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的心一下子速降萬丈，像是落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淵。

    “王爺所言何意？您可是知道些什么？”瑤光上前兩步，面帶急促之色。

    豫王挑眉，避嫌似的退后一步：“本王隨口一說罷了。”

    可瑤光并不相信，她觀察許久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蛛絲馬跡，這些并不合乎常理。那些看似來勢洶洶的刺客其實根本敵不過訓(xùn)練有素的禁軍，若說他們是孤注一擲，可為何最后還跑了一個？不應(yīng)該殊死搏斗直至全員覆滅嗎？再來，如此禁衛(wèi)森嚴(yán)的宮城他們是如何混進(jìn)來的，一個兩個尚且可能，可殿內(nèi)橫躺的尸體便有數(shù)十之巨，他們是否有內(nèi)應(yīng)在策應(yīng)？最后，刺殺始于夜幽國使者獻(xiàn)上來的舞姬，可動手的舞姬只有那一個，其余的早已四散潰逃，根本不是同伙。那這名舞姬，到底是如何混進(jìn)使者的隊伍之中的？

    種種跡象表明，此番刺殺，不像是要蓄意殺害某人，倒像是……

    瑤光猛然抬頭，雙眼迸射出了精光，她急行兩步拽住豫王的衣袖，道：“王爺知道他們的真實意圖對不對？懇請王爺告知瑤光，瑤光定然替太子感激不盡！”

    “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沖著太子來的？”豫王收斂了笑意。

    方才的數(shù)息之間，瑤光已經(jīng)將思路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從武安侯為陛下?lián)醯对俚交屎笞钄r太子離殿，這一切都是沖著太子來的！

    皇后與武安侯并未死心，這場不倫不類的刺殺便是佐證。

    “王爺，事關(guān)國體，請王爺如實告知！”瑤光額頭的冷汗都沁了出來，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這血腥味彌漫的大殿里閃閃發(fā)光，一瞬間竟比頭頂上的星光還要璀璨上幾分。

    某人曾言她睿智不輸男兒，今日交手，果真如此啊。

    瑤光見他走神不語，急切地抓緊了他的手腕，咬牙道：“王爺若不想拉太子一把，何必告知瑤光這些？送佛送到西，王爺就不想太子記你一個人情嗎？”

    威逼利誘，好得很吶。

    “并非是本王不愿道來，只是已經(jīng)遲了?！痹ネ跞斡伤ё∽约旱母觳?，滿眼無辜，“這一局，太子輸定了?！?/br>
    “你……”

    “逃走的刺客被薛首領(lǐng)擒獲了！”大殿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歡呼。

    瑤光迅速轉(zhuǎn)頭，她沒有看向歡呼慶賀的人群，而是在探尋皇后臉上的神色。

    “甚好，甚好！既然刺客已被擒獲，諸位大人也不必宿在宮中了，待陛下下旨開了宮門諸位便可歸家了?！被屎笳驹谂_階之上，朗聲笑著說道。

    在她身旁，是早已包扎妥當(dāng)?shù)奈浒埠睢?/br>
    瑤光回頭，目光中帶著一股隱憂又有幾分?jǐn)喽ǎ骸霸ネ鯛?，多問一句，那刺客可是在東宮搜到的？”

    豫王揣著手，看向遠(yuǎn)處的母子：“不然呢？還會是哪里？”

    咚！

    瑤光退后兩步，依靠著柱子方能勉強(qiáng)站立。她飛快地轉(zhuǎn)頭看向太子，他正在對受傷的大人們噓寒問暖，絲毫不設(shè)防的模樣?，幑庵挥X得腿軟，刺殺陛下，這是多大的罪名，他豈能扛在肩上？

    “秦良娣，本王也多問一句，你還是不改之前下好的注嗎？”豫王收回目光，落在眼前毫無血色的臉蛋兒上。

    一環(huán)織一環(huán)，一局接著一局，這既是奪嫡，也是黨爭。自古稱王之路便是尸骨堆積出來的坦途，若沒有足夠強(qiáng)大的支撐力，很難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瑤光的右手撐在柱面上，站穩(wěn)了身形，她道：“落子無悔?！?/br>
    “秦良娣果真勇氣可嘉?！痹ネ跣χ?，又轉(zhuǎn)了一彎，“就是腦子有點兒不好使。”

    瑤光咬唇，再次看向人群中的太子。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他懦弱，太過善良，如果早點兒對敵人痛下殺手，哪會有今日這一出？”瑤光吸了吸鼻子，眼中隱有淚光，“可我沒有選擇啊，我既嫁給了他，就要助他一臂之力?！边@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在抗命。

    “哦，本王竟不知向來瀟灑自如的秦六娘也有如此保守的一面啊。”這話，絕對是諷刺。

    瑤光偏頭看去，她雙眸含淚，面色中透著一股不自然的白皙，下頜繃得緊緊的，雙頰微微鼓起：“你們有何立場指責(zé)我目光差勁？我奉君命嫁給他，便是早已認(rèn)命，自然是他死我死，他活我活。而他……起碼他走這條路是名正言順的，不像你們……你們敢想嗎？”

    “不敢想?！痹ネ躏L(fēng)流一笑。

    話已說白，瑤光努力不去看他面上的嘲諷，咬著牙偏向一邊。

    “傳陛下旨意，請?zhí)蛹纯汕巴?！?/br>
    太子抬頭，有些驚訝，但還是起身往外走去。

    “來了。”豫王抬了抬下巴，示意在殿內(nèi)傳旨的小內(nèi)侍，“你猜，那頭等著他的會是什么結(jié)局？”

    瑤光不想再跟他耗費口舌，甩袖就要上前與他共進(jìn)退。

    豫王出手迅速，拽住她的長袖往后一扯。

    “你做什么！”

    “你現(xiàn)在不去，他興許還有辯駁的機(jī)會?！?/br>
    太子從頭到尾表現(xiàn)得不知情，興許還能讓圣人相信幾分。若瑤光告知他前因后果，以太子的道行，說不定在圣人那里他會露餡兒。

    一瞬間，瑤光想通了，放棄攔他的心思，順便也甩開豫王拉扯她的手。

    “秦六娘，不如合作一局？”

    “與你？”瑤光挑眉，面帶諷刺，“方才說王爺不敢肖想大位，可真是小女子妄言了?！?/br>
    豫王臉色一垮，抬腿便要走。

    “七尺高的男兒連一句諷刺的話都聽不得了？”瑤光站在他身后道。

    豫王咬牙，果真如宣王所說，這女子難打發(fā)得很。

    “是與否，你給句話便了?！痹ネ趸仡^看她，目光中帶著兇意。

    瑤光并不如何畏懼，她揉了揉鼻尖，攤手：“送上來的買賣，有何不做的道理？”

    反正也不會比此時的局面更壞了。再說了，她若不答應(yīng)豈不是白費了豫王這拙劣的撒魚餌的行為？

    豫王：“……”

    第29章 賜死

    “君父，兒臣冤枉?。　毙?，太子撲通一聲跪下，臉上滿是驚惶和不解。為何那刺客會在東宮被追到？為何陛下會斷定此事與他相關(guān)？他雖是一頭霧水也不忘為自己分辨，“兒子怎會存這般骯臟的心思，君父您是最了解兒子的，兒子斷然不是那等包藏禍心之心啊！”

    劉光鐵青著臉看著面前的人，抬手便摔了茶杯：“那你說，逃走的刺客怎會躲入你的宮里！”

    “兒子確實不知?。　碧哟蠛粼┩?，“君父要是不信兒子的話可以宣那刺客與兒子對峙啊，兒子敢對老祖宗發(fā)誓，對此事全然不知情?！?/br>
    太子的面色誠懇，不像是作偽。劉光瞥了一眼立在一邊的江賢清，后者拱手上前：“陛下，此事干系重大，非空口白舌可以說得清楚。以臣之見，太子確實不像是知道內(nèi)情的樣子，不如再好好調(diào)查一番，以免冤枉了好人。”

    從太子平日的品行來看，他的確不像是這等狼子野心之人。劉光心里已經(jīng)有幾分相信他的話了，但也并未立刻松口，反而是朝著門口道：“徐秀，讓薛統(tǒng)領(lǐng)把刺客帶上殿來?！?/br>
    “諾?！?/br>
    太子垂頭跪在那里，扶在雙膝上的手微微發(fā)顫。

    片刻，刺客被拎了上來。

    劉光抬了抬下巴，薛煬抱拳領(lǐng)命，上前審問刺客：“如今你是插翅難逃，識相的趕緊把幕后主使招出來，興許還能留你一副全尸，若你還敢耍什么花招，我這把刀可是只認(rèn)人不認(rèn)賊的。”

    刺客渾身上上下下傷處不少，黑色的夜行衣被血液染得更深了一些。他蜷縮成一團(tuán)，身子不停地發(fā)抖：“不……不……”

    “再問你一句，說不說！”薛煬拔刀相向。

    “我說，我說……”刺客往后一縮，十分畏懼地看著薛煬，“我等混入夜幽國使者的隊伍便是想著取了皇帝的性命……若是不成，挑起兩國的戰(zhàn)爭也是好的……”

    劉光臉色瞬變，上前便是一腳，正中刺客的胸口。

    “噗！”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一下子染紅了殿內(nèi)的地磚。

    “大膽逆賊！”劉光大喝，“說，指使你們的人到底是誰，要是不說朕讓人一刀一刀地剮了你！”

    殿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團(tuán)黑色的影子上了，太子更是屏住呼吸看著他，希望他能開口還自己一個清白。

    刺客捂著胸口，血液不斷地從口中涌出，道：“陛下既然如此英勇，不妨自己去猜啊……左右我是活不成了，是否全尸也不重要了……”說到這里，他忽然快速瞥了一眼太子的方向，“反正我是不會招認(rèn)的，你們算是妄作功夫了……”

    劉光怒瞪此人，渾身都散發(fā)出令人驚駭?shù)睦錃猓骸皝砣耍瑢⒋速\子拖出去處以極刑?！?/br>
    兩側(cè)，自有侍衛(wèi)上前領(lǐng)命而行。

    薛煬上前道：“陛下，此時處置他怕是不妥，這人還未招認(rèn)同伙呢！”

    劉光雙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略帶深意地瞥了一側(cè)的太子：“朕心中已有計較，不必再聽他說了?！?/br>
    太子觸及到那一抹不帶溫度的眼神，瞬間，渾身都冰冷了起來。這是什么意思？

    江賢清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道：“既然陛下心中有數(shù)，那想必臣也幫不上什么忙了，這就帶著妻兒出宮了?！?/br>
    “嗯，好生安撫你的家眷，今日是朕讓他們受驚了?！?/br>
    “臣惶恐。今日之事實屬意外，陛下也莫要因此太過勞神?！苯t清退后，“臣先告退了?！?/br>
    江賢清離開，薛煬也準(zhǔn)備上前將刺客拎走，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一動不動多時。

    “陛下，他沒氣了。”薛煬彎腰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他早已斷氣。

    “哼，倒是便宜他了。”劉光冷笑一聲，擺手，“拖下去，喂狗?！?/br>
    薛煬咽了咽喉嚨，領(lǐng)旨下去。

    偌大的殿內(nèi)，此刻只剩下父子二人。

    “太子。”

    “兒子在?！碧庸蛟诘厣?。

    “朕再最后問你一次，今日之事可與你有半分干系？”劉光轉(zhuǎn)身，面朝龍椅上方的匾額，背對太子。

    太子磕頭：“君父，兒子素日為人如何您最是知曉了，即使您現(xiàn)在一時被蒙蔽但兒子相信總有撥云見日之時。兒子嘴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出巧合，但身正不怕影子斜，兒子相信君父能還給兒子一個清白。”說完，又是一躬，長久不起。

    父子二人僵持了半柱香的世間，直到太子的膝蓋已經(jīng)跪到發(fā)麻，他面前的人才徐徐轉(zhuǎn)身。

    “朕信你，但也要朝臣們信你才行?！被饰蛔木昧耍尚牟∫矔絹碓街?，他雖然相信太子不會有這個膽子，但也不得不防備起來。

    “兒子愿意配合薛大統(tǒng)領(lǐng)調(diào)查，直至水落石出。”

    “好。”劉光點頭，“那朕就暫時將你禁足在東宮，你可服氣？”

    “君父之命，兒子無所不從。”太子彎腰。

    ……

    東宮又一次籠罩在了禁足的陰霾之中。

    “瑤光，你素來主意多，你幫孤想想，到底是誰在后面搗鬼？”太子換上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面色一改往日的溫和，眉眼間帶著幾分凌厲之氣，興許也是被逼急了。

    “殿下不妨想想，您被懷疑怪罪，獲利最多的人是誰？”瑤光站在他面前道。

    “以前是睿王，但他現(xiàn)在都被削了王位……”

    “只要他一日還在皇家的族譜上，那他一日就有繼承皇位的權(quán)力。”瑤光輕嘆道，“殿下，您就是太仁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