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地點定在一家清靜的日式小酒館，主食只有毛豆和烤串。

    “開完服裝會后，我打算回s市。”何垚給自己倒了杯酒，“把品牌風格做一些調整?！?/br>
    顧揚想起了在肯尼亞時兩人的對話。

    “有一點你是對的，我的確有些過分追求完美，所以才會讓每一針都變得小心翼翼?！焙螆愓f，“成品就是一尊華麗易碎的瓷娃娃，那只適合被擺在家里?！痹谀撤N意義上，服裝也是人生的映射，這是一個激烈競爭的社會，女性可以擁有偶爾的嬌氣脆弱，但在大多時間里，她們都需要獨立、精明和堅強。

    “也是有瓷娃娃的。”顧揚想了想，“家境優(yōu)渥的那種，你懂我的意思?！?/br>
    “我知道?！焙螆慄c頭，“可如果想買一條上萬的蕾絲裙子，她們往往更喜歡valentino.”這倒不算崇洋媚外，現(xiàn)有的高奢品牌們經過漫長的沉淀，早有擁有了別人無法模仿的風格和文化，那本身就是一種值得炫耀的高傲資本，國產品牌想和它們爭奪同一個市場，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說，精致和瓷娃娃都沒錯，錯的是我?！焙螆愓f，“我已經和合伙人商量過了，準備開一條副線，如果運作成功，所有的現(xiàn)有門店都會逐步變成副線品牌，至于‘垚’這個牌子，我想把它暫時封存起來?！?/br>
    顧揚點點頭：“嗯，祝您成功?！?/br>
    這是一句相當俗套的祝福，不過在見慣了圈子里的虛偽客套后，何垚反而很珍惜他的……質樸。這個詞其實和對方的外形有些格格不入，她相當喜歡他的五官，總讓人覺得淡漠又精致，像漂亮的雕刻，但性格里又偏偏有幾分豪爽，偶爾會冒出一絲風塵滾滾的江湖氣，反差得很可愛。

    兩人聊了很晚，直到深夜才散。

    套間里，藍森正在叼著棒棒糖看文件，見他回來后抬頭問：“我剛叫了一碗牛腩面，你要嗎？”

    “你吃吧，我要困翻了?！鳖檽P打著呵欠拐進洗手間，草草把自己沖了一遍，連頭發(fā)都懶得吹干，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藍森扯了條毛巾，很貼心地包住靈魂摯友的腦袋狂野蹂躪了一番，甚至還很想錄像放給陸江寒，自己這么無微不至，是不是可以把兩家合作的分成再談一談，畢竟和小情人的健康比起來，錢又算得了什么呢？電視里都這么演。

    顧揚被他搓得頭暈眼花，很想打人。

    這是一個疲憊的、連夢境也懶得再有的出差之夜。

    清晨八點，酒店準時打來m call，工廠位置在郊區(qū)，開車也得一個半小時。

    老板和z88合作過不止一次，和藍森當然很熟，一見面就勾肩搭背，說你這批貨可不好做，細節(jié)要求太高，大部分原材料都得從國外定，花了血本。

    “成品效果好了，放在店里才對你有廣告效應?！彼{森丟給他一根煙，又介紹，“這就是我那好朋友，也是寰東的總裁助理，顧揚?！?/br>
    “顧助理可真年輕?！崩习逍χ退帐郑八{總隔三差五就恐嚇我這小廠，說你們寰東要求變態(tài)，成品一絲一毫的瑕疵也不能有，搞得工人們緊張了好幾個月。”

    “這哪兒叫恐嚇啊，你自己問問顧助理，看他們寰東要求高不高？”藍森熟門熟路，帶著顧揚一起往廠區(qū)走，“最好別出錯，否則我回去還得親自向陸總解釋，那可以是一活閻王——嘶?！?/br>
    老板莫名其妙：“‘嘶’什么呢？”

    藍森笑容和藹：“沒什么，腰突然疼了一下。”

    靈魂摯友野蠻人設不崩，始終很穩(wěn)。

    如同老狗。

    老板打開大燈開關，庫房里瞬間變得明亮起來，做好的樣品被塑料膜包裹著，被拉下來的時候，有塵埃和光和一起飛。

    “嚯?！彼{森抬頭往上看，“這可比圖片驚人多了?！?/br>
    十幾米長的木馬固定桿，顏色是精心特調出的粉紅，那是一種很淡很少女的夢幻色，比糖果要淺，比云朵更深。它們靜靜矗立在那里，下方連著同色系的桌椅，椅背上有幾條黑色的橫貫細線，和火烈鳥的配色一致。而更妙的是，店里將來真的會放置火烈鳥雕塑，甚至連一部分椅子也是同樣的造型，打樣的細節(jié)很精細，它們蜷縮起一只腿，溫柔地垂著頭。

    “別說是廣大美少女，就連我也想坐進去喝杯咖啡?！彼{森敲了敲固定桿，“怎么樣？”

    “可以，就按這個質量來?！鳖檽P又問，“還有燈呢？怎么沒看到?！?/br>
    “吧臺燈是和另一家廠合作的，車還在路上，聽說早上耽擱了一陣?！崩习逭f，“先吃午飯吧，估計還得一個小時?！?/br>
    “那你忙吧，也別招待我們吃飯了，最近客戶應該也不少?！彼{森說，“剛剛看街對面有幾家館子還不錯，我們去隨便吃兩口。”

    “也行，大家都是老朋友，我就不客氣了?！崩习蹇戳搜蹠r間，“那等東西送到了，我再給你們打電話?！?/br>
    g城的飲食口味很清淡，而且經常會讓食客有一種迷之滋補感。街角小館子的生意很好，半天也等不到座位，老板娘不想流失這兩位客人，于是專門在店外撐開了桌椅，又送了免費的例湯和小吃，服務態(tài)度相當良好。

    “服務員”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應該是老板的女兒，她穿的裙子很漂亮，是nightingale的熱門款。

    因為這個，顧揚對她很有幾分好感。小姑娘在幫他們放好碗碟后，就坐在一邊的桌子上做寒假作業(yè)，當代小朋友的壓力也不小，除了數(shù)學語文英語，還有所謂“素質教育”練習冊，翻開內容五花八門，堪比知識競賽。

    “畫畫題?。俊彼{森歪著身子湊過去看了一眼，多事又慷慨地說，“這大哥哥會，讓他給你畫。”

    顧揚：“……”

    小姑娘咯咯笑著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義務幫小朋友減減負唄，反正也就兩筆的事?！彼{森嗑瓜子。

    小姑娘已經把作業(yè)本遞了過來，顧揚只好義務開展“幫小學生寫寒假作業(yè)”業(yè)務，那是一道很可愛的題目，要求畫出心目中的公主，并且給她穿上美麗的裙子。

    “我畫在這張草稿紙上，你照著我臨摹一遍，好不好？”顧揚問。

    小姑娘搬著椅子坐在他旁邊：“好?！?/br>
    顧揚打開旁邊的彩色鉛筆，畫得很專注。

    “服務員”在忙著做寒假作業(yè)，暫時沒空招呼客人，藍森只好自己拎著空茶壺去廚房找水。這時恰好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停在路口，從上面下來了兩個人。

    “許總，先在這湊活吃兩口吧?！彼緳C說，“這距離市區(qū)至少還有一個多小時呢?！?/br>
    許凌川點點頭，眼神隨意往旁邊一瞥，卻剛好看到了顧揚。

    第84章 一家店的重點

    就算那只是一本小學作業(yè), 顧揚也沒有敷衍, 他刻意簡化了線條，用莫蘭迪色拼接出了一條簡單的裙子。

    “公主的衣服是這樣的嗎？”小姑娘側著頭很疑惑。

    “你覺得好看嗎？”顧揚問。

    “嗯?！毙」媚稂c頭。

    “那它就是公主的衣服?！鳖檽P笑著說, “公主可以有很多衣服, 就像你一樣, 也不一定非得是蕾絲和蓬蓬裙，是不是？”

    兩個人低聲聊天, 并沒有誰注意到身邊走過的客人。

    許凌川的目光落在桌上, 很快速地掃了一眼。

    “還有位置嗎？”司機在門口問。

    “有的有的，二樓的客人正在買單, 這邊走。”老板娘親自帶兩人上了樓梯, 又招呼服務員去端茶。

    “這家店生意可真夠好的。”藍森拎著茶壺放在桌上, “在后廚找了半天才有人愿意理我?！?/br>
    顧揚拆開消毒塑封，幫兩人倒水。

    許凌川的桌子剛好在二樓圍欄旁邊，側頭就能看到街道。小姑娘此時正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專心致志臨摹“好看大哥哥”的畫, 顧揚的稿子被飲料瓶壓在一邊, 風吹得微微晃。

    “許總，您看什么呢？”司機不解地問。

    “沒什么?！痹S凌川滑開手機, 調整相機焦距。司機更加納悶，以為他是看到了什么人, 結果湊過去一看, 鏡頭里卻是桌上的那幅畫。

    ……

    下午的時候，顧揚又和藍森一起去工廠看了吧臺燈, 黑色的磨砂半圓形，摸上去相當有質感。

    “怎么樣，我這活做得沒敷衍吧？”老板說，“廢了不少料，這要放在別家，價格起碼翻倍?！?/br>
    “有你在，我還找什么別家?！彼{森比對方更會說話，“行，工期沒問題吧？”

    “絕對沒問題，耽誤誰也不能耽誤你啊。”老板抖出來一根煙，“盡管放心?！?/br>
    顧揚也對這家廠子很滿意，當初的決定果然沒有錯，跟著z88和藍森，又省事又省錢，還能事半功倍。于是他在晚上自掏腰包，拖著靈魂摯友去吃了一頓豪華米其林。

    “明天就要回去？”藍森說，“不是吧，上班忙成那樣，好不容易有個出差的空檔，不如我給你打掩護，你好好在酒店睡幾天？”

    “公司還有一堆事兒呢。”顧揚說，“你好好玩吧，我就先走了。”

    “我可不是玩，我有正事的。”藍森從手機上翻出來一張照片，“喂，你覺得這個jiejie怎么樣？”

    就知道這人嘴里的正事，一般都正不起來。顧揚做評價：“還不錯?！?/br>
    藍森雙手一攏頭發(fā)，如同孔雀搔首弄姿，表情蘊含萬語千言。

    辣眼睛。

    顧揚抄起桌上的手機，出去接電話。

    “要我來機場接你嗎？”陸江寒問。

    “我自己打車就行?！鳖檽P說，“你下班后早點回來。”

    “也行?！标懡Φ溃斑@次的東西怎么樣？我聽楊毅的匯報，你相當滿意?！?/br>
    “做得挺好的，而且實物體積龐大，很有視覺沖擊力?！鳖檽P說，“那還只是單個樣品，等到整體完工的時候，一定會更加震撼?！?/br>
    就像藍森說的，不僅僅是青春少女，就連男性，估計也想一頭扎進粉紅色的王國里。

    這家咖啡館的創(chuàng)意歸顧揚，落地和后續(xù)管理歸z88，不過按照寰東的公司規(guī)定，員工及親屬禁止參與場內品牌的投資經營，所以顧揚打算把創(chuàng)意一次性折現(xiàn)，用來充盈一下銀行戶頭。

    靈魂摯友獲得了遠低于市場行情的靈魂友情價，為了表示感激，藍森慷慨表示以后你的婚禮盡管交給我，我保證給你策劃得既轟動又另類，能寫進教科書的那種。

    “謝謝你已經提前幫我想到了這一步啊。”顧揚沒睡醒，蔫蔫拖著行李箱上出租，“走了，祝你順利勾搭到美女jiejie。”

    飛機起飛又降落，到家剛好下午五點半。

    陸江寒還沒有下班，顧揚決定稍微偷個懶，等明天再寫出差報告。他沖完澡后就躺在沙發(fā)上，一邊啃蘋果一邊打游戲，最有由于水平太次，被隊友追著十八連噴，只好怒而關手機睡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窗外的天色也漸漸暗了起來。

    出差總是一件疲憊的事，更何況室友還是個話癆，每晚都要強行讓靈魂糾纏一番?，F(xiàn)在好不容易清靜，他理所當然睡得又深又香甜，直到被飯菜的香味喚醒。

    廚房里燈光明亮，陸江寒正在灶臺前忙碌，高壓鍋里燉著排骨和蓮藕，小青菜上滾著剔透的水珠。

    “睡醒了？”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笑著轉頭，“先來吃水果?！?/br>
    “我都沒聽見你開門?！鳖檽P踩著拖鞋走過去，身體一歪靠在他肩頭，“睡懵了?！?/br>
    “怎么也不知道偷個懶。”陸江寒蓋好鍋蓋，“這么累，就該在酒店休息兩天再回來?！?/br>
    “你這總裁怎么說話呢?！鳖檽P攬住他的肩膀，正色道，“員工兢兢業(yè)業(yè)，是要被獎勵三倍獎金的?！?/br>
    “獎金沒有，不過可以獎勵你親總裁一下。”陸江寒把臉湊過去，“這是獨家福利?！?/br>
    顧揚拒絕了這個福利，他濕漉漉地咬了他一口，在那里留下一圈牙印。

    在方棟的悉心教授下，陸江寒的廚藝已經由剛開始的家常番茄炒蛋，發(fā)展成為了能順利唬住人的偽大廚水平，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應該算是愛情的力量，還是自己真的天賦驚人，總之顧揚對晚上的排骨湯很滿意，對燒出排骨湯的總裁更滿意。他收拾好廚房之后，又洗了一碗葡萄，打算窩在沙發(fā)上舒舒服服看電視。

    “和藍森談好價格了嗎？”陸江寒問他。

    “嗯?！鳖檽P把頻道調到地方臺，小王子憂郁高貴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姑婆八卦心，熱愛各種社會新聞，鄰里糾紛，天德池里丟東西。

    “雖然放棄了合伙人的身份，不過你還是可以跟著藍森學些東西，z88在這方面是強項?！标懡f，“藍嶼也很看重這次合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