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粗暴拍給他一包紙巾：“閉嘴！”

    杜天天發(fā)出了心碎的聲音。

    嚶。

    更嚶的是，因為他這一掏，顧揚在回家之后，還專門又把手帕洗熨燙了一遍，相當不給哥哥面子。

    ……

    由于企業(yè)家大會的關系，陸江寒最近都住在酒店，本來就有一堆記者專訪在排隊，結果周一上班時網(wǎng)上又冒出一個帖子，上來就說寰東新店招商情況不容樂觀，lotus百貨已經(jīng)決定退出，其它品牌也處于觀望狀態(tài)，結尾直指陸江寒決策失誤，光是感嘆號就放了十幾個，生怕別人看不到。

    “誰發(fā)的？”顧揚問。

    “沒查到?！蓖?lián)u頭。

    雖然這事算不上秘密，寰東的人、lotus的人、建筑方，甚至消息稍微靈通點的業(yè)內(nèi)都能探聽到，但楊毅還是被灌了一肚子火，主要因為發(fā)帖人實在太缺德，煽風點火上躥下跳，真假消息混著放，一路頂帖猛唱衰，別的先不說，光是看著就晦氣——而且這份晦氣還很龐大持久，到下午的時候，原帖非但沒有被刪除，反而復制多出幾十個，從零售論壇一路掛到社會、財經(jīng)、娛樂八卦版，標題驚悚又震驚，深得專家營銷號精髓。

    “至不至于??？”于大偉牙疼，“不就一家lotus，實在不行寰東自己都有百貨，搞得還非它不可了?！?/br>
    顧揚刷新了一下頁面，果然回復又增加十幾條，水軍有，被水軍帶進溝里的圍觀群眾也有，幾個看似內(nèi)行的專業(yè)詞被翻來覆去用，煞有其事說董事會內(nèi)部其實早就對陸家父子的強勢作風不滿，絕大多數(shù)股東一開始就不看好普東山的新店，這次要是真捅出簍子，估計陸江寒得吃不了兜著走。

    帖子看到一半，手機突然“叮”一聲彈出消息，發(fā)件人孟霞，是白青青的助理。自從上回雙蕓化妝品的活動后，可能是出于對大帥哥的天然喜愛，又可能是因為白青青的叮囑，總之她經(jīng)常會發(fā)來一些模特或者演員的兼職信息，十分想把顧揚拉進娛樂圈。這次也不例外，上來就問他愿不愿意出演一個咖啡店店員，和白青青一起拍廣告硬照，工作時間一天半，工作地點新亞99購物中心.

    顧揚回復，謝謝，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孟霞早就習慣了他的拒絕，倒也沒多說什么，只回復了一個遺憾的表情。

    窗外飛沙走石，吹得玻璃吱吱作響，六點就已經(jīng)一片昏黃。于大偉留給顧揚一把傘，叮囑他加班別太晚，這眼看著就要下大雨了，早點回家。

    “我還在等著其他門店傳資料，今天必須整理好，明天開會要用?！鳖檽P給自己泡了杯茶，“對方網(wǎng)速太慢，估計得到八九點。”

    正說著話，天上已經(jīng)滾滾炸開了雷，顧揚關好窗戶，又扭頭看了一眼報紙墻。

    隔壁辦公室一直沒亮燈，陸江寒最近也沒住在1901，只在前幾天發(fā)了條信息，讓他幫忙給花澆澆水。

    同事們都已經(jīng)下班離開，顧揚關掉八卦貼，在搜索框里敲下了lotus的名字。和寰東不同，這家店從一開始就是靠著網(wǎng)絡炒紅，所以相關新聞也是鋪天蓋地，正規(guī)門戶網(wǎng)站的標題尚且算正常，論壇水軍和營銷號簡直就是毫無下限，專走下三路的勁爆路線，類似“少男少女竟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引來路人紛紛圍觀”，點進去是一群網(wǎng)紅在lotus里做直播，圍觀群眾的確看得很開心；而“美女面目猙獰狂吃大香蕉”，就真的是漂亮jiejie在lotus的自設甜點屋里吃香蕉船，而且人家姿勢明明很端莊優(yōu)雅，根本就不猙獰，估計看到這新聞得氣出心臟病。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這種營銷方式又low又下三濫，但在lotus創(chuàng)辦初期，所帶來的收益也是相當顯著的。畢竟不管網(wǎng)友點進帖子的初衷是什么，出來時總會記住那間被一群俊男美女包圍的、文藝而又獨具風格的商場，也算沒有白投廣告。

    幾個lotus的帖子還沒看完，電腦右下方就彈出“接收完成”的提示框，解壓后里面有挺多圖和數(shù)據(jù)，等顧揚把所有會議資料都匯總好，距離下班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鐘頭。

    外面暴雨狂風不減，只有濕漉漉的路燈和靜止的車流，仿佛能堵一萬年，不過幸好地鐵還有最后一班，十分鐘就能到家。

    在進小區(qū)單元門的時候，顧揚習慣性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十九層。

    依舊一片漆黑。

    ……

    電梯門緩緩閉合，顧揚無精打采按下數(shù)字“17”，外面也有人同時按下了開門鍵。

    陸江寒全身濕透，額前發(fā)梢上還掛著雨滴，難得落湯雞一回。在看清電梯里的人是誰后，他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再多打五分鐘電話——哪怕電話另一頭是老爺子的批評，也總好過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顧揚。

    顧揚從衣兜里摸出來一塊手帕，默默遞到他面前。

    “謝謝。”陸江寒沒想太多，接過來隨手擦了擦臉，“在加班？”

    “嗯，明天有例會。”顧揚按下十九層，并沒有對他這狼狽造型提出疑問。

    電梯緩緩上升，到十七樓的時候，陸江寒說：“晚安。”

    顧揚叮囑：“回去洗個熱水澡?！鳖D了頓，又補充，“多喝熱水。”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既敷衍又討人嫌，但熱水確實有奇效，尤其是在這種微冷的雨夜，能包治百病。

    而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洗完澡的陸江寒才發(fā)現(xiàn)了桌上手帕的不同之處，并且想起了在倫敦的那句“回國后賠給我，自己做”。

    角落的“l(fā)”繡得很用心，縫線細密，排列整齊。

    ……

    深夜十一點，陸江寒穿著家居服，按響了1703的門鈴。

    顧揚打開門，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要聊天嗎？陸江寒說，“明天允許你不上班?！?/br>
    “明天我要給導購講下次大促的活動內(nèi)容，不能請假的，但也可以稍微聊會兒?！鳖檽P側身請他進來，笑著問，“要喝茶嗎？”

    陸江寒點頭：“謝謝?！?/br>
    淺紅色的玫瑰在玻璃壺里沉浮，一瓣一瓣柔軟綻放，散發(fā)出的香氣很溫柔。杯子也是圓鼓鼓一小個，握在掌心尺寸正好。

    “普東山的新店，我們大概要重新?lián)Q一家百貨入駐?！标懡芽毡舆€給他。

    “換？lotus真的不簽合同了？”顧揚聞言詫異，畢竟他之前一直以為，徐聰只是為了爭取更好的優(yōu)惠條件，所以才會作天作地——否則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要是不想合作，為什么要拿來十次八次開會浪費？

    “對方故意的?！标懡f，“知道新亞99嗎？”

    “當然?！鳖檽P點頭，“今天白青青的助理還在給我發(fā)短信，問我想不想去那里當廣告背景板，演一個沖咖啡的服務生?！?/br>
    陸江寒：“……”

    陸江寒疑惑：“你還有這種愛好？”

    “不是。”顧揚哭笑不得，“自從上次雙蕓的活動之后，對方就經(jīng)常給我介紹廣告模特和群演的工作，可能他們真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白青青的廣告費不低，如果真是新亞請的，那對方這次是鐵了心要踩著寰東上位?！标懡粗?，眉頭微微皺起，“我現(xiàn)在深度懷疑，從lotus第一次主動來找寰東開始，就是新亞在給我們下套?！?/br>
    作者有話要說：

    =3=

    陸江寒：你們誰都不準用我的小手帕.jpg

    第33章 仙風道骨的張經(jīng)理

    新亞99的第一家門店創(chuàng)建于二十世紀中期, 雖然早就已經(jīng)改組股份制, 但國營老字號的氣質倒是一直沒變，堅持走沉穩(wěn)厚重的傳統(tǒng)百貨路線, 對新興消費載體極度不敏感。直到近些年才被連續(xù)下滑的營業(yè)額敲醒, 花重金聘請了職業(yè)經(jīng)理人, 開始走上了在電商沖擊下的轉型路。

    顧揚聽得似懂非懂。寰東市場定位國際大牌和年輕時尚，致力于為消費者打造除工作家庭外的“第三休閑空間”, 這也是近些年絕大多數(shù)購物中心的主流轉型方向, 就算新亞99也想按這個套路來，為什么就單單盯著寰東不放？

    “知道目前新亞的決策者是誰嗎？”陸江寒問。

    顧揚點頭：“鐘岳山。”四十歲出頭, 企業(yè)家黃金年齡, 賓夕法尼亞大學商學院高材生, 不管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媒體鏡頭下，都是文質彬彬一絲不茍，看起來十分溫良敦厚，做事卻相當大刀闊斧。也正是因為有他, 才能把新亞99從零售業(yè)大規(guī)模閉店的洪流中撈出來, 在業(yè)內(nèi)算是聲名赫赫。

    “在他剛剛空降ceo的時候，曾經(jīng)來過幾次s市, 想和寰東聯(lián)手，讓新亞擺脫困境?！标懡f, “但最后出于種種原因, 沒能談成?！?/br>
    “所以因此記恨？”顧揚猜測。

    “雖然的確鬧得很不愉快，但也不至于因為這種事就記恨?！标懡畵u頭, “出于利益更能說得通。”

    顧揚又遞給他一杯茶。

    落地窗前的小地毯軟綿綿的，還掛著細碎的星星燈，短短一截蠟燭炙烤著玻璃茶壺，讓玫瑰在咕嘟咕嘟的氣泡里，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香氣。

    他的小王子在哪里，哪里就是童話和森林。

    陸江寒說：“謝謝?！?/br>
    顧揚突然把手伸過來，輕輕貼上他的額頭。

    陸江寒僵硬了片刻。

    “有一點點發(fā)燒。”顧揚站起來，“我去弄個感冒沖劑?！?/br>
    他擁有一個白色的小藥箱，里面按類別放著常用藥，每一盒都標注了過期的時間，方便直接丟棄。陸江寒跟進廚房：“要幫忙嗎？”

    “不需要。”顧揚回頭沖他笑了笑，“這藥很好用的，每次我發(fā)燒，都是一包痊愈。”

    玻璃杯里的藥液呈現(xiàn)出詭異的粉紅色，陸江寒喝了一口，嘴里頃刻充滿酸苦的滋味，像是黃連加山楂，再放在山西陳醋廠里發(fā)酵了一整年。他皺眉把空杯子還回去：“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在故意整我?！?/br>
    “可真的很管用?！鳖檽P笑著說，“不然就這奇葩口味，藥廠早破產(chǎn)了?！彼麤_干凈玻璃杯，又分給總裁一顆糖，作為乖乖吃藥的獎勵。

    塑料包裝紙上印著“激情甜橙”，陸江寒用舌尖抿了抿，化開一片熱帶果園的滋味。甜橙是有了，激情卻不大合適，畢竟他目前又病又暈又疲憊，要向董事會作報告，要為普東山新店思考新出路，實在無暇考慮其它事情——哪怕那是很好的、很溫柔的、也很令他迫不及待的事情。

    顧揚又問：“不然我答應白青青的經(jīng)紀人，去拍攝片場看看？”

    陸江寒搖頭：“不準去?！?/br>
    “不是做業(yè)余模特，是混去聊聊天?！鳖檽P解釋，“多少也能打聽到一點消息吧？哪怕打聽不到也沒損失。”

    陸江寒把糖紙裝進兜里：“我考慮一下?！?/br>
    顧揚提醒：“我家有垃圾桶?！?/br>
    “你該休息了?！标懡戳搜蹓ι系膾扃姡霸缟线€要培訓導購，別遲到?！?/br>
    “嗯，那您也早點睡?！碧羌埡屠暗脑掝}被順利帶過，顧揚問，“明天要去公司嗎？”

    陸江寒點頭：“去?！?/br>
    “那晚安?！鳖檽P把他送到門口，“明天見?！?/br>
    “我還在發(fā)燒嗎？”陸江寒問。

    顧揚重新把掌心貼上他的額頭，試了一會兒，點頭：“在。”所以更要好好睡。

    陸江寒笑笑：“晚安?！?/br>
    他又說：“謝謝你的禮物?！?/br>
    而禮物范圍包括了窗前的星星燈、好喝的玫瑰茶、一杯感冒藥、一顆橙子糖和一塊精致的手帕。1703的小公寓和他的主人一樣，又美好又溫柔，總能讓自己煩躁的心情及時平復，哪怕是在這樣糟糕寒冷的夜里，也終于能安心睡去——不靠酒精，只有溫暖的夢境。

    ……

    第二天的工作很忙碌，顧揚在會議室里說得口干舌燥，才總算解答完了所有導購的疑問。回到辦公室坐了半天，耳邊還是“嗡嗡”一片，宛若剛剛送走八百只鴨子。

    陸江寒只要側過頭，就能從玻璃墻的報紙縫隙里，看到顧揚的側臉，雖然聽起來很像變態(tài)偷窺狂，但總裁就算變態(tài)，也變得很理直氣壯，他甚至有點感謝這面墻的設計者。

    楊毅匆匆敲門：“陸總?！?/br>
    “進來?！标懡栈匾暰€。

    “你別說，這次還真是新亞?！睏钜憷_椅子坐在他對面，“鐘岳山向徐聰許諾，未來新亞99要進行一系列舊店改革，不適宜的老品牌將全部撤場，空出來的百貨統(tǒng)一換成lotus.”

    新亞集團雖說又老又陳舊，但優(yōu)勢也是顯而易見的。作為國內(nèi)最早的一批百貨公司，它在消費者心里占據(jù)著特殊的情感地位，而且門店數(shù)量相當多，幾乎是寰東的五倍，本世紀初期更是乘著國內(nèi)百貨業(yè)并購擴張的風口，一口氣把店鋪從超一線經(jīng)濟中心開到了四五線小城市，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到處都是新亞99又綠又紅的鄉(xiāng)土logo.

    “鐘岳山可太精了，他比誰都更清楚徐聰想要什么?！睏钜阏f，“新亞能給到lotus的條件，我們還真給不了?！?/br>
    陸江寒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敝贿@短短幾年，鐘岳山已經(jīng)著手改造了三家老店，效果都不錯，營業(yè)額也有所上升，說明整體思路是對的。而在這種情況下，面對新亞遍布全國、全部位于黃金口岸的諸多門店，急需擴張落地的lotus會選擇和對方合作，也就不足為奇了——畢竟就算普東山的項目再順利，對徐聰來說也只能是多一家店，遠不如投奔新亞帶來的利益更誘人。

    “當初鐘岳山找到我們的時候，壓根就不該和他談?！睏钜阏f，“好好招待一頓，吃吃喝喝敷衍送走，也不會有現(xiàn)在這一堆破事，你說這孫子也太記仇了吧？”

    “在記仇這一點上，你倒是和顧揚挺有共同語言。”陸江寒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但我不覺得他在記仇，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這件事頂多有百分之十是出于記仇，另外百分之九十是出于利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