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眾人去了市里最大的超市。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上班時間，超市人并不多。

    袁俏從貨架上隨意拿了一盒咖啡粉下來，仔細(xì)看了看成分：“買點咖啡回去提提神……你剛剛攔著我做什么？看我不把她罵回家找mama?！?/br>
    以瀟推著推車，手上正在回復(fù)短信：“你還要跟她在同一個劇組待上起碼一個月，何必鬧得這么僵?！?/br>
    “而且就你這口才，還真沒法把她罵回家?！?/br>
    “我這不還有你嘛……”

    “抱歉，金盆洗口了?！币詾t道。

    “你們在說什么？剛剛怎么了？這穆琛真的是有病，非要把我拽過去坐著，看了一中午沈終意那張臭臉……”周言城在身后碎碎念，“瀟瀟，我來幫你推車吧?！?/br>
    “不用，你有什么要買的自己去逛，多大個人了還當(dāng)跟屁蟲？”

    “沒事，我不介意?！?/br>
    “我介意?！币詾t涼涼道，“我要去買女人用品了，你要一塊跟去嗎？”

    周言城：“……”

    他只得作罷，隨意走到了水果區(qū)，肩上忽然一重。

    穆琛不知何時到了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我說，小兄弟，你能不能別纏著小瀟瀟了？”

    周言城白他一眼：“是你能不能別纏著我了？”

    “你放心，你只要放過小瀟瀟，我一定不煩你?！?/br>
    周言城聞言，冷笑道：“穆琛，你到底是投資商，還是沈終意的狗？”

    穆琛聽了，也不氣：“狗？狗也好，多可愛啊?！?/br>
    周言城覺得跟他交流真的太困難了。

    他轉(zhuǎn)身剛想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腳步。

    “我倒是好奇。”他轉(zhuǎn)過身，問，“沈終意當(dāng)時到底為什么離開了？”

    穆琛眨眨眼：“這就不用你cao心了?！?/br>
    周言城四處張望了一下，沒見到沈終意。

    “連離開的原因都不敢說，該不會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吧？”

    穆琛笑容不變：“我勸你說話之前要仔細(xì)想一想，亂說話很容易挨揍的哦?！?/br>
    周言城嗤笑一聲。

    互聯(lián)網(wǎng)盛行的年代，只要費一些心思，還真沒查不到的東西。

    周言城沒再繼續(xù)說，而是道：“你去告訴沈終意，當(dāng)初既然走了，就別再回來了，瀟瀟那邊，我已經(jīng)接手了?！?/br>
    看著周言城離去的背影，穆琛長舒一口氣。

    還好沈終意不在，這話要讓他給聽見，可能就得聯(lián)系醫(yī)院了。

    以瀟心不在焉地看著貨架上的女人用品，略微有些出神。

    這當(dāng)然只是趕走周言城的借口，不過算了算時間，她的“親戚”似乎也快到了，干脆趁這會兒買了，省得到了村子里也不知道有沒有她喜歡用的牌子。

    來來去去挑了十分鐘，她才轉(zhuǎn)身離開貨架。

    又挑了些東西，然后跟袁俏說了聲，便自己去了柜臺結(jié)賬。

    她正把東西從購物車?yán)锬贸鰜恚蚪K意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徑直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手里還拿著一雙男拖。

    “……”她看著籃子底下的衛(wèi)生棉，連帶著動作都停了下來。

    半晌，結(jié)賬員溫聲道：“女士，您還有要買的嗎？”

    “……有。”她說完，皮笑rou不笑道，“沈?qū)?，旁邊的結(jié)賬臺沒人?！?/br>
    沈終意嗯了聲，把拖鞋放到柜臺上。

    “一起。”

    結(jié)賬員疑惑地看了以瀟一眼。

    以瀟：“……一起一起，麻煩快一些。”

    說完，她也懶得顧別的了，直接把衛(wèi)生棉往外放，催對方結(jié)賬。

    從超市出來，她從塑料袋里拿出拖鞋：“沈?qū)?，這個您拿好?！?/br>
    沈終意挑眉，剛準(zhǔn)備接過來，余光忽然掃到旁邊廢棄待拆的大樓。

    見他沒了動作，以瀟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怎么了……”

    看清遠處的情況后，她登時沒了聲音——只見在對街那棟廢棄大樓的最高層上，坐著一個瘦小的女人。

    她兩只腿垂落在外輕輕晃動，手甚至沒有支撐點。

    許是她太悄無聲息，周圍竟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沈終意……”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以瀟半晌才回過神來，“她是在干什么？”

    沈終意收回視線：“她……”

    話還沒說完，身前的人早就朝馬路對面奔了過去，塑料袋被她隨意丟到了地上，里頭的東西撒了一地。

    她今天為了出行方便，綁了一頭馬尾，現(xiàn)下正因為動作幅度而晃動著，直直晃進了他的眼底。

    以瀟一口氣跑過馬路，爛尾樓的樓梯單獨立在中間，路上有不少破碎下來的石塊，她險些被絆倒。

    好在她運動細(xì)胞向來好，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樓頂，她雖跑得慌張，但也沒忘了在奔跑路上給警察打了個電話。

    她扶著布滿油漆的小破門，不斷喘著氣。

    坐在邊緣的女人很瘦，在這大冬天里穿得也很單薄，看起來十分凄涼。

    還好，人還在。

    女人聽到了動靜，也不回頭，就這么弓腰坐著，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以瀟不敢過多停留，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那個……你好?！?/br>
    女人沒有作聲。

    “這兒這么高，你這樣坐著，挺危險的。”她斟酌著用詞。

    許久沒得到回音，就在以瀟以為女人不會搭理她時，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穿了過來。

    “小姑娘，這里很快就結(jié)束了，你走吧，別平白添了晦氣?！憋@然是在她沖過馬路時就瞧見她了。

    以瀟心跳得極快，她努力平靜下來。

    “阿姨，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決的，沒必要做到這一步……”

    女人忽然笑了一聲：“小姑娘，你還小，你不懂，這世上不能解決的事太多了?！?/br>
    以瀟做了個深呼吸。

    她慢慢、慢慢地朝女人那頭挪步子。

    “您說，我?guī)湍胂朕k法？”

    “你能幫我想什么辦法。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只能跳下去了，”女人嘆了聲氣，“我原本還想回憶一下自己這一輩子的?！?/br>
    又是一陣腳步聲，以瀟回頭看了眼，是沈終意上來了。

    沈終意朝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起來。

    以瀟收回目光，并沒搭理他：“一個人回憶有什么意思，阿姨。您有沒有親人，不然我去把他們找來……”

    “沒了?！?/br>
    “……”以瀟頓了頓，“那不然您跟我說說？”

    “我們是陌生人，有什么好說的？”

    以瀟還準(zhǔn)備再開口，沈終意從身后抓住她的手肘：“不要過去了?！?/br>
    “你撒手?！迸麓碳さ侥莻€女人，她壓低聲音，用氣音道，“這是一條人命，難道你打算眼睜睜看著她往下跳？！”

    沈終意看了她許久，就在她終于不耐煩時，他忽然啟唇。

    “說不定你救了她，反而是害她?！彼Z氣很淡，“她沒有親人，就這種情況來看，經(jīng)濟狀況應(yīng)該也不好，情況可能比我們想象得都要更糟……既然這樣，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以瀟徑直甩開了他的手，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沈終意嘴里說出來的。

    “沈終意，你不想管就站邊邊去，不要來妨礙我，”她怒道，“沒有哪條生命是無意義的！”

    她轉(zhuǎn)過頭，問：“阿姨，您就沒有什么遺憾的、未完成的事嗎？”

    女人的背脊僵了僵：“沒有。”

    她似是惱了，“你走不走?。俊?/br>
    做慣了看臉色的事，以瀟立刻察覺出她的不對來。

    電光石火間，她腦中閃過無數(shù)想法，情況緊急，她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沒做完的事？在意的朋友？喜歡的人？”

    說到最后，女人痛苦地捂了捂眼睛。

    “您喜歡誰？想見誰？我可以帶您去！”

    女人搖了搖頭，似是已經(jīng)陷入了回憶里：“我見不到他……”

    以瀟心里一個咯噔，該不會人已經(jīng)沒了吧？

    “我找了他這么多年，都沒找到，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他了……”

    她松了口氣：“阿姨，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很發(fā)達，沒有找不到的人！喜歡你就得說出來，千萬不能帶著遺憾走了！”

    她激動道，“我可以幫您——”

    “都是騙人的！”女人哭道，“我在網(wǎng)上發(fā)了尋人啟事，找了三年了，還是沒找到我兒子！”

    以瀟：“……”她好像理解錯意思了，不過還好，女人沉溺悲痛中，別的都察覺不到。

    走失的兒子就仿佛是打開了她悲傷的開關(guān)，她泣道：“兒子不見了，那王八蛋還嫌我，出去找了個小三，還欠下一身債，他倒好！跟小三跑了，我卻無緣無故背了一身債，啥事也做不成，還天天被人恐嚇威脅還錢……”

    以瀟光是聽著都覺得生氣：“什么？！這種臭男人，你就甘心這么死了，讓他和小三開開心心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