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鳖檽P點點頭，“除了畫畫，我還學過一陣雕塑，人民花園里有一組金屬花園，就是我們和老師一起做的?！?/br>
    “那想來一起開新店嗎？”陸江寒把車停穩(wěn)。

    顧揚有些意外這個邀請，不過倒是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不僅僅是為了在總裁面前良好表現(xiàn)，也因為他真的有些心動好奇，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座破舊沉悶的百貨大樓，要怎么才能變成陸江寒描述里，浪漫而又藝術的購物中心。

    剛剛從大學里走出來的人，身上總是會自帶一股朝氣，青澀卻又充滿生機?？粗鄣组W爍的亮光，陸江寒隨手從車后座取過來一個紙袋：“我會和李蕓溝通這件事，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做好秋冬服飾秀?！?/br>
    “明白?！鳖檽P看著被塞進懷里的東西，又覺得有些納悶，“這是什么？”

    “品牌送來的禮物?！标懡畮退蜷_車門，“早點休息吧，明天上班別遲到?！?/br>
    “謝謝陸總。”顧揚也沒客氣，抱著紙袋揮揮手，“您路上注意安全?！?/br>
    時針和分針在12上重疊，陸江寒把車開出觀瀾山莊，在淋淋漓漓的細雨里，橫穿了整座城市——他住在月藍國際，和顧揚一南一北，實在算不上“順路”。

    ……

    紙袋里是兩瓶洋酒，夜空般的顏色和包裝，顛倒過來的時候，玻璃容器里的酒液會發(fā)出激蕩細光，像是切碎了半天流動的月輝和星芒。

    顧揚倒出小半杯湊近聞了聞，只是還沒來得及喝，顧mama就已經(jīng)開始生氣地抱怨，這才工作幾天，怎么就學會喝酒了，天天加班不吃飯，我要和你們領導談一談。

    “我沒喝！顧揚迅速把杯子丟進水槽，“好好好，馬上就睡?！?/br>
    顧mama把兩瓶酒沒收到儲藏室。顧揚趴在床上，認真考慮了一下搬出去住的事情，當然不是為了方便酗酒，不過他確實想要一點私人空間，可以熬夜也不被嘮叨的那種。

    ……

    在第二天的公司會上，楊毅正式把“秋冬服飾秀”的整體策劃交給了顧揚。寰東上下都知道，陸江寒對這個活動很看重，葛風華改方案都改進了醫(yī)院，沒想到最后居然是由一個實習生負責，一時之間質(zhì)疑的也有，羨慕的也有，不過顧揚倒是沒時間去管別人怎么想，距離十月二號滿打滿算也只有四十多天，他一分鐘都不想浪費。

    負責外場活動的同事名叫于大偉，單身多年，最近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女朋友，結(jié)果戀愛的美好滋味還沒享受幾天，就被顧揚天天堵在公司加班討論t臺搭建，心里充滿悲憤，滿眼都寫著血和淚。不過血淚歸血淚，工作效率卻十分喜人，一周之后陸江寒出差回來時，顧揚已經(jīng)準備了一大摞資料在等他。

    “這些都是你加班趕出來的？”陸江寒問。

    “大家都很配合我?！鳖檽P打開投影儀，笑著說，“還有風哥，我昨天去醫(yī)院找了他四次，最后差點被護士關在門外?！?/br>
    投影在屏幕上的t臺華美又浪漫，那是顧揚手繪出來的概念圖，靈感源自1939年的電影《綠野仙蹤》，影片中dorothy的紅舞鞋恰好在今年重新風靡全球，緞帶、硬紗、寶石和蝴蝶結(jié)，無論是哪個年齡段的女性，都不會拒絕這雙來自童話的夢幻鞋子。他甚至還順手設計了一個秀場logo，用極簡的線條勾勒出了一雙漂亮的ruby slippers.

    “這是外包公司做出來的秀場實際效果圖，昨天大偉帶著對方設計師改了十幾次，大家一致覺得這版效果最好?！鳖檽P換了張ppt，“如果您也覺得沒問題，那我們明天就開始去各家專柜挑衣服?！?/br>
    陸江寒盯著屏幕看了一會，點頭：“行?！?/br>
    咦？！方案進展得太順利，顧揚反而有些不適應，怎么就行了，不提點意見嗎，說好的陸總很難搞呢？

    然而陸江寒這次是真的很滿意。雖然顧揚沒有工作經(jīng)驗，在某些方面的構想顯得有些不切實際，但他卻有著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詩意和浪漫，那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天賦，像月亮也像星光，滲透進這一次的t臺里，就是無處不在的精彩細節(jié)。至于團隊里的其他人，全部都有著豐富的專業(yè)知識，完全有能力幫助顧揚，讓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平安落地。

    “我非常期待這場秀。”陸江寒鄭重地說。

    顧揚抿抿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一點，但其實他真的很想把這句話錄下來，拿回去重復放給其他人聽。

    時間已經(jīng)過了晚上七點，加班是一定要加班的，不過也可以先吃飯再工作。公司附近有一家海鮮粥店，算是寰東的半個食堂，陸江寒叫了粥和點心，還幫顧揚要了一杯珍珠奶茶——裝在兔子卡通杯里，據(jù)說深受小朋友喜歡。

    “這次的服飾秀，可能需要再加一個環(huán)節(jié)?！标懡淹肟赀f給他。

    “是什么？”顧揚問。

    “我這周和凌云時尚的老總談了談，基本敲定了合同?！标懡f，“他們最近在重推一個女裝品牌nightingale，計劃在秋冬時裝秀上正式宣布入駐寰東?！?/br>
    目前國內(nèi)的少女輕奢服裝線大多被日系占據(jù)，無論是售價還是市場占有率，國產(chǎn)品牌都很難與之抗衡，凌云時尚的nightingale算是一匹黑馬，材質(zhì)優(yōu)良，設計又充滿浪漫的夢幻因子，因此一面世就被媒體炒成“國貨之光”，很受年輕女孩追捧。

    “……好的。”顧揚點點頭，低頭繼續(xù)咬骨頭，睫毛在眼下晃出一道陰影，“等和招商部的同事談過之后，我再回去改方案?！?/br>
    “到時候?qū)Ψ降脑O計師也會來參加活動?！标懡^續(xù)說，“易銘，你應該知道他，據(jù)說也是d大畢業(yè)。”

    “比我大幾屆，是很有名，經(jīng)常會來學校開講座?！鳖檽P捧起溫熱的奶茶，小心翼翼啜飲一口，并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飯吃到一半，桌上手機“嗡嗡”振動，是楊毅打來電話，遠程關懷自己的酒。

    “什么酒？”陸江寒放下筷子。

    “讓張堯弄來的酒啊，上周我丟你車里了。”楊毅說，“你現(xiàn)在在哪？我自己過來拿?！?/br>
    陸江寒：“……”

    陸江寒看了眼對面的顧揚！

    顧揚正在專心致志地啃著鳳爪?。?！

    “沒信號了？”楊毅納悶地看了眼手機，“喂？”

    “送人了?！标懡畯街弊叱鲋嗟?。

    楊毅聞言目瞪口呆：“你怎么能拿著我的酒送人，十萬一瓶剛買的，送誰了？”

    陸江寒沒有說話。

    楊毅深呼吸了一下，心中滾滾狂奔過一萬匹羊駝，送給哪個狐貍精了！

    然后就聽電話另一頭的陸江寒怒吼道：“你他媽幾十萬的酒，為什么要裝在百利甜的紙袋里？”

    楊毅瞬間慫回去，他有氣無力地抗議：“這難道也不行？”

    “總之你的酒已經(jīng)沒了，節(jié)哀?！标懡畳鞌嚯娫?，回去繼續(xù)陪顧揚吃東西，順便“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上次帶回去的酒怎么樣。

    “很好喝的，我爸媽也很喜歡?！鳖檽P擦擦手指，表情天真又誠懇，“謝謝陸總?！?/br>
    “不客氣?！标懡浜系匦α诵?。

    行吧。

    你喜歡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楊毅：突然心疼！

    第6章 花田

    等了半年才等到手的酒，包裝還沒拆就消失在天邊，楊毅長吁短嘆，總結(jié)出一條含血帶淚的寶貴經(jīng)驗，以后絕對不能往陸江寒車里放價值超過五塊錢的私人財物。

    而在海鮮粥店里，顧揚還在心無旁騖啃著排骨，絲毫沒有收到豪禮的覺悟。陸江寒哭笑不得，招手叫過服務員買單，打算去相熟的酒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弄兩瓶差不多的——最近楊毅因為鑫鑫百貨的事情，已經(jīng)心力交瘁神經(jīng)衰弱，往區(qū)政府里跑得比上訪群眾還勤快，就算是殘酷無情無理取鬧如陸大總裁，也不忍心再剝奪他借酒消愁的權力。

    這幾天總是下雨，地上雖然濕滑泥濘，空氣卻很清新好聞。顧揚和陸江寒分開后，并沒有立刻打車回家，而是獨自踩過街邊一個又一個小水洼，晃晃悠悠走了半個多小時，直到亂哄哄的腦子完全平靜下來，才給杜天天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約幾個好朋友，周末一起去武圣鄉(xiāng)吃農(nóng)家菜。

    “后天？你的策劃案搞完了？”杜天天問。

    “還沒有，不過說好要請大家吃飯的?！鳖檽P坐在街邊的椅子上，“總不能天天加班，而且我還想順便買點花，那就這么定了，等會我把地方發(fā)給你?！?/br>
    ……

    武圣鄉(xiāng)是郊區(qū)有名的花卉種植基地，杜天天以為他頂多買點多rou盆栽回家養(yǎng)，結(jié)果周日到了農(nóng)家樂才發(fā)現(xiàn)，顧揚這回又是假私濟公，名義上是請朋友來吃烤rou，誰知rou還沒烤熟，人就已經(jīng)鉆進了花田大棚，和老板訂了幾百箱粉黛草。

    “這粉粉紫紫的，布置婚禮現(xiàn)場??？”杜天天開玩笑。

    “如果你需要結(jié)婚的話，”顧揚把筆記本裝進褲兜，淡定道，“我義不容辭?！?/br>
    杜天天成功被戳中痛點，滿目滄桑。

    他不需要，單身狗沒資格需要。

    顧揚笑著轉(zhuǎn)身：“走吧，出去逛逛?！?/br>
    農(nóng)家小院里，其余幾個人正在忙著轉(zhuǎn)動烤架，煙熏火燎滿頭大汗，身心飽受煎熬，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三伏天出來烤rou。當年顧揚上大學時，因為電腦系統(tǒng)出問題，被安排進了經(jīng)濟學院的研究生宿舍樓，這些都是他的學長，也都是鐵哥們。

    “你拿鹽泄憤呢？”李豪看得直牙疼，“還能吃嗎？”

    梁曉重嘗了一口，表情一僵：“我x，不能，咸了?！?/br>
    群眾實在不會做飯，現(xiàn)場一片兵荒馬亂，有人提議叫顧揚回來幫忙，結(jié)果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其余人一致反對，大家紛紛表示我們揚揚的手是用來烤rou的嗎？我們揚揚的手是用來觸摸藝術和靈魂的，被天使親吻過的美少年了解一下，肖邦莫奈米開朗基羅了解一下。

    快點回去繼續(xù)串你的雞胗！

    ……

    天空是最淺淡的藍，顧揚走在田埂上，透過指縫看那些很細很白的云，陽光落在他的眉梢發(fā)梢，染出一片漂亮的融光。杜天天跟在身后，又想起了四年前——被電腦系統(tǒng)bug強塞進來的男生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疑惑地詢問：“這里是707嗎？我好像應該住在這里?！?/br>
    打游戲的三個人虎軀一震，齊刷刷扭頭看他。

    新入校的小學弟干凈陽光，身形頎長，穿雪白雪白的襯衫，就好像是雪白雪白的王子，即使站在“滋滋”漏電的破走廊燈下，也能自帶登場特效。

    從天而降那種。

    bling bling那種。

    一宿舍糙漢拍桌而起，不動聲色把臭襪子踢到床下，對他表示了熱烈歡迎。而在那之后，杜天天感慨，宿舍里別說是臭襪子，連窗簾也要隔三差五拆下來做清潔，地板比隔壁桌板都干凈。借由這件事，大家充分認識到一個事實，雖然小學弟表面單純又無害，但內(nèi)心其實住著一個惡霸——還是個有潔癖的惡霸，一到周末就拎著笤帚殘酷鎮(zhèn)壓大家掃地拖地洗襪子，不洗干凈不準吃飯，活脫脫一個舊社會監(jiān)工。

    太陽從烏云后鉆出來，帶給皮膚灼熱的燙意。

    杜天天瞇了瞇眼睛，剛打算問顧揚要不要回去，余光卻掃見在花田另一邊，一群人正在鬧鬧哄哄地拍照片，從模特到服裝一應俱全，場子不小。

    武圣鄉(xiāng)到處都是花，來這里拍婚紗和藝術照的人絡繹不絕，但這次卻有些……情況特殊。眼看顧揚已經(jīng)大步走了過去，杜天天倒吸一口冷氣，迅速給農(nóng)家樂里的人發(fā)消息請求支援，今天不是一個好日子，我們在花田遇到了凌云時尚的人。

    衣架上掛著幾十套秋冬裝，是下一季的新款。對方派來負責盯拍照的是個新人，剛進凌云時尚沒幾天的小姑娘，見顧揚一直在看攝影師和模特，于是笑嘻嘻道：“帥哥，這是我們nightingale的秋冬新款，馬上就會上架了，到時候可以買回去送給女朋友哦。”

    拍攝場地浪漫又夢幻，大片粉黛草綿延出最具少女心的童話場景，散落的干草花束、硬紗、星辰，都是顧揚為了這次秋冬服飾節(jié)的主題“輪回”，專門挑選的道具——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設計出來的t臺，會莫名其妙出現(xiàn)這里，出現(xiàn)在nightingale的新品廣告拍攝里。

    “帥……哥？”對方在他面前晃晃手，“你沒事吧？”

    “沒事?！鳖檽P回神，轉(zhuǎn)身回了農(nóng)家小院。

    其他人正在爭先恐后朝這邊跑，杜天天那條短信寫得狗屁不通，所以大家思維發(fā)散得也比較慘烈，以為即將迎來一場聚眾斗毆，為了壯聲勢，甚至還不忘拎上了烤rou用的鐵釬，準備把易銘按在地上瘋狂摩擦！當然事實并沒有用到，顧揚在半路就攔住了他們，悶悶地說：“沒事?！?/br>
    “沒事就好?！崩詈浪闪丝跉?，丟掉木棍又沖其余人使了個眼色，攬著顧揚的肩膀往回走，“別理那些孫子，走，跟哥吃rou去?！?/br>
    顧揚笑了笑：“嗯?！?/br>
    而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顧揚也的確表現(xiàn)得很“沒事”，和杜天天一起烤完牛rou烤香菇，打打鬧鬧吃吃喝喝，像是完全沒把花田里的那群人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十點，才叫來代駕各自回家。

    一路細雨沙沙。

    第二天中午，楊毅冒雨從普東山回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被顧揚堵在了辦公室——之前陸江寒說過，關于秋冬服飾節(jié)的事情，有任何疑問都能來問這位副總。

    “怎么了？”楊毅放下水杯，“這一臉嚴肅的?！?/br>
    “我周末去武圣鄉(xiāng)訂粉黛草，在那里遇到了凌云時尚的拍攝團隊?！鳖檽P停頓了一下，“他們在拍nightingale的下一季新品，但是場景布置和我們的秋冬服飾節(jié)一模一樣?！痹缟蠁柫艘蝗Γ袌霾客露急硎静恢?，方案實在泄露得很沒有道理。

    “哦，你說這個啊?！睏钜氵@才想起來，“是陸總給他們的?！?/br>
    顧揚：“……”

    為什么？！

    “這事怨我，真忘了?！睏钜闩呐哪X袋，“不過倒是不用擔心，他們的新品手冊下發(fā)會晚于我們的秋冬秀，抄也是他們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