。

    雖然見到孫子們很高興，但住在前兒媳婦家里實在是不方便，而且四個孫子都被趙珍珍養(yǎng)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曹麗娟就坐車走了。

    趙珍珍和郭大姐將她送到車站。

    “珍珍啊，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你自己可要當心身體啊！”這話郭大姐昨天就想說了，一直沒有機會。

    趙珍珍笑了笑，說道，“其實我自己感覺還好，雖然累一點，工作也多少有點壓力，但心里很痛快！”

    郭大姐笑了笑，說道，“你一向是個有數(shù)的人，我就不多說了，今天你還要去農(nóng)場嗎？”

    趙珍珍點點頭，說道，“每周都去，回去咱們趕緊收拾一下吧?！?/br>
    兩個人說說笑笑，剛走到政府家屬院就碰到了迎面而來的孔云濤。

    雖然這個人的離婚八卦趙珍珍沒有去詳細了解，但她是個離了婚的單身女人，對方是一個離了婚的單身男人，這種身份本來就容易引起關(guān)注，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就扭過頭假裝沒看見。

    然而郭大姐和孔云濤卻是彼此都愣了一下。

    “郭彩虹！”

    “孔云濤！”

    也就過了幾秒，兩個人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然后彼此相視一笑。

    孔云濤走上前，笑著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彩虹，沒想到咱們在這里見面了！”

    郭大姐也很激動，說道，“孔云濤！咱們得有十幾年沒見了吧，你這是在惠陽縣工作？”

    孔云濤笑了笑，說道，“是的，我在縣廣播站?！?/br>
    郭大姐點點頭，跟趙珍珍解釋道，“珍珍！你說巧不巧？孔云濤是我的小時候的鄰居！”

    趙珍珍點點頭，覺得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就說道，“郭大姐，你和孔同志這么多年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咱們回去說吧，我還存了一點武夷巖茶，是張?zhí)庨L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等會兒你們一邊品茶，一邊敘舊怎么樣？”

    郭大姐高興的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王文廣還是高興的太早了，當初他把申請書交到農(nóng)場的時候，上面的內(nèi)容枯燥又專業(yè)，李場長只是粗略的看了看，覺得如果成功了對農(nóng)場有益處，如果失敗了也沒有什么損失，而且上面提到的好幾位人員都是保護名單上的人，這些人愿意折騰就隨他們?nèi)グ?，因此，很痛快的批了同意?/br>
    項目被批準后，王文廣先和化學系的幾個教授分別談了話，其中有一個年輕的教授胡利農(nóng)，以前就參與過類似的項目，談到的想法和方案就特別具體化。經(jīng)過他和梁校長的討論商量，最終選出了十二個人，個個至少都是副教授職稱，十四個人為了確保設(shè)計方案萬無一失，僅這一項就花費了一個周的時間。

    王文廣覺得，最終的可行性報告簡直可以用完美兩個字來形容了。

    然而第三天這個報告就被打回來了。

    李場長是工人家庭出身，根本不懂種田，不能理解這個項目對于農(nóng)場的重大意義甚至是對于全國各地鹽堿地改良的重大意義，他上次批申請是因為反正沒壞處，這一次不批，理由簡單粗暴：農(nóng)場沒錢！

    雖然每個月上頭都會撥下來一筆看似不小的款子，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農(nóng)場說起來不算復(fù)雜，但用錢的地方也不少，這些錢被拆分到各處，也剩不下什么了。

    何況，雖然張?zhí)庨L給了他保護名單，要求善待上面的人，但其實要求并不高，平安的活著就行。

    這些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可能之前的社會職務(wù)也都不一般，但現(xiàn)在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勞改犯！

    一群勞改犯還想占用農(nóng)場的資源，即便是金額不多，那也絕對是不可能的！

    王文廣和梁校長都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申請批準了，但可行性報告卻被否定了，難道是他們的方案不夠好，還是說出現(xiàn)了別的紕漏？兩個人討論了半天，誰也沒先想到會是實驗經(jīng)費的原因。

    他們當然也知道農(nóng)場的經(jīng)濟比較緊張，因此盡可能的縮減了實驗器材，已經(jīng)把費用降到最低了。

    后來還是一個年輕的蘇教授說道，“王校長，梁校長，農(nóng)場會不會是因為沒錢才把我們的報告給打回來了呀？”

    王文廣剛想反駁總經(jīng)費才不過區(qū)區(qū)幾千元，后來忽然想到這不是在資金雄厚的大學，而是一窮二白的農(nóng)場，就皺了皺眉沒說話。

    梁校長點了點頭，說道，“小蘇說的有道理，這樣吧，大家都不要急，我和王校長再商量一下，有了結(jié)果立即再通知大家！”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要是擱在以前，幾千塊錢說少不算少，但說多也不算多，他們十幾個人私下里湊一湊都可以了，但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家里很多值錢的東西沒能帶出來，就是帶出來了也被農(nóng)場給沒收了，當然了，大多數(shù)人手里還是有點現(xiàn)金的，但這點錢先不說多少，是大家最后的一點錢，也可以說是保命錢，斷然不可能隨便拿出來的。

    當然了，還有不少人握著家里的存折，但這里是封閉性質(zhì)的農(nóng)場，根本不可能讓犯人出去取錢，存折就是廢紙一張。

    這種情況下，只能親自去找找李場長碰碰運氣了。

    這一天傍晚，王文廣和梁校長在食堂吃完飯沒有立即回去，而是敲響了李場長辦公室的屋門。

    李場長最近的小日子很滋潤，上頭提高了犯人的飯菜標準，相應(yīng)撥過來的錢糧也會略多一些，連帶著他的晚餐也提高了一個檔次。兩位校長敲門的時候，他剛吃完丁師傅給他做的三道菜：糖醋魚，銀魚炒雞蛋，青菜豆腐湯。

    他心情很好地開了門，看到是兩個灰頭嗆臉的勞改犯，有點意外，但還是問道，“來找我什么事情？”

    王文廣和梁校長先說明了身份，然后就開始詳細介紹那一份可行性報告，李場長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敷衍說道，“是很不錯，不過兩位可能不知道，雖然名義上我是場長，農(nóng)場所有的生產(chǎn)資料都由我調(diào)配，但實際上一分錢都不能亂花，都必須給政府備案的，其實說白了，農(nóng)場的錢我也就是過過手！”

    梁校長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李場長的態(tài)度，很是失望。

    王文廣聽了這話倒沒有喪氣，而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就笑著說道，“李場長，我們寫的申請和報告您是不是沒往上報啊，要不麻煩你跟上頭申請一下，要是成了上頭肯定會另外撥款，不會給農(nóng)場造成任何負擔，”

    李場長皺著眉頭想了想，答應(yīng)了。

    嚴格來說，青禾農(nóng)場現(xiàn)在所處的一大片地是飛地，并不隸屬于平城，然而在農(nóng)場初建的時候資金不到位，是陳市長慷慨解囊助了一臂之力，而且現(xiàn)在農(nóng)場的勞改犯，平城人也占了絕大多數(shù)。

    且李場長本身就是陳市長的人，所以除了要給上頭的領(lǐng)導(dǎo)匯報，隔上一陣子也要跟陳市長匯報。

    恐怕上頭不會同意這些犯人瞎搞，本來就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卻還是不忘了知識分子那一套，在農(nóng)場里還要搞項目，也就是遇到他這么個老好人了，換成別的領(lǐng)導(dǎo)，估計當場就會狠狠訓斥一頓！

    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在下一次跟陳市長匯報的時候，他還是把王文廣他們做的申請和報告書都交上去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陳市長竟然真的批準了，而且特地通知他，這一部分費用會單獨撥出來。

    王文廣接到通知，第一時間就把手下十二個教授召集起來開會。

    “咱們的申請和報告都已經(jīng)被上頭批準了，錢款也很快到位了，從明天起大家就要特別辛苦了，除了完成農(nóng)場的日常勞動外，咱們要早起一個小時，傍晚放工后大家要盡快吃完飯，還要再加班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