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再辛苦你一下,咱們這個瓜瓜該取大名了,你想好了嗎?”先前孩子沒出生她就說讓江仲林取名字,但他堅持要等孩子出生后再取名,說這樣更鄭重。俞遙是不知道之前取和之后取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江老先生的儀式感很有一些,她見怪不怪,都隨他了。 江老先生滿身文人氣質(zhì),看了看窗外的花枝,緩緩開口道:“瓜瓜出生在春日,春日是萬物生發(fā)之時,她走過嚴(yán)寒,在此時出生,以后肯定會是個能健康成長的孩子,堅強(qiáng)而生機(jī)勃勃?!?/br> 俞遙覺得,江老師濾鏡有點嚴(yán)重,孩子剛出生就這么肯定?說不定以后會是個小嬌氣包呢。 江老先生夸了一陣女兒,最后說:“我想給她起名瑞,江瑞,取吉祥吉兆之意?!?/br> 俞遙有點意外,這么簡單的名字?她還以為江老師會引經(jīng)據(jù)典翻找一個寓意特別好叫起來也特別好聽的名字,沒想到……意外的普通? 江老先生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想法,笑了笑解釋說:“瑞是個很好的字,我希望她日后吉祥如意,哪怕有遇到險阻,也能得到幫助擺脫困境,我也希望她能普普通通,只要能普通又平安地長大就好?!?/br> 都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江老師卻沒有想要孩子出人頭地的意思,俞遙發(fā)現(xiàn)他滿腔拳拳父愛,心里也有些說不出的感覺,最后她躺回去,把女兒交回江先生手里,“好爸爸,去吧,照顧你的小瓜瓜去?!?/br> 然而小瓜瓜根本不給她爸爸面子,被帶離母親身邊就哇哇哭起來,沒辦法,江仲林只好讓她睡在俞遙身邊。 俞遙:“……”她盯著孩子陷入迷之沉思。 江仲林說:“你放心睡吧,我看著,不會讓你壓到她的?!?/br> 被察覺了心思,俞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可要好好看著,我睡相不好,真不知道會不會把她踢下床。” 楊筠之前就跟她說起過自己剛生孩子的一些糗事,譬如晚上帶孩子睡覺,夫妻兩個都太累了,結(jié)果孩子半夜掉下床,在厚厚的毛毯上都沒摔醒,滾到床底睡了一夜,她們兩個醒來后沒發(fā)現(xiàn)孩子,嚇個半死,最后還是孩子醒了在床底發(fā)出哭聲,才被夫妻兩個找到。 俞遙聽著無言以對,輪到自己了,她也有點擔(dān)心瓜瓜滾到床底去。 …… “哎呀,好可愛的小寶寶呀!來,讓干奶奶抱抱~”楊筠抱著瓜瓜,滿臉慈愛。 正在磕核桃的俞遙聞言,拿了一小片核桃砸到了好朋友的腦袋上,“不許占我便宜!” 楊筠不理會她,還抱著瓜瓜哄,“來,叫干奶奶喲~” 俞遙嚼著核桃,涼涼道:“你要是能讓瓜瓜現(xiàn)在就開口叫干奶奶,我就認(rèn)了你這個干媽?!?/br> 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開口叫人,她只會吐泡泡啵啵啵而已。 楊筠抱了一會兒瓜瓜,這孩子又開始哇哇哭,只有到了俞遙手里才會安靜下來,可能是她身上氣息比較熟悉,讓她更有安全感。俞遙讓孩子躺在自己身邊,孩子就自己開始咕嚕嚕的轉(zhuǎn)眼睛,手腳掙動,不太消停,不過她現(xiàn)在實在太小,折騰也折騰不了多大地方,俞遙覺得這個動靜就像旁邊裹了只小烏龜一樣。 楊筠坐在床前,問她:“瓜瓜前三天要吃醫(yī)院調(diào)配的營養(yǎng)液,三天后就要你自己喂奶了,你有奶水了嗎,要不要用吸奶器?” 俞遙:“胸部確實有點漲,那玩意兒怎么用啊,江仲林有買嗎?” 楊筠卻突然笑起來,笑到把頭磕在床沿,好久沒說出話。 俞遙莫名其妙,“干什么呢,笑成這樣?” 楊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悄聲跟她說:“其實,是江仲林讓我來問你的,他不太好意思自己跟你說這事,就請我來詳細(xì)跟你談?wù)劷?jīng)驗……我快笑死了,你不知道你家江老先生多不好意思!” 俞遙愕然后也失笑,摸摸額頭無語,“他平時照顧我都平平常常的,看不出什么不好意思啊,還真能裝?!?/br> 等江仲林提著食盒過來,楊筠回去吃飯了,俞遙看著江仲林,跟他說:“你有買那個吸奶器嗎?” 江老先生非常冷靜地回答了她:“下午我去買,醫(yī)院這邊應(yīng)該也有?!?/br> 俞遙哦了一聲,又問:“那你會用嗎?” 江老先生語氣非常平常且嚴(yán)肅,“應(yīng)該有說明書的。” 俞遙看他強(qiáng)撐著,自己也強(qiáng)撐著不笑出來,低頭玩了會兒瓜瓜的小手,語氣同樣嚴(yán)肅地問:“我沒說過漲疼,你怎么知道的,問的護(hù)士還是自己查的資料?” 江老先生聽出來了,俞遙在故意逗他玩,他無奈地推了下眼鏡,“……你有不舒服,應(yīng)該跟我說的?!逼鋵嵤菐屠掀畔葱匾碌臅r候發(fā)現(xiàn)的。 俞遙挑眉,“我好意思跟你說,我怕你不好意思聽啊老師?!?/br> 瓜瓜哼唧了一聲,江爸爸立即說:“我抱她到一邊喂?fàn)I養(yǎng)液?!?/br> 俞遙自己拿過江老師打開蓋子還沒擺出來的食盒,一邊擺開一邊說:“先生,勸你早點習(xí)慣。” 江爸爸抱著女兒嗯了一聲,俞遙拿出筷子勺子,半打趣半不解地問他:“我看你以前不是很坦蕩嗎,我懷孕的時候你還幫我擦肚子敷腿呢,我還以為您如今視紅顏為枯骨,現(xiàn)在不好意思個什么啊?!?/br> 江老師沒說話。如果不是俞遙,只是其他人,他反而能坦坦蕩蕩,因為心里沒有那種情意,所以不在意,可就是因為是俞遙,是心中珍愛多年,如今依然喜愛著的妻子,才會不好意思。 也許還有慚愧吧,他終究是個老人家了。 那邊俞遙喊他:“回神了江爸爸,你要把營養(yǎng)液喂到瓜瓜鼻孔里了。” 瓜瓜憤怒地給分心的江爸爸一個噴鼻,噗了他一手的汁。 另一邊的俞遙見此慘狀,喪心病狂地大笑起來。江老先生看看這一大一小,跟著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起來。 算啦,不省心的兩個孩子。 ☆、第40章 40 俞遙回了家, 楊筠也準(zhǔn)備回去了, 她大兒子假期不多,又不放心她一個老太太待在這里, 楊筠還不太想走,被俞遙勸著走了。 “又不是相隔太遠(yuǎn), 每天還能視頻,有什么不舍得的, 你快回去吧?!庇徇b知道,楊筠自己心里也惦記著家里老伴和孩子,既然現(xiàn)在她沒什么事了,還是讓楊筠快點回去。 楊筠走之前,對她說:“遙遙,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彼@輩子關(guān)于俞遙的遺憾有很多,而現(xiàn)在,這些遺憾隨著俞遙的歸來, 正在一點點消融,這一切, 讓楊筠覺得心底深處積壓的遺憾慢慢減輕了。 “我知道,阿筠,你要好好的, 保重身體, 希望你能健健康康?!?/br> “你也是?!睏铙薇Я吮в徇b, 和她揮手告別。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然而筵席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開,只要她們還在,總歸能再相見,實在不用感到難過。但是離別這個詞,好像自帶著一份傷感。 俞遙沒能感嘆多久,因為她的瓜瓜又開始欺負(fù)爸爸了,哇哇魔音穿耳。 “把那個瓜拎過來我收拾!” 瓜瓜這個女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從小就如此識時務(wù),是個機(jī)靈的小俊杰,到了mama手上就乖巧起來,她不哭的時候,非常可愛,簡直就是個小天使,讓人不忍心對她板著臉說一句重話,像江爸爸,如今任她怎么鬧騰,都溫溫和和的細(xì)心照顧這個小小的女兒,那溺愛孩子的模樣,簡直讓俞遙擔(dān)憂得不行。 她還以為憑借江老師幾十年的教學(xué)經(jīng)驗,很讓人放心,一定能把孩子教好,現(xiàn)在看來,還是得她自己出手教孩子。俞遙抱著瓜瓜想,也許江老師只會教大孩子,像這種軟綿綿rou蟲一樣的小娃娃,他是沒辦法的。 如果是個男瓜瓜,俞遙覺得讓江老師教導(dǎo),以后肯定會是個和江老師一樣的謙謙小君子,不過是個女瓜瓜,其實還是像她更好些,性子軟就容易被欺負(fù),如果像她,就能欺負(fù)別人。 雖說經(jīng)過四十年,社會風(fēng)氣好了很多,現(xiàn)在不論男女都差不多,但俞遙來自四十年前,那會兒社會上還是女孩子弱勢些,再加上那么多不太妙的惡性事件,她對于女兒的安危,仍然抱有幾分憂慮。 新手mama對著熟睡的瓜瓜初步定下教育方針,并且就此和江老師進(jìn)行了探討,單方面決定了孩子的教育方向。 江老師全程傾聽,最后點點頭,“好啊,聽你的?!?/br> 俞遙:“你沒有什么不同的意見嗎?” 江老師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在幼兒教育上,你是我的前輩,我們互相學(xué)習(xí)互相補充,我先看看你怎么教?!?/br> 俞遙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在和孩子他爸進(jìn)行什么嚴(yán)肅認(rèn)真的學(xué)術(shù)交流。 俞遙沒有養(yǎng)過這么小的孩子,這樣一個脆弱又柔軟的生命,好像一不經(jīng)心,她就沒了,讓人不能不緊張,特別是這么小的孩子,她什么都表達(dá)不出來,不管是渴了餓了不高興了不舒服了,都只會哭,而且她并不管時間地點,全天都需要人細(xì)心照看著,很多時候半夜她餓了,就要吵醒父母喂食。 俞遙半夜里聽到孩子哭聲,迷迷糊糊頭昏腦漲地爬起來,剛想起身,就被按了回去,江老師已經(jīng)起身戴上眼鏡,“我去給她泡奶粉,你先睡?!?/br> 俞遙沒聽他的,打著呵欠含糊道:“你一個人應(yīng)付不了瓜瓜?!彼⒅^發(fā)走到女兒的小搖籃旁邊,捏住她亂揮的小手,“祖宗啊,你可真是折騰人。” 等江老師回來,發(fā)現(xiàn)瓜瓜睜著黑葡萄似得兩只大眼睛,掙動著兩條腿,一只手被俞遙抓著,而俞遙就這么把腦袋磕在搖籃邊上睡過去了。 他輕手輕腳的抱起女兒,但這動靜還是把俞遙給驚醒了,她抬起頭撐著腦袋,看江仲林在壁燈柔和的光芒下抱著瓜瓜哄,給她喂食。 “你去睡吧,瓜瓜不會再吵了?!苯倭执┲簧硭?,套了件米白色外套,細(xì)心的喂女兒,還不忘對俞遙這么說。 俞遙拍了拍臉頰,“說好了要么一人一回,要么就一起的?!?/br> 江老師卻搖搖頭,“你累了,還要多休息。” 俞遙:“說得好像你不累一樣?!?/br> 照顧孩子,真的十分累,特別是這一段時間,兩人晚上都休息不好,俞遙在懷孕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明白有了孩子之后會有多辛苦,但真到了這份上,她才明白,要想好好照顧一個孩子長大,是個多大的難題。就算是她這個當(dāng)親媽的,偶爾被瓜瓜折騰煩了,也會忍不住生氣煩躁,可江老師卻從來沒有這樣,不管多麻煩瑣碎的事,他都會去做,不管瓜瓜多吵鬧,他都能細(xì)致耐心地對待,每次俞遙看著他,就覺得自己心里的那點燥意也跟著消去了。 她偶爾會想,自己的脾氣,說不定當(dāng)不好一個好mama,但江仲林卻一定是個能讓孩子得到最多愛的好父親。 小孩子這種生物,自帶兩面性,吵鬧的時候讓家長頭疼欲死,乖巧起來又讓人打心底里疼愛,并且無縫切換。 隨著孩子慢慢長大,能動彈之后,她就更加不安分了,江老師經(jīng)常能聽見俞遙喊著瓜瓜,“祖宗瓜瓜!你親媽的頭發(fā)快被你薅光了!快住手!”聲音怒氣沖沖帶著無奈,不過接著沒多久,俞遙又抱著乖巧起來的女兒啵啵親個不停,笑呵呵地說著,“寶貝兒瓜瓜真可愛,mama親親~” 她半夜爬起來喂食回來后,幽幽地說著:“這個壞瓜真的要把我折騰死了……” 早上起來后,給瓜瓜換上可愛的衣服,一邊拍照發(fā)給楊筠和認(rèn)識的人,又會捧著臉笑,“不愧是我的女兒,瓜瓜真好看,以后也是個小仙女。” 而瓜瓜,她是個欺軟怕硬的瓜瓜,對mama,她大部分時間都很乖,但對爸爸,也許是察覺到爸爸是個軟綿綿又疼愛自己不會生氣的爸爸,瓜瓜欺負(fù)爸爸比較多。每次俞遙發(fā)現(xiàn)了,就要把女兒拎到一邊,對她進(jìn)行教育,主題就是不能欺負(fù)好爸爸。 這種教育沒有成效,因為還沒滿周歲的瓜,聽不懂。她只會遵循本能地對更疼愛自己的人鬧脾氣,而對不會縱容自己的人有幾分敬畏。 俞遙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她脾氣又倔又壞,想要什么就非得得到不可,誰都不能勉強(qiáng)她任何事,她還記得那一年,她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爸媽帶她出門做客,那家人招待他們吃飯,可她胃口不好吃不下,因為先前和那家的孩子一起吃了零食?;丶液?,爸爸說她沒有禮貌,在別人家吃飯?zhí)羧龗?,而她那時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爸爸一訓(xùn)斥,頓時萬分委屈和生氣,二話不說,直接在粗糙的地上狠狠把自己的嘴給磨了個血rou模糊,把爸媽都嚇了個結(jié)實。 她那時才那么小呢,脾氣就倔成這樣,只想著,你讓我吃,行,那我嘴都不要了,看你還讓不讓我吃。 從那以后,她爸爸就再也不敢輕易訓(xùn)斥她,mama更是不會對她說一句重話,就怕她這個臭脾氣,再對自己下什么狠手。 所以,人都是這樣的,有一種懂得怎么去傷害愛自己的人的本能。 瓜瓜不僅長得和她像,脾氣也有些像她,哪怕還這么小,性子已經(jīng)先顯露幾分,俞遙偶爾看她,都會忍不住煩擾的想,要是以后長大了真像自己這樣,那自己豈不是要天天和瓜瓜吵架了?這么一想,她覺得仿佛是在嫌棄自己。 她突然間有幾分體會到了爸爸的心情,如果瓜瓜長到十幾歲,也像她那時候那么叛逆,她說不定也會像她爸那樣橫眉冷對,把關(guān)系鬧僵。說起來也真是好笑,她爸媽兩個,她最喜歡mama的溫柔,最討厭爸爸的強(qiáng)硬,可是現(xiàn)在一回想,她的性格中,更多的是像討厭的爸爸,而不是mama。 “江老師,我不會教孩子。”俞遙有點沮喪的把腦袋搭在床邊上,兩條腿中間圈著玩自己腳趾的瓜瓜。 江仲林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這么不開心,“怎么了?” 俞遙:“我要是把瓜瓜教壞了怎么辦啊?!?/br> 江老師表情不變,說:“有我在,我會好好看著你們兩個的?!?/br> 俞遙一手撓著女兒胖嘟嘟的小臉:“我懷疑這孩子肯定會像我年輕時候那么折騰,又不聽話,到時候我們都要跟她生氣的?!?/br> 江老師卻笑笑,“為什么一定要她聽話呢,‘聽話’不是一個好詞,但凡父母,都想掌控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以關(guān)心為名,實際上也都是一種控制欲。我們要教導(dǎo)孩子,不該是像養(yǎng)寵物那樣,而該像種樹,給她足夠的陽光雨露,她就會自己成長,我們只能在她還是幼苗的時候精心呵護(hù)罷了?!?/br> “少年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就算年輕時候不懂事,等她長大了,也會慢慢懂得各種道理,我們做父母的,其實哪里能做那么多,總歸還是要她自己去體會人生百態(tài)酸甜苦辣的,你只管放寬心?!?/br> 江老師雖然也沒有養(yǎng)過小孩子,但他自有睿智的人生道理。 ☆、第41章 41 孩子剛出生那段時間,俞遙真的不想去回想, 實在太累, 不僅要照顧孩子,她還要恢復(fù)身體, 等她終于覺得稍稍能緩口氣,猛然發(fā)現(xiàn)春天竟然就這么無知無覺地過去了, 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七月, 她穿越過來差不多快一年。 瓜瓜能翻身了。 俞遙那天躺在床上敷眼膜,想著臉上那兩個碩大黑眼圈好歹拯救一下,瓜瓜就躺在她身邊, 俞遙一不注意,瓜瓜就翻了個身, 俞遙察覺動靜往旁邊一瞟, 發(fā)現(xiàn)瓜瓜整個人撲在被子上, 腦袋昂起來,嘴里嘰里咕嚕在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口水都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