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侍應生及時為他送來一杯特調(diào)飲品:“晚上喝咖啡對睡眠不好,要不要試試這個?” 藍橙酒和菠蘿汁混合出海的顏色,甜酒和椰汁包裹住冰塊,看來像是夢幻的夜空和沙灘。陸江寒問:“是歌舞劇特供嗎?” “其實這杯酒叫冬之旋律,不過我們都叫它海邊月光。”侍應生很熱情,“您有什么需要,隨時找我。” 陸江寒點頭:“謝謝?!?/br> 酒精短暫地放松了神經(jīng),陸江寒向后靠在沙發(fā)上,覺得這一晚過得很奇妙,奇妙的歌舞,和此時奇妙的環(huán)境。門外,散場的觀眾正在大聲交談著,分享他們對于這場演出的看法,可咖啡廳里卻偏偏很安靜,安靜到像是被層層海水包裹著,任誰也無法打擾,而這動和靜的結(jié)合點,僅僅是一扇窄小的棕色玻璃門——自己推開了它,所以剛好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隱匿在嘈雜的城市里,有著淡淡的燈光和好喝的酒。 他又替自己叫了一杯,打算在這里消磨掉一整個夜晚,繼續(xù)回味剛才的演出。 門口的竹風鈴卻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陸總?”顧揚懷里抱著文件袋,用肩膀費力地頂開門,笑著說,“您還在這兒呢?!?/br> 在他身后跟著一名女士,四五十歲的年紀,穿著寬松的運動服和拖鞋,看起來很隨和。 “上面太吵了,我和琳秀姐來這里談點事?!鳖檽P替兩人作介紹。 “今天您的演出非常震撼。”陸江寒和她握了握手。 “謝謝,那條裙子功不可沒。”鄧琳秀笑道,“所以我今天打算邀請小顧,繼續(xù)為我的下一部歌舞劇設計演出服?!?/br> “這些是資料?!鳖檽P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思路,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畢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忙了,寰東、新店加nightingale,相當于身兼三職。 “不著急,至少還有一年半?!编嚵招阏f,“你可以慢慢想。” 新的舞臺劇名叫《弄堂里的紅玫瑰》,名字和劇情一樣,都是輕佻俗媚又幽靜濃艷,稍有不慎,就會變成黑底紅花金盤扣的旗袍和高跟鞋。 “我不想要那種?!编嚵招憧吭谝巫由希p腿隨意而又優(yōu)雅地交疊在一起。從陸江寒和顧揚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臉上的皺紋,被燈光照得分外明顯,卻又分外美麗,那美是歲月賦予她的,慵懶、高貴、從容不迫,微微側(cè)向一邊的臉和脖頸連成一道姣好的弧線,風情萬種。 這是顧揚在作為服裝設計師時,最欣賞的女性形象,不依附于任何人,就能美得既濃烈又嫻靜。 在送走鄧琳秀后,他把所有資料都裝進包,打算抽空多看幾遍劇本。 “考慮過你的時間嗎?”陸江寒提醒他,“聽起來工作量不小。” “考慮過,可能來不及,但至少我能給下一個設計師提供思路?!鳖檽P說,“其實只要風格對了,其它工作也不是非我不可?!?/br> “別讓自己太累。”陸江寒幫他拉開門,“過完年之后,普東山那邊的事也不會少?!?/br> “嗯,我會注意的?!鳖檽P說,“謝謝陸總?!?/br> 大街上依舊在下著淋淋漓漓的小雨,零星有幾點雪絲,旋在半空中就融化??諝夂芾?,顧揚把下巴縮進圍巾里,沿著花壇上的磚慢慢往前走。 “要打車嗎?”陸江寒問。 “我想走一會兒?!鳖檽P說,“現(xiàn)在的城市很安靜。” 陸江寒:“……” 凌晨一點,要在寒風料峭的、下著雨的街頭走一會兒,理由僅僅是因為城市很安靜? “您先回去吧。”顧揚轉(zhuǎn)身看著他,雙手插在褲兜里,額前幾絲碎發(fā)被風吹亂,笑成彎彎的眼睛里閃著光,“不用等我了?!?/br> “你們藝術家都這樣?”陸江寒拉了他一把,免得人掉進花壇,“至少告訴我點在哪里,說不定能陪你一起欣賞?!?/br> 顧揚想了一會兒,然后認真地說:“比如說,濕漉漉的地面,和路燈下的雨絲?!?/br> 陸江寒從地面看到路燈。 的確有雨絲。 而且很快就變成了雨點。 噼里啪啦的那種。 兩人跑進便利店,買了熱氣騰騰的豆?jié){和關東煮。 文藝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說要在寒冷的冬夜淋雨,再比如說顧揚在街上跑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文藝也是有收獲的,有吸滿了鹵汁的魚丸和白蘿卜,也能坐在高腳凳上,隔著落地玻璃窗,看這被大雨沖刷的整座城市。 雨絲濺進地上的水洼,打碎一片金色光影。 朦朧又夢幻。 凌晨兩點,顧揚趴在便利店的小桌子上,睡得很香甜。 陸江寒坐在他身邊,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像個流浪漢一樣,大半夜住進711。 但感覺其實還不壞。 而且他難得在深夜有了困意。 店員貼心地把音樂調(diào)到最低,好讓這兩個在寒冬雨夜無家可歸的可憐蟲睡得更舒服一些。 雨下了一整夜。 清晨,一群醉漢沖進便利店買飲料,順利吵醒了兩個人。 窗外陽光很刺目,顧揚瞇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哪里,并且萬分震驚!因為昨晚在睡著前的一瞬間,他還堅信總裁一定會叫網(wǎng)約車,載兩人一起回家,怎么居然還能睡一整晚。 但陸江寒卻覺得很理所當然,并且深刻相信,自己又幫藝術家行為藝術了一次——雖然脖頸有些酸痛,但不用客氣,請吃飯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總:文藝.jpg 第21章 生病 “我們要回家嗎?”顧揚站在路邊攔車。 陸江寒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就開始“嗡嗡”震動,楊毅說有家合作方出了點事,問他人在哪里。 “我和您一起去公司?”顧揚很有加班的覺悟。 “招商那頭的事情,你不用去?!标懡_車門,又叮囑,“早點回去休息吧,以后別再半夜淋雨了?!彪m然很文藝,但文藝的代價卻令人憂愁,他覺得自己八成會感冒。 顧揚很想解釋,昨晚他只是想在濕漉漉的街上走一會兒,并不想頂著暴雨狂奔,更不想在711睡一整晚……聽起來就很腦袋有病。但出租車已經(jīng)消失在街角,他也只好把話咽了回去,打算下次再找機會洗清冤屈。 “起床了沒有?”顧mama恰好打來電話,“剛剛給你發(fā)了閃送,是爸爸鹵的排骨和豆干,記得收?!?/br> “我還在外面呢,差不多八點半能到家?!鳖檽P看了眼時間,“行,正好當午飯?!?/br> 一聽兒子今天不用加班,顧mama當即拍板,把人叫回了觀瀾山莊。至于已經(jīng)閃送走的排骨要怎么辦,1901就住著領導,收這一盒鹵味也不算賄賂。 于是在公司里正準備開會的陸江寒,就收到了顧揚的短信,問他想不想吃家庭自制鹵排骨。 五分鐘后,手機“?!币宦晱棾龌貜?。 ——吃。 “那我放在冰箱里了,您下班直接過來拿。”顧揚對著話筒說,“房門密碼是8390,我等會兒要去觀瀾山莊,晚上才能回來?!?/br> 陸江寒把手機丟在桌上:“品牌的人什么時候到?” “還有半個小時吧,在機場耽擱了一點時間?!睏钜氵f過來一杯咖啡,“昨晚的歌舞劇怎么樣?我聽顧揚說演出相當精彩?!?/br> “是很精彩,鄧琳秀還邀請顧揚為她設計新的演出服。”陸江寒說,“但你多接受一點藝術熏陶是會死嗎?” 接受藝術熏陶不會死,但和你一起接受藝術熏陶,生不如死。 楊毅笑容標準,態(tài)度良好轉(zhuǎn)移話題:“什么新的演出服,就那《海邊月光》?” “下一部全新的歌舞劇?!标懡f,“顧揚看起來很期待,他說哪怕時間不夠,也想給其它設計師指出大致的方向和風格?!?/br> “有模有樣的,還真挺像大師?!睏钜阋粯罚板緰|將來怕是留不住他。” “但寰東至少能多一個服裝品牌,銷量和目前的nightingale相媲美,甚至超越nightingale。”陸江寒說,“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倒是很期待?!?/br> 楊毅點頭:“也是。” …… 觀瀾山莊。 顧揚坐在地板上,嘴里叼著一根筆,正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他周圍散落了不少稿紙,顧mama站在書房門口抱怨,說好不加班的,怎么回家又在工作。 “不算加班,是琳秀姐的事?!鳖檽P回神,“她想讓我為下一部舞臺劇設計新的演出服?!?/br> “什么時候又冒出來一個舞臺劇,你忙得過來嗎?”顧mama幫他把東西收拾好。 “可以的?!鳖檽P轉(zhuǎn)了轉(zhuǎn)筆,笑著說,“而且這不是工作,是愛好。” 愛好總是能令人熱血沸騰,迫不及待。他已經(jīng)認真地讀完了劇本大綱,故事發(fā)生在當下的s市,女主生活在一條雜亂的污水巷中,她需要美,卻也不能美得太內(nèi)斂精致,而是貧窮的、粗野的、放蕩而又露骨的美,像是盛開在污水中的一朵紅玫瑰。 顧揚第一個放棄的就是旗袍,雖然這的確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但他這次想采用不一樣的設計,況且旗袍和高跟鞋也并不適合跳太激烈的舞蹈。 寬大的裙擺、不對稱的碎布,還有低胸緊身的廉價皮革,這是和中式古典風情截然不同的服裝,看起來倒更像是上個世紀中期的朋克教母vivienwood。羽毛、亮片和暴露的剪裁,他不確定自己的念頭是不是有些不倫不類、過分瘋狂,但至少也得讓它們先呈現(xiàn)在紙上。筆尖快速沙沙游走,勾勒出漂亮的線條,而時間也仿佛凝固攀附在了這些線條上,等顧揚再度抬起頭的時候,窗外太陽已經(jīng)落下山。 …… 陸江寒把保鮮盒從微波爐里拿出來,排骨的濃烈香氣立刻就充溢滿了整個房間。顧mama最近在學北方菜,所以還特意配了幾張小烙餅,圓圓的很可愛——當然,在陸江寒眼里,這些可愛暫時都屬于顧揚,并不知道他背后還有幫手。 楊毅慰問來電,對下午發(fā)燒到三十八度的陸江寒進行關懷:“需要去醫(yī)院嗎?” “沒事。”陸江寒嗓音沙啞,“睡一覺就好了?!?/br> 楊毅又問:“那需要我來你家嗎?” 然而就像他不想陪總裁接受藝術熏陶一樣,總裁也同樣不想在生病的時候還要看見他,于是冷酷無情一口拒絕。 楊毅只好說:“多喝熱水?!?/br> 陸江寒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中間迷迷糊糊爬起來吃了一次藥,也沒看清楚究竟是幾點,而等他再次被門鈴吵醒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漆黑一片。 “陸總。”顧揚站在門口,有些吃驚地看著他,“您沒事吧?” “有些感冒?!标懡畟?cè)身讓他進來,“找我有事?” 顧揚手里抱著電腦和筆記本,每周日晚上九點到十點半,都是他的補課時間。 陸江寒也想起了這件事,他從冰箱里取出一聽飲料:“我去洗個臉。” “您還是多注意休息吧?!鳖檽P站在他身后,“吃藥了嗎?” 陸江寒說:“忘了?!?/br> 面對這種神奇的回答,顧揚稍微沉默了一下。餐桌上還放著外賣白粥,他只好拎起來說:“我去給您熱一下,先吃點東西再說?!?/br> 陸江寒裹了條毯子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專注聽著廚房里傳來的碗碟碰撞聲——而顧揚折騰出來的動靜也很符合他的神廚身份,乒乒乓乓叮叮咣咣,頗有幾分氣壯山河的王者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