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王建昌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高興的說道,“哎呀,爸爸你好厲害啊!” 這蟈蟈籠子編的比立志舅舅可好多了,小家伙越看越滿意。 文廣笑了笑,對妻子說道,“孩子們昨晚沒鬧人吧?” 趙珍珍搖搖頭,說道,“沒有!我們住在廂房里,那屋子很嚴實,還點了爐子,一點都不冷!”她一邊說,一邊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飯盒遞給丈夫,低聲說道,“你快吃!” 王文廣掀開一看閃著油光的雞塊兒,雖然非??酥屏?,還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農(nóng)場偶爾也會改善生活,但最多也就是燉蘿卜里面有點rou末或者加一個煮雞蛋,趙珍珍上次來給他帶了不少食品,除了常見的餅干點心這些東西,還有兩瓶很難買到的rou罐頭,雖然也很好吃,但和這種鮮rou做出來的菜肴還是不能比的! 趙珍珍將筷子遞給他,他接過來就開始大口大口吃起來。 很快一飯盒的土豆燉雞被吃得干干凈凈,就連一點rou湯也被王文廣喝掉了。 趙珍珍將空飯盒裝進挎包,又小聲的問他,“明天你想吃什么,明天我還來!” 王文廣只想吃rou,說實話被下放之前,他從來沒意識到自己那么喜歡吃rou,一開始來到農(nóng)場除了感覺特別累特別想家,再就是做夢都想吃rou,后來漸漸習慣食堂清湯寡水的飯菜,能多打一個玉米面饃饃就很高興了,漸漸拋掉了不實際的想法。 但今天這土豆燉雞勾起了他的饞蟲,以前在家的時候,張媽和趙珍珍都很喜歡吃餃子,最多隔上一周就做一次,妻子的餃子做的尤其好吃,他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遲到了,就笑著說道嗎,“想吃你做的餃子了!” 趙珍珍點點頭說道,“好??!” 然而第二天的餃子,王文廣沒有吃上。 因為這天下午農(nóng)場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農(nóng)場自從出現(xiàn)劉主任和監(jiān)管人員互毆之后,李場長在這一方面已經(jīng)做得很注意了,不但給下放的犯人上思想課,還經(jīng)常三令五申,約束手下不得隨便動武,然而即便這樣,也還是出了事兒。 吳清芳的兒子還不滿一歲,之前去地里干活兒的時候都是吳清芳或者丈夫?qū)⑿⊥尥薇吃谏砩系?,但后來天氣變冷,小孩子禁不住凍,吳清芳又得了肺炎,拖拖拉拉一直不好,出工的天?shù)大大減少,這讓他們組的監(jiān)管人員很不滿,后來更是動了歪心思。 吳清芳雖然病歪歪的,但這完全無損于她的美貌,以前在大學那種地方她就很出眾,到了農(nóng)場之后更像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了,有些壞男人早就惦記上了。 有一次吳清芳的丈夫下工回來發(fā)現(xiàn)房間里有陌生男子的聲音,他推開門一看,一個姓高的監(jiān)管小頭目正笑嘻嘻的說著什么,妻子被氣得滿臉通紅,緊緊抱著兒子一言不發(fā)。 吳老師的對象林老師長得人高馬大,是學校教職工籃球隊的主力,他以前練過拳擊,一拳能打掉人半條命,不過從不會無故欺負人,但此刻一看這種情況,他捧在手心上的妻子竟然受這種氣,怎么可能還保持理智?他一把將小頭目拽起來狠狠砸了兩拳。 林老師還要再砸,吳清芳怕出事兒,趕緊制止了丈夫。 就這兩拳也差點要了小頭目的命。 林老師當時心里氣憤,下手就特別狠厲,一拳砸在頭上,導致了嚴重的腦震蕩,另一拳砸在肩膀上,骨折了。 幸虧這些天在農(nóng)場吃不好睡不好,他手上的力道不如以前了,否則兩拳下去高大發(fā)就不是腦震蕩和骨折的問題了。 林老師自然被當場抓起來了,高大發(fā)的手下還從吳清芳的房間里翻出來一只鐵爐和一摞蜂窩煤,還有沒來及吃掉的半只雞。 吳清芳身體太弱沒有奶水,幾個月大的孩子又吃不了別的東西,這都是林老師想辦法托人高價從外面買回來的。 為此農(nóng)場不得不添了一條新的規(guī)定,為了避免發(fā)生火災,不允許犯人在房間里私自生煤爐。 李場長覺得,一味的放假也不行,雖然過年沒有兩天了,再開工干活是不太合適了,但組織大家進行政治學習是必須的!他是個說干就干的人,第二天吃過早飯就組織了一堂思想課,主講人就是他本人。 李場長本身是政工科干部,講起課來滔滔不絕,而且這次的林老師打人特別惡劣,現(xiàn)在高大發(fā)還躺在醫(yī)院里昏迷不醒呢,大夫都說了即便是醒了,也可能和正常人不一樣了! 他是真沒想到,原來知識分子打起人來這么狠! 為了杜絕這一類事件再次發(fā)生,李場長的話越講越多,不知不覺很快就到了中午。 反正不用勞動,不聽課也沒事兒干,大家對此倒也不著急,唯有王文廣急得不行,他擔心趙珍珍和孩子們在探視室等得太久。 事實上他多慮了,早在半個小時之前趙珍珍已經(jīng)帶著孩子離開了。 確切的說,趙珍珍根本沒能進來。 還是李場長下的命令,今日前來探視的家屬一律不得入內(nèi)。 趙珍珍一開始還有點不相信,忍不住套問了好幾句,年輕的保衛(wèi)嘴巴不嚴,告訴她農(nóng)場出了一件大事兒今天是不可能探視了,讓她明天再來。 第二天,也就是臘月二十八的中午,王文廣終于吃上了熱乎乎的餃子,趙珍珍等他吃完將飯盒放起來問道,“文廣啊,昨天你們這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短短幾個月的勞動改造生活,已經(jīng)讓王文廣認識到明哲保身的重要性,所以雖然吳校長一家在農(nóng)場過得不好,他之前也并沒有告訴妻子。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以前吳校長一家好歹有林老師護著,現(xiàn)在林老師被抓起來了,他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看著著實可憐。 趙珍珍聽完吳家的情況皺了皺眉頭,說道,“文廣,不管怎么說咱們兩家是鄰居,吳校長向來對你不錯,吳老師也幫過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咱們雖然幫不上忙,不過吳老師這么樣可不行,孩子會被餓出問題的!” 王文廣點了點頭,吳家的兒子又瘦又小,還整日啼哭,長此以往的確不行。 眼看著除夕就要到了,趙珍珍很想讓王文廣和孩子們一起吃一頓團圓飯,雖然她覺得不太可能,這一世農(nóng)場管的再寬松,恐怕也不會私自放犯人出來,但不管如何,她還是想試一試。 二十九日快中午的時候,她沒帶孩子來到農(nóng)場,看著丈夫吃完一盒紅燒rou,又從挎包里拿出煮好的二十個雞蛋,讓他悄悄捎給吳清芳。 但她從農(nóng)場的大門出來后,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看著丈夫走進去了,又原路折了回來。 年底了來農(nóng)場探視的家屬很多,但只有趙珍珍是天天都來的,而且還給門口的保衛(wèi)送過一點吃食,所以混得也算有點熟了,小年輕很奇怪,問道,“這位大嫂回去吧,一天只能探視一次!” 瞅著四下里無人,趙珍珍從挎包里拿出一袋奶糖遞給他,笑著問道,“你們李場長在不在???” 小年輕點了點頭,還好心的給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辦公室。 李場長此刻將屋門緊閉,正在里面一個人偷吃。 說實話在來農(nóng)場之前,他是有點不樂意的,不過經(jīng)過了幾個月的適應,李場長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崗位很好,農(nóng)場和別的單位不一樣,沒有那么多的業(yè)務聯(lián)系,因此關(guān)上門就是一個小世界,而在這個世界里他最大。 農(nóng)場初建配置都不齊全,包括管理人員的配備上也是如此,雖然還有一位副場長,但已經(jīng)年過六十,打算明年就退休了,因此諸事不管,農(nóng)場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李場長自己說了算。 他嘗到了這種專權(quán)的快樂和爽快。 要說唯一的不足,那就是農(nóng)場的很多方針政策要緊跟市政府的風向,前些天上頭傳達了農(nóng)場上下不準大吃大喝,犯人的飯菜標準也必須下調(diào)之后,李場長作為農(nóng)場的最高領(lǐng)領(lǐng)導人要以身作則,早飯和午飯都是在食堂吃。 但到了晚上,他作為一個吃貨,會偷偷吩咐廚房做上一點好吃的,偷偷拿到自己房間里來吃。 今天晚上他的加菜就是一盤燉rou,一盤土炒土豆絲。 趙珍珍敲了兩遍門,李場長匆忙將沒吃完的飯菜藏到柜子里,然后有些不悅的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你是誰?有什么事情?” 趙珍珍盯著他看了一眼,笑著自我介紹,說道,“你好!我是平城大學工作組的副組長趙珍珍?!?/br> 李場長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太沖了,也笑了笑,說道,“趙同志你好,你來農(nóng)場有什么事情?” 趙珍珍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李場長,我就是櫻桃公社的人,聽家里人說,你們農(nóng)場的條件真的是太艱苦了!像你這樣的大干部,也和犯人一樣吃食堂,這可真是太委屈了!” 李場長覺得她說的簡直就是自己的心聲,臉上立馬浮現(xiàn)出作為一個吃貨的委屈表情。 趙珍珍又說道,“我這次來老家過年之前,恰好碰到了張?zhí)庨L,他還提到了你,讓我無論如何來一趟!” 她這話純粹是胡說,但其實很多人不知道,張?zhí)庨L和這一位李場長是表兄弟,不過在仕途上,一直是張?zhí)庨L暗中提攜表哥。 前世這一位李場長后來一飛沖天,很得盧志偉重用,但此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貪吃。 李場長的態(tài)度立馬又不一樣了,笑著問道,“我表弟最近很忙吧?” 趙珍珍點了點頭,說道,“明天就是除夕了,家里炸了魚蝦,還鹵了些羊rou,我給李場長送來一些吧!” 李場長一聽差點口水都流下來了,他笑著說道,“那就多謝趙同志了,你要有事兒讓我辦也說一聲兒??!” 他后半句就是習慣性的客氣話,但沒想到趙珍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有一件事兒要領(lǐng)導幫忙!不瞞你說,我前夫也在這個農(nóng)場,孩子們要爸爸天天在家里哭,這不除夕嗎,能不能讓他跟孩子吃一頓團圓飯?” 李場長頓時覺得有點牙疼,他問道,“孩子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王文廣。” 李場長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張?zhí)庨L曾給過他一個名單,上面的人都是要重點保護的,不過這個王文廣人很規(guī)矩,從來沒出過什么事兒,倒是那個吳啟元一家的事情很多,一開始女兒病了,農(nóng)場破例允許她出外就醫(yī),林老師從外頭買東西給吳家女兒補身體,還偷偷生爐子,這些事兒其實他早就知道,不過采取的是爭一只眼閉一只眼,誰知道林老師突然就能做出這么激烈的事兒呢。 幸虧高大發(fā)是個老光棍,沒有家屬打上農(nóng)場。 雖然王文廣很守規(guī)矩,但放出去外出吃飯似乎也有很大的風險。 趙珍珍似乎看透了他的顧慮,說道,“李場長要是不放心,就請保衛(wèi)科的人跟著!” 李場長皺著眉頭沉默了幾分鐘才點了點頭。 除夕這天,在朦朧的夜色下,王文廣仿佛做夢一樣,跟著趙珍珍走出了農(nóng)場的大門。 第63章 雖然立春節(jié)氣已過,白天的時候氣溫有所回升,但太陽一落下來,外面還是很冷的,趙珍珍出門來得急忘記了戴手套,她把手縮在袖籠里,對丈夫笑著說道,“文廣,咱們快一點吧,別讓堂叔他們等著急了!” 王文廣快走了幾步跟上妻子,瞟了一眼身后跟著的保衛(wèi),伸出胳膊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有些冰涼的手。 此刻二爺爺和二奶奶家里特別熱鬧,不光是趙青山在,前天上午周淑萍帶著三個孩子也回來了,再加上趙珍珍的四個孩子,屋里屋外都充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年夜飯從上午就開始準備了,周淑萍聽趙青山說王文廣可能會回來,還特意做了侄女婿最愛吃的紅燜羊rou,這一道菜聽著尋常,實際上很考驗廚藝,只有做得恰到火候,才能會筋酥軟,而且因為王文廣不吃辣,她沒放辣醬,用豆瓣醬和胡蘿卜做的。 到了太陽偏西的時候,一桌子豐盛的年夜飯已經(jīng)差不多整治出來了,有雞有魚有蝦,還有鹵羊rou等等很多一看就很好吃的菜。 王建昌和王建明兩個小家伙圍著餐桌大轉(zhuǎn),眼巴巴的看著桌子上的菜,王建昌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問道,“姥姥,什么時候開飯???” 周淑萍一個人太忙,沒來得及給孩子們包點餛飩墊肚子,她拆開一包點心給孩子們一個人分了一塊兒,說道,“很快了啊,你爸爸mama回來了咱們就開飯!” 王建昌一雙眼立即瞪得滴溜圓,激動地問道,“我爸爸要回來了?” 周淑萍點了點頭。 小建昌十分高興,撒腿就往外跑,拉住在院子里和立志舅舅一起研究鞭炮的兩個哥哥,歡快的喊道,“大哥!二哥!爸爸要回來了!” 王建民有點不敢相信,畢竟前幾天爸爸親口說過他不能回來的。過年不回來,而且過完年也不會回來,因為開春后地里就會有很多活了。其實他知道爸爸夏天也回不來的,因為夏天地里的活兒更多,但到了秋天就好了,幾乎所有的莊稼都會收獲了,那他的爸爸至少要秋收才能回家吧? 王建國也不太信,他質(zhì)問道,“建昌,你聽誰說的?” 王建昌回答,“是堂姥姥說的!” 大人說的話在孩子們中間信任度很高,尤其還是他們都喜歡的堂姥姥,王建國這下沒有疑問了,扭頭一臉期待的問弟弟,“那姥姥說過沒有,爸爸到底什么時候能回來,要是回來了,還會走嗎?” 這兩個問題網(wǎng)王建昌都回答不了,他愣了數(shù)十秒,說道,“堂姥姥沒說,不過,我剛才說餓了想吃飯,姥姥讓我等一會兒,估計應該快了吧!” 王建民立即將手里的鞭炮放下了,拍了拍手說道,“那咱們?nèi)ズ诘戎职职???/br> 王建國和王建昌都覺得這主意不錯,哥仨兒手拉著手去了大門口。 此刻鞭炮聲此起彼伏,還有不少人家放了煙花,三個孩子仰著頭看得特別起勁兒,但也不會忘了隔一會兒就往外張望,看看爸爸來了沒有。 趙珍珍和王文廣其實已經(jīng)回來了,不過兩人沒直接去前院,而是悄悄去了后院。 王文廣是個講究人,又特別愛面子,以他現(xiàn)在的形象打扮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對他來說肯定是不舒服的,因此,早在去農(nóng)場之前,趙珍珍就燒好了熱水,并且給他準備了一套干凈的衣服。 農(nóng)場的條件有限,是不可能有澡堂子的,天不太冷的時候還可以從食堂打點熱水,在自己房間里湊合洗個澡,但冬天實在是太冷了,房間里和冰窖一樣,這種情況下若是洗澡大概率會受寒感冒的。 王文廣雖然有輕微的潔癖,但他也不敢冒這個險,前一陣子他周圍的人差不多都感冒了,沒有什么藥吃,都是喝一碗姜湯發(fā)發(fā)汗就完事兒了,體質(zhì)好的幾天就扛過去了,體質(zhì)不好的,可能會拖拖拉拉咳嗽半個月。 他自己的體質(zhì)已經(jīng)明顯下降了,吃飯的營養(yǎng)跟不上,他就每天早上打一瓶熱水帶到干活的院子,人家歇口氣的時候是閑聊天,他是一杯接一杯的往自己的肚子里灌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