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小二精神一震,“客官稍等,馬上就來?!?/br> 他引著幾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桌上盡是油膩,還沾了上個客人吃剩的菜葉,何鈺皺緊了眉天,卻一句話都沒說。 這不是去玩,他有分寸。 安豐似乎察覺到了,要來小二肩上的布巾擦了擦,“條件有限,委屈公子了?!?/br> 何鈺盯著大碗茶里打轉(zhuǎn)的茶葉出神,“無礙,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br> 安豐有些驚異。 他常年在外執(zhí)行任務,連續(xù)跑上一天也有些吃不消,但何鈺一個錦衣少年,竟半聲苦也沒叫,頗讓他意外。 安豐將何鈺面前的大碗茶倒掉,水用來沖洗碗筷,完了又倒了一杯干凈的。 何鈺直勾勾看著,一言不發(fā)。 許久那菜才姍姍來遲似的端來,何鈺簡單吃了些,又繼續(xù)趕路。 夜晚趕路其實非常危險,尤其盯著他的人這么多,但何鈺執(zhí)意,他們也不敢攔,連夜上山,向西追去。 有探子來報,齊夏已經(jīng)翻過了那山,若他們加緊行程,明早清晨可追上齊夏。 山上樹木野獸多,為了避開它們,馬兒步伐很慢,給了些許人可趁的機會,三更時何鈺一行人果然遇了襲。 夜半小雨還沒停,稀稀松松將火把澆滅,四周一片黑暗,敵人蜂擁而上,刀光劍影的聲音不斷,安豐護送他離開,沒多久敵人追上,安豐留了下來,拖住敵人的腳步,讓何鈺一個人逃跑。 何鈺提起衣擺,踩在松軟的土地上,一個人上了山。 那山上有個廟,廟里隱隱有火光乍現(xiàn),他一腳一個腳印,不緊不慢來到破廟前。 鞋上沾滿了泥土,又沉又重,何鈺刮在門檻上,摘掉狐裘的帽子問里面的人,“半夜趕路不幸遇到山賊,現(xiàn)如今只余下我一人,可以借宿一晚嗎?” 里面是個女人,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旁邊放了個菜簍,里面裝滿了新鮮草藥。 “藥女?” 沒人說話。 “附近的人家?” 還是沒人接話。 “你也被困在山上了?” 那女子終于點了點頭,然后指了指喉嚨,示意自己現(xiàn)在說不了話。 “沒關(guān)系?!焙吴曊伊藗€位子坐下,“我問你點頭就好?!?/br> 那廟里生了火,透著淡淡的暖意,“父親明明與你說過,易容本領(lǐng)暴露就會死,為什么你還是去了宮里?” 這種送死的行為他想不通。 “是累了,等不下去了,還是想幫我?” 那女子搖搖頭,似乎對他的話感到迷茫,眼神中透著無辜。 何鈺嘆口氣,“先生大概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許是太孤單了,先生身上總有一種無法融入周圍環(huán)境的疏離感?!?/br> 他第一次見齊夏時就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一種nongnong的距離感,無法接近,融不進他的心里。 兩年,他與齊夏才說上一句話,三年,又變回了那種見面如陌生人的狀態(tài)。 但他還是了解齊夏的,這人很特殊,就像萬千黑發(fā)里的一根白頭發(fā),那么明顯,一眼辨別的出。 “先生在等誰?為什么不逃遠一點?” 他對齊夏其實挺無奈的,明明可以不去宮里找他,結(jié)果去了,明明可以跑遠一點,他又停在這里,等死似的等別人找上門。 這樣何鈺很為難,想袒護他都做不到。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了其他人,那些人是他爹的手下,只忠于他爹,跟他沒有一個銅板的關(guān)系,如果他做出違反他爹意愿的事,他爹馬上就能知道。 “那個目標?!饼R夏終于開口,他易容為女兒身,說話卻是男人的聲音。 “我覺得我做不來,但你可以。” 何鈺深吸一口氣。 真的是他,怎么又那么傻,主動暴露了。 他原本還不確定,現(xiàn)下已經(jīng)百分百知道,這人就是齊夏。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br> 他是來殺他的。 “知道。”怎么會不知道,只是懶得反抗了而已,“我在丞相府等了一年又一年,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偷個小懶,歇息歇息?!?/br> 齊夏躺下去,“每次我都以為自己能被用上,覺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腳了,結(jié)果等啊等,丞相就是不用我,他總說還差一步,還差一步,一拖拖到了現(xiàn)在,昨個我照了鏡子,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白發(fā),原來我都等老了?!?/br>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過慣了府上的生活,竟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已經(jīng)失去了當年的野心。 他老了,心老的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折騰不起,也就隨遇而安,稍微翻個身,翻不過去便放棄了。 丞相的手段他最明白不過,逃不過的,遲早會被追回來,與其整日提心吊膽,不如直接結(jié)束。 “這三日我到處看了看,玩的很開心,一點都不難過,小公子也不要為了我傷神?!?/br> 第55章 瀕臨暴露 夜晚的風刮的急,火光閃了閃,何鈺撿起一根樹枝挑了挑,“沒有遺憾嗎?” “有啊。”齊夏手撐在稻草上,像嘮家常一樣道,“可憐我一身本領(lǐng),竟無用武之地?!?/br> 他三歲時就開始跟著師傅學藝,先是學變聲,然后是易容,最后是縮骨功,練縮骨功真的很疼,小腿那么高的壇子,叫他整個人鉆進去,他疼的狠了,就求師傅。 師傅說這都是為了將來,今天你受了多少苦,將來你就活的多輕松。 是啊,他的本領(lǐng)確實能讓他在這個世上活的輕輕松松,王孫貴侯砸下重金畫下地圖招攬他。 他在眾多人中選了一個比他野心還大的人,以為可以大展身手,結(jié)果那人比他想的還要能隱忍,一忍再忍,忍了那么多年。 等不下去了,實在是等不下去了。 “江湖人重義氣,我齊夏既已跟了丞相,就沒有叛變的心思。”齊夏保證道,“丞相與小公子的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br> 何鈺點點頭,“雖然你這么說,可我還是要殺了你?!?/br> 他拔出長劍,站起來對準齊夏。 “你也可以反抗,我爹是厲害,可也沒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殺了我,逃出口浦鎮(zhèn),我爹鞭長莫及。”他繼續(xù)慫恿,“這里只有我一個人,其他人被困在山下,一時半會上不來?!?/br> 何鈺挑起他藏在菜簍里的劍,“動手吧,錯過了這次機會,死的就只能是你?!?/br> 齊夏沒有動作,反倒奇怪的看著他,“小公子這么做,我倒是看不懂了。” 就像何鈺看不透他似的,他也不懂何鈺。 “就當是我心血來潮,比就是了?!?/br> 齊夏年齡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比他大的,既然比他大,功夫也肯定比他深,他提出那種要求,其實和送死無疑。 如果齊夏真的想要他的命的話。 齊夏輕笑,“既然小公子有這個雅興,那我就奉陪到底吧?!?/br> 他摘下臉上的□□,連同假發(fā)一起,露出真容來。 其實是不是他的真容何鈺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丞相府齊夏一直是這樣的容貌。 斯斯文文,教書先生似的,帶著一股子儒家味道。 他的武器是一把細長的軟劍,可纏在腰帶上,也可折起隨意藏在四周。 許是這身衣服不方便,他放在了菜簍里。 齊夏拔出軟劍,步入寺廟的正中,與何鈺對峙對峙。 “小公子先請?!?/br> 何鈺年齡比他小,當讓著他。 何鈺也沒客氣,腳下一踢,率先出招。 不大的寺廟人影綽綽,地上兩道影子交纏在一起,一把薄劍一把軟劍不時碰撞,擦出火花來。 嗤! 墻上掛的幔帳從半腰處被人劃開,桌子砰的一聲自中間斷開,切口處平平整整,像一塊豆腐。 寺廟荒廢了很長時間,里面的東西大多不堪一擊,輕輕一掃,便是咔嚓咔嚓折斷的聲響。 何鈺長劍一橫,廟里本就腐蝕的長桌砰的一聲裂開,上面生銹的佛祖傾斜,緩緩朝這邊倒來。 齊夏連挽幾個劍花,將他逼退,自己卻被倒下的佛祖罩在下面,他單手后翻避開,再回到戰(zhàn)場時卻發(fā)現(xiàn)面前多了一把劍。 “先生分心了?!焙吴暳⒃诓贿h處,“其實不用先生出手,我也能躲開?!?/br> 齊夏那一下似乎是多此一舉,又似乎不是。 “我知道?!饼R夏幽幽嘆口氣,“我總覺得小公子還沒長大,原來不知不覺小公子已經(jīng)能獨當一面了?!?/br> 何鈺附和,“是啊,我不僅能獨當一面,還能殺了你。” 齊夏閉上眼,“能死在小公子手里,齊夏死而無憾?!?/br> 何鈺劍離的更近,“就算先生這么說,我還是不會手軟?!?/br> 他用力一劃,齊夏脖子上一條玉墜掉落。 那玉墜是水滴型,里面有個觀世音菩薩,坐在蓮花座上,雕者用心,那玉精致小巧。 呈現(xiàn)濃白色,無一絲瑕疵,被主人經(jīng)常戴著,磨的圓潤無菱角,還帶著體溫。 何鈺蹲下身子撿起來,“從今天起這世上便沒了齊夏,只有一個叫做高飛的隨從。” 齊夏睜開眼,一臉驚異的看著他。 “父親讓我殺了你,我便用我的方式殺了你?!备赣H大抵也知道他會這么做,卻還是放手讓他做。 到底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