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琳秀以前也和我提起過你?！眲∮终f。

    顧揚稍微愣了一下：“您認識琳秀姐？”

    “我們是朋友?！眲? “她還和老李住在鄉(xiāng)下嗎？”

    “嗯?！鳖檽P點點頭，“前段時間剛打過電話, 聽起來精神還不錯?！?/br>
    “上一次她聯(lián)系我，還是為了給新劇設計宣傳海報?！眲≌f，“傳過來的照片都很美，可惜……那一定是一場很精彩的演出?！?/br>
    “以后應該還有機會能看到吧?！鳖檽P笑笑，“琳秀姐一定也很期待能看到您的設計。”

    兩人沿著花園小路往工作室的方向走，草叢里也有不少雕塑，座椅是流淌的金屬人體，看起來又酷又另類，路燈是從市場上淘來的舊貨，盤著一條銹跡斑斑的蛇，劉恪沿途都在給他做介紹，從天文到地理、從古埃及到當代歐洲，完全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不是普通自大者的自我吹擂，而是相當令人舒適和輕松的交談方式，顧揚聽得很入迷。

    劉恪隨手拿起一團不成形的金屬雕塑，可以模糊看出人類的四肢。闡述的理念很有趣，那是空氣痙攣之后，人體的變形扭曲，是為了響應世界環(huán)保日所創(chuàng)造的作品。

    “我真的很欽佩您?！鳖檽P發(fā)自內心地說，“就好像擁有無窮的創(chuàng)意和精力?！?/br>
    “無窮的創(chuàng)意會帶給你無窮的精力?！眲“训袼芊胚M他手里，又開玩笑道，“當然，前提是你得保持充足的睡眠和運動，否則可能會發(fā)量堪憂?！?/br>
    “我已經在盡量平衡生活的每一部分了。”顧揚想了想，“但還是會經常覺得時間不夠用?！?/br>
    “是因為寰東和nightingale的雙倍工作嗎？”劉恪問，“媒體把這個當成是你的榮耀?！?/br>
    “我也覺得能身兼數職很厲害，但現(xiàn)在好像有些困難?！鳖檽P把雕塑放回展示柜里，“就好像這個扭曲的人體一樣，不過不是被污染后的空氣痙攣，是被工作壓力。”

    “那你得適當地學會放棄。”劉恪建議，“我之前也像你一樣，覺得頭銜越長越好，但事實證明并不是?！?/br>
    “可您在每一個領域都很厲害?！鳖檽P說。

    “那是因為我選擇了最擅長的雕塑作為專業(yè)，其它的都當成業(yè)余興趣?！眲退萘吮?，“興趣可以沒有任何壓力，只負責給生活增加樂趣，所以每一次收獲都是額外所得。”

    顧揚捧著熱茶：“謝謝。”

    “聽陸總說，你最近拜訪了很多藝術家？”劉恪又問，“感覺怎么樣？”

    “每一次都像是在觸摸新世界?！鳖檽P笑道，“我原本以為這次度假只會是普通的休息和旅游，沒想到會這么精彩?！比缤驹陬Ｖ怯诛L趣的巨人肩膀上，輕輕松松就看到更遠也更綺麗的地方。

    “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琳秀很了解你。”劉恪坐在對面，“她也為你準備過一份禮物，現(xiàn)在或許能用得上?！?/br>
    “禮物？”顧揚有些驚訝。

    “是?！眲』貞?，“她說你是一首浪漫又純真的詩，不應該被禁錮在生活里?！?/br>
    ……

    離開工作室之后，顧揚一直在想這句話，也在想“禮物”究竟會是什么。

    “不如打電話問問李總監(jiān)？”陸江寒提議。

    “哪有人自己要禮物的?！鳖檽P靠在窗邊，“而且我還沒有想明白，什么禮物是我現(xiàn)在能用的?！?/br>
    “你要是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會介意我提前打電話詢問嗎？”陸江寒拉著他坐在沙發(fā)上。

    顧揚說，當然介意。

    送禮物的一大精髓就是要“驚喜”，要是提前劇透，會很無聊的。

    陸江寒被逗笑：“那怎么辦呢？不然我補你一份禮物，你先暫時忘記這個？”

    顧揚摟住他的脖子，悶悶地問：“你覺得我應該放棄寰東的工作嗎？”

    “如果它頻頻帶給你壓力，那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放棄?！标懡f，“當然，我肯定會很舍不得。”

    “可它目前帶給我的成就感遠大于壓力。”顧揚回答，“所以我才會猶豫?！?/br>
    就像童話故事里的森林和城堡，雖然二者截然不同，卻都是很美的東西，以及更遠方還會有新世界，也在隱約地發(fā)出光，即使沒有親眼見過，但總有風和嘰嘰喳喳的小鳥，會帶來各種新鮮的訊息。

    小王子慢慢長大，懷里柔軟的小熊變成了鑲有紅寶石的劍，他開始有能力保護朋友和家人，卻偶爾也會在十字路口猶豫徘徊，不知道該去哪個方向。

    陸江寒揉揉他的頭發(fā)，從文件夾里取出來一疊資料。

    “這是什么？”顧揚好奇。

    “那天從唐人街回來時，你一直在往車窗外看?！标懡f，“所以后來我就去問了司機，他告訴我那里是帕森斯設計學院?！?/br>
    如同小秘密被戳穿，顧揚有些緊張，帕森斯是世界頂尖的設計院校之一，擁有眾多杰出校友，也包括他最喜歡的設計師tom ford和山本耀司。

    “當初如果沒有易銘的事情，你是想繼續(xù)上學的吧？”陸江寒拍了拍懷里的人，“不過現(xiàn)在也不遲?！?/br>
    顧揚和他十指交握，沒說話。

    “凌云那頭肯定沒問題，唯一吃虧的就是我?！标懡畤@氣，“無論是身為寰東總裁，還是你的老公，這次都算損失慘重?！?/br>
    顧揚被逗笑：“我也可以不去的?！?/br>
    陸江寒立刻說：“行?！?/br>
    顧揚：“……”

    陸江寒和他對視：“嗯？”

    顧揚眼神很無辜。

    陸江寒說：“還是想去的，是不是？”

    他的聲音很溫柔，要犯規(guī)的那種溫柔。

    顧揚抱緊他，鼻子有些酸。

    感覺到自己肩頭有些濕漉漉的，陸江寒輕聲問：“怎么哭了？”

    書房里很安靜，顧揚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們藝術家，想哭就哭?！?/br>
    陸江寒點頭：“有道理?！?/br>
    顧揚沒有再說話，他的心似乎被塞得很滿，卻又像被抽離了一塊，許多紛亂的情緒都稀里嘩啦掉在地上，摔成了細細的、色彩斑斕的沙。陸江寒其實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有不舍、有猶豫、有即將開始另一段人生的忐忑欣喜，應該也有埋藏了好幾年的委屈——畢竟如果不是易銘，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是某所知名藝術院校的mfa。

    窗臺上的手機“叮”一聲亮了起來。

    “是李總監(jiān)?！标懡戳艘谎?，“要回個電話嗎？我猜應該是劉恪聯(lián)系了他?！?/br>
    “嗯?！鳖檽P在他肩膀上使勁擦了擦臉。

    陸江寒提醒：“我這是昨天剛送來的kiton?！?/br>
    “有點扎?！鳖檽P抽出綿軟的紙巾，“下次換個料子?！?/br>
    陸江寒說：“沒問題?！?/br>
    霸道總裁在家沒人權，紀實小說里都這么寫。

    “揚揚。”電話另一頭的人是鄧琳秀，她的聲音和之前一樣輕和，“還沒睡嗎？”

    “沒有?！鳖檽P說，“今晚的事情有些多。”

    “聽說你去見過劉恪了？”鄧琳秀繼續(xù)問。

    “嗯?！鳖檽P坐在地毯上，“我去參觀了劉先生的收藏，還聊了一會兒天?！?/br>
    “關于那份禮物，其實是一封推薦信?！编嚵招阏f，“雖然那時候你已經到了寰東，工作和生活看起來都很順利，但我猜你還是想繼續(xù)上學的，只不過沒時間考慮這件事而已?！?/br>
    顧揚思考了一下：“嗯?！?/br>
    “咳?！编嚵招憧人云饋?，手機像是被放到了桌上，過了一會，李總監(jiān)接了起來，“抱歉，琳秀剛剛被嗆到了，我已經扶她去了臥室?！?/br>
    “她身體還好嗎？”顧揚有些擔心。

    “狀態(tài)還不錯，前天剛剛做完復診?！崩羁偙O(jiān)笑笑，“那封推薦信，琳秀很早就開始著手準備了。”在剛得知兩人關系的時候，她原本以為顧揚很快就能拿回nightingale，然后繼續(xù)完成之前的夢想，卻沒想到再也沒聽他說起過上學的事?；蛟S是因為工作、或許是因為愛情，又或許是因為人生觀念發(fā)生了改變，所以鄧琳秀也就沒有再細問，直到剛才接到劉恪的電話，得知他目前正處于猶豫和瓶頸期。

    “總之，希望你心想事成?！崩羁偙O(jiān)很鄭重。

    顧揚也真誠地說：“謝謝您。”

    作者有話要說：

    諸位父老，中秋賽詩會這個活動，它有三十天。

    （李逵式抱拳）

    第124章 離職

    人生的軌跡就是這么奇妙而又不可循, 有時候會毫無預兆地被阻斷, 有時候又會被時光機送回原點。這個夜晚，顧揚趴在陸江寒背上, 很輕聲地說：“謝謝你。”

    從給寰東投簡歷的那一刻起, 未來就像是被魔法加持, 連兩人的初次見面也充滿了戲劇性。一切都像是劇本里寫好的設定，從秋冬服飾秀到nightingale, 再到倫敦的雨霧、帳篷外的螢火蟲, 小洋樓的窗欞上停著月光，照亮了美麗又熱烈的、一整個園子的夏日薔薇。

    陸江寒問：“在想什么？”

    “很多事情?！鳖檽P捏住他的耳朵, “先親一個?！?/br>
    陸江寒很配合。

    情人唇齒間的滋味總是甜美的, 顧揚吻得戀戀不舍, 又胡亂扯掉自己的睡衣，露出年輕又結實的身體，陸江寒摟過他的腰，笑道, “我以為你要繼續(xù)和我談正事。”

    “這也是正事?！鳖檽P在他耳邊說, “我想要?！?/br>
    陸江寒遺憾表示：“但是我現(xiàn)在傷心過度，沒有力氣?！?/br>
    顧揚隨手關掉燈, 讓臥室變得漆黑一片。

    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環(huán)境，他已經笑著咬住他的唇瓣, 把人撲倒在了床上, 像一只春日里發(fā)情的小動物，擁有漂亮乖巧的無害外表, 和野蠻怪力的強勢內核，囂張又理直氣壯，還一點道理都不講。

    陸江寒卻很享受這種熱情。

    空氣里的玫瑰香逐漸被另一種氣息替代，只屬于成年男性的濃厚情欲，是雨后潮濕的石楠，掛著沉甸甸的露。

    后半夜，顧揚趴在被子里，小聲哼得很委屈。

    陸江寒摟緊他的肩膀，好笑又心疼地親了親。

    在這一夜之后，顧揚也就正式開始考慮申請學校的事，顧教授和顧mama當然很支持，而陸家的長輩同樣沒有意見，陸mama問：“想去帕森斯嗎？”

    顧揚點點頭：“嗯?！?/br>
    在大四的時候，他其實是想去法國的，古老的歐洲有著它獨特的氣質，而巴黎在時尚界的意義更是無可撼動。el的小黑裙、dior的new look、ysl的mondrian dress……奧黛麗·赫本穿著givenchy演繹了《情歸巴黎》，她說那才是她的故鄉(xiāng)，沒人能拒絕那里。

    但現(xiàn)在，顧揚有了新的想法。

    “是因為我嗎？”陸江寒問。

    “更因為帕森斯本身的地位。”顧揚把資料在地上攤開，“還有，美國的文化要更加多元和年輕，我喜歡這座城市里數不清的畫廊和博物館。”

    陸江寒捏住他的后脖頸，命令：“說情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