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珍珍低下頭親了親兒子帶淚的面頰，說道，“mama也想爸爸了，但是mama不哭，四寶也不哭好不好？等今天放學回來，mama給爸爸寫一封信，順便告訴他四寶很想爸爸好不好？”

    第56章

    一腳踏上京城的土地，盧志偉覺得連呼吸都特別的暢快，本以為這次的平城之行會是揚眉吐氣，沒想到卻惡心到了他，幸虧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最后退縮了，否則要真帶這么個糟心的玩意兒回來，他以后在京城還怎么混啊。

    面子全都折了！

    火車坐了將近二十個小時，雖然是臥鋪但也很累人，吃不好喝不好不說，但旁邊有兩個討厭的人，這兩個人還動不動跟他討論平城的工作情況，說是討論，實際上無非就是說給他聽的，總之，在姓張的和姓羅的嘴里，平城在陳友松的領(lǐng)導下，哪哪都好，按照他們說的，簡直要被評為先進了。

    他們越是這樣說，盧志偉心里越不以為然。

    雖然他之前寫的三大張關(guān)于平城的問題報告的確不得不重寫了，但要說平城一點問題也沒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一路上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陳友松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搞形式主義！的確平城的工作組發(fā)展的規(guī)模很大，也具體做了一些工作，那些資產(chǎn)階級破壞分子和潛在分子也都統(tǒng)統(tǒng)被下放了，這聽起來是不錯，但是！

    對于這些破壞分子的懲罰絕不能僅僅是一刀切的下放，而是要有區(qū)別有層次的繼續(xù)深挖！他陳友松的做法太簡單了，讓這些人去勞動改造就就可以了？有的破壞分子單純勞動改造遠遠不夠！

    基于這一點，陳友松還是難逃包庇這些資產(chǎn)階級分子的懷疑！

    盧志偉決定重新的報告中，要著重強調(diào)這一點。

    火車正點到站，盧志偉絲毫沒有作為地主的自覺和熱情，下了車就帶著兩個秘書揚長而去。

    張?zhí)庨L和羅副市長盯著他的背影輕笑，張?zhí)庨L說道，“羅市長，招待所應該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過馬上中午了，咱們不如在附近找個飯店先吃飯？”

    羅副市長點點頭，提起隨身帶著的大包。

    這次進京因為原因特殊，兩個人都沒帶隨從，不過，張?zhí)庨L以前跟著陳市長沒少進京，羅副市長也不是第一次，兩個人對街道還算熟悉，很快找打了一家國營飯店，要了兩大碗熱騰騰的面條吃了。

    羅副市長是地道的平城人，父母都是漁民，家里現(xiàn)在還養(yǎng)著一只小漁船，從小吃慣了海鮮，他挑了一口蔥油面，有點嫌棄的說道，“又貴又不好吃！咱們辦完事兒還是早點回去！”

    張?zhí)庨L點了點頭，說道，“等咱們看完戲，馬上就回去！”

    盧志偉回到家后匆匆沖了個澡，連飯也顧不上吃就開始寫報告了。

    盧司令看到小兒子這么上進很是欣慰，雖然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但還是選擇了沉默，不過他總覺得盧志偉去了一趟平城似乎瘦了不少，囑咐警務員將做好的飯菜端進兒子的房間。

    盧志偉本來沒想到吃飯，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把報告先寫出來，不過當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烤鴨端過來后，他突然覺的餓極了，這些天在平城認真算起來，根本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他放下寫了一半的報告，撕下一只鴨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吃過飯，盧志偉又開始寫報告，不知道是中斷影響了思路，還是本來就沒有整理好，他突然覺得陳友松太狡猾了，客觀來說，在無憑無據(jù)的情況下，想要扣他一個包庇破壞分子的帽子有點勉強。

    而且也并不是他說什么，領(lǐng)導就會信什么。

    盧志偉有些氣惱的扔下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算是勉強理清了思路。

    他這個報告寫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天黑了才寫完。

    盧司令一下午都在客廳里喝茶聽評書，聽到小兒子終于從房間里出來了，立馬笑著問道，“志偉，這一趟出去累不累？”

    盧志偉心里五味陳雜，輕輕點了點頭。

    當?shù)目磧鹤釉趺纯丛趺错樠?，尤其盧司令向來寵愛這個小兒子，在他看來，盧志偉最近幾個月的變化是驚人的，以前借調(diào)到平城的時候，一看就是個沒經(jīng)過歷練的年輕干部，最近看著是沉穩(wěn)多了，隱隱約約有幾分領(lǐng)導的派頭了。

    盧司令又笑著說道，“明天是周日，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想吃什么就告訴小陳！”

    盧志偉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說道，“爸！平城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已經(jīng)把工作報告寫出來了，打算明天一早去徐局長家里匯報！”

    盧司令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平城有什么問題？”

    對于陳友松這個晚輩，盧司令很看重他的才干，一開始是很想拉攏的，所以之前才會讓盧志偉借調(diào)去了平城，但沒想到的是兩個人不對脾氣，盧志偉年輕氣盛，陳友松也沒老到到可以包容一切，彼此鬧了個不歡而散。

    好在盧志偉夠機靈趕上了好機會，現(xiàn)在來看，當初陳友松建議盧志偉返回京城的建議是對的。

    所以現(xiàn)在他對陳友松的感情很復雜，作為逝去的戰(zhàn)友的兒子，他當然希望陳友松的仕途能越走越好，但具體到現(xiàn)實，因為自己的大兒子太不爭氣，小兒子現(xiàn)在又有點毛糙，他不希望這中間的差距太大。

    盧司令這個問題，盧志偉不好回答，他沉吟片刻，走回房間拿出了自己寫的報告。

    盧司令看完后眉頭皺得更深了。

    得虧這是一份他兒子寫的報告，要是換做他的手下，估計早就是一場怒罵了！都說行伍出身的人作風粗暴，其實并不是這樣，只不過是在戰(zhàn)場上看清了最殘酷的人性，所以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雖然小兒子的報告寫得很有煽動性，也提供了一些平城的客觀情況，但若要說根據(jù)這些事情就要定陳友松一個包庇罪，那還是太缺乏證據(jù)了！老徐那個人他知道，雖然做事風格激進了一些，但肯定不不會信兒子的一面之詞。

    他沉默了數(shù)秒，說道，“你這報告寫得有問題，志偉，明天哪里也不準去了，先把報告修改好了再說！”

    盧志偉其實也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但在父親面前還是嘴硬，說道，“可能是我的表述有點問題，但平城的確有問題，陳有松在大搞形式主義！”

    盧司令關(guān)掉錄音機，耐心的說道，“志偉，我知道你們工作組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步子邁得比較大，你們這幾個月也的確為國家和人民鏟除了不少潛伏在黨和人民中間的破壞分子，但陳友松不一樣，我知道你和他可能在某些事情上看法不一樣，這也很正常，但這個屬于黨內(nèi)的內(nèi)部矛盾，你要知道，包庇和搞形式主義是不一樣的，你那個報告不要提包庇，而是著重分析工作方法和工作深度，這樣即便你不提形式主義，老徐也意識到這一點！”

    盧志偉點點頭，其實他也曾這么想過，而且還寫出了樣稿，但寫完之后總感覺力度不夠，所以就作廢了。

    第二天不光是盧志偉沒出門，張?zhí)庨L和羅副市長也沒出門，就在招待所休息了一天，羅副市長的資料都是市政府秘書幫著整理好的，張?zhí)庨L這邊比較麻煩，畢竟米藍這樣的事情本身就是個意外。

    他把所有的相關(guān)證據(jù)都保存好，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所有的細節(jié)都寫了報告。

    雖然這件事說起來不算復雜，但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能出錯，都要好好推敲一下。這一位徐局長可不是盧志偉那么好糊弄，一雙眼睛銳利如鷹，假話想過關(guān)就得各方面都編圓了。

    也幸而這事兒發(fā)生在平城，要是在京城恐怕瞞不過很多人的眼睛！

    畢竟再完美的仙人跳，那也只是仙人跳。

    周一上午，盧志偉精神抖擻的去上班，一上班就去了領(lǐng)導辦公室匯報，徐局長匆匆了瀏覽了一遍報告，問了一些平城基本的情況。他按照父親的吩咐，領(lǐng)導問什么答什么，并不會主動多說一句話，最后徐局長看起來很滿意，勉勵了他幾句。

    他心情很好地剛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兩個讓他討厭的人就到了。

    到了京里，就是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盧志偉比在平城的時候態(tài)度倨傲多了，他有些冷淡的請張?zhí)庨L和羅副市長落了座。

    張?zhí)庨L笑著說道，“盧主任，徐局長在吧，咱們還得麻煩你引薦一下！”

    盧志偉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翻了兩頁，才抬起頭說道，“好啊，徐局在，那現(xiàn)在就跟我過去吧！”

    其實，按照羅副市長的級別根本不需要人引薦，直接報上名號秘書也會安排會面，但張?zhí)庨L考慮的是，這件事跟盧志偉有關(guān)，最好還是他在場。

    徐局長很意外平城方面竟然還派了人來，不過他常年駐守在京里，下面的情況很難親自去了解，基層能有人來倒也很不錯，因此一面仔細瀏覽羅副市長的工作報告，一面不停的提出自己的問題。

    他提出的這些問題大多都是關(guān)于工作組的內(nèi)容，這一點張?zhí)庨L最為清楚，因此回答的言之有物，而且細節(jié)特別確鑿，一聽就是比較實干的人，徐局長很滿意。

    盧志偉其實也很想聽聽這兩個討厭的人如何匯報工作，現(xiàn)在聽到兩個人輪流吹牛，把平城夸得絕無僅有，心下很不以為然，不過他因為沒有有力的反駁，也只能保持了沉默。

    徐局長感興趣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他笑著對羅副市長說道，“你們平城的工作做的很不錯！尤其是工作組的規(guī)模發(fā)展的很快！這個很讓人鼓舞啊，不過，可能工作細節(jié)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再接再厲啊！”

    羅副市長很謙虛的點了點頭，說道，“多謝領(lǐng)導的批評建議，回去后我一定轉(zhuǎn)述給陳市長，嚴格按照領(lǐng)導的要求開展工作！”按說說完這句話，羅副市長就應該告辭了，但他并沒有，還是在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谝巫由?，沖一旁站著的張?zhí)庨L使了個眼色。

    張?zhí)庨L趕緊上前掏出已經(jīng)準備好的資料，遞給徐局長，并說道，“徐局長是這樣的，盧主任在我們平城視察工作這幾天，發(fā)生了一件可能對他來說有點不愉快的事情，具體的內(nèi)容我都寫在報告里了！”

    徐局長接過去看了看，很快就抬起一雙鷹眼，不客氣的說道，“你們這一份資料屬實嗎？那一位女同志既然已經(jīng)取了證，而且還去法院起訴了，為什么她本人沒來？”

    盧志偉在旁邊一聽就知道是米藍那檔子不要臉的事情，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張?zhí)庨L和羅副市長，在平城的時候，這事兒不是已經(jīng)了結(jié)了嗎？那個李市長說過會盡量讓米藍不做出過激的事情，怎么還真的去法院起訴了？

    他一瞬間怒不可遏，同時也忽然明白了，這完完全全就是個圈套，而且是姓陳的設(shè)下的圈套！

    那一位米藍根本是在演戲，仔細想想哪有那么厚臉皮的女人？但如果是演戲就不一樣了！而且李市長說得話根本不能信，不過是為了拖住他讓他安心，然后陳友松才有時間安排了全市徹查，讓他挑毛病都無從下手。

    盧志偉憋得滿臉通紅。

    張?zhí)庨L有些為難的說道，“是這樣的，我們陳市長說盧主任身份特殊，而且這種男女作風問題歷來十分敏感，為了盡量減少影響，除了當事人和市政府的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法院那邊雖然受理了但也是第一時間上報了，若是讓米藍同志跟著過來，必然會受到一些關(guān)注，若是事情傳開了對誰都不好，尤其是盧主任！”

    徐局長撇了盧志偉一眼，這個年輕人雖然辦事還不夠老練，但從小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若要說其他方面的紕漏在所難免，但男女問題上，他還真有點難以置信。畢竟京城里誰都知道，盧司令的小兒子眼光奇高，就來連老政委家的孫女都看不上。

    也沒聽說他和誰家的姑娘走得多近。

    這樣的大好青年能做出強。jian的事情來？

    但平城給出的這一份資料簡直太齊全了，一點問題也挑不出來！

    徐局長的目光看向盧志偉，問道，“小盧，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兒？”

    盧志偉當然是矢口否認，他說道，“純粹都是子虛烏有！徐局長，他們這是栽贓陷害！”

    徐局長緊鎖眉頭，沉默了數(shù)秒，對張?zhí)庨L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們回到平城一定安撫好那個女同志的情緒，讓她不要再作出任何過激的行為，小盧這邊我來處理！”

    一件事的判定不能靠人的直覺，徐局長仔細把那份報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心里有了自己的結(jié)論，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么可能是盧志偉年輕沖動做下了錯事，如果不是真的，那陳友松這么大費周折的做這么一個局，目的就是扳倒盧志偉。

    也就是說，盧志偉肯定在平城做了很過分的事情！而且激怒了陳友松，不然以他對陳友松的了解，不會做的這么決絕。

    無論哪一種情況，這個盧志偉都不能重用了，雖然多少有點能力，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而且脾氣還和盧司令一樣的臭！當初他們局籌建的比較匆忙，在用人方面也是如此，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的工作紅紅火火，很多人擠破腦袋要進來呢。

    半個月后，盧志偉突然接到通知，因為工作調(diào)整，他手上的華北區(qū)域必須上交，本來他還以為是工作對調(diào)，然而他交出去了，沒人交給他，后來辦公室又發(fā)通知，他的工作內(nèi)容也改了，變成了辦公室行政主任。

    雖然級別沒有變，但他只負責處理工作組的日常事務，也即是說，從一線實權(quán)崗位調(diào)到了后勤服務崗位。

    盧志偉當然不服氣，然而除了不服氣，也沒有別的辦法。

    因為平城大學工作組的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表現(xiàn)比較突出，市政府不但提出了表揚，還將他們的工資都提了半級，趙珍珍調(diào)到大學后一個月的工資是六十四塊，現(xiàn)在調(diào)高了半級，一個月可以拿七十五塊。

    雖然錢不算多，但養(yǎng)活四個孩子其實也夠了。

    以前的時候家里開銷總是很緊張，那是因為王文廣是個講究人，不但自己要吃好喝好穿好，孩子們也是這樣的標準，所以花費就很高了，現(xiàn)在四個孩子穿的衣服都是趙珍珍自己用廢布做的，鞋子也是買普通的回力鞋，基本上花不了幾個錢。

    至于趙珍珍自己，更不可能為自己置辦新衣。

    算來算去也就是在吃上的開銷比較大，但因為孩子們都在長身體，她也不肯太過節(jié)儉，但每個月五十塊也足夠了，再留下五塊生活費，每個月還能結(jié)余二十塊我，根本不像婆婆曹麗娟說得那么夸張，好像憑她自己的工資養(yǎng)不活孩子。

    這天周日，因為家里沒糧了，趙珍珍一大早領(lǐng)著四個孩子出來買糧。

    回去的路上，建民察覺到mama滿頭大汗，就說道，“mama！這一袋糧食很沉吧？要不你放下來，我和你一起抬著吧！”

    趙珍珍沖懂事兒的大兒子笑了笑，說道。“不用了，mama能背得動，你牽好弟弟啊，來，咱們再去副食店買東西，看看大白兔奶糖來貨了沒有，如果有咱們就買一點好不好？”

    王建昌最喜歡吃奶糖了，立即大聲說好！

    建國和小建明也很高興，唯有王建民有點擔憂的說道，“mama，你有錢嗎？”

    眼看副食店到了，趙珍珍將肩上的糧食袋子放下，笑著說道，“有啊，mama每個月都發(fā)工資，建民放心吧！”

    王建民雖然點了點頭，對此卻保持了一定的懷疑。

    本來，王建民就是再懂事兒，一個八歲的孩子也不太可能cao心家里有沒有錢，這事兒還是鄰居劉大嫂挑起來的。

    劉大嫂這個人最怕的就是丈夫，自從劉志強嚴厲要求她不要有事沒事兒打擾趙珍珍一家，她真的一次不敢來串門了，但這次學校那么多人都被下放了，他們食堂的人整日閑聊八卦，一家一家的議論，說到副校長王文廣家，很多人都對趙珍珍表示了同情。

    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最小的才一歲多，先不說受累，孩子要吃要喝要穿，一個人的工資怎么能夠呢？

    劉大嫂也覺得王家有點可憐，但她不敢去找趙珍珍，在胡同口恰逢建民和建國放學回家，就攔著兩個孩子胡亂說了一通。

    王建國沒當回事兒，但王建民卻聽到了耳朵里。

    于是，這孩子總是擔憂mama沒錢。

    趙珍珍買完醬醋和奶糖，將東西放進網(wǎng)兜遞給大寶二寶拿著，自己背上糧食準備往家走，忽然看到隋主任往這邊來了，她有些奇怪，沈莉莉兩口子并不在這附近住，怎么跑到這里來買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