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問題出在這里……

    還是在找補自己的控制權(quán)，剛才那瞬間的示弱，果然已經(jīng)讓李生后悔，胡悅，不過是一個引子，他要確認的，還是自己至高無上、為所欲為的權(quán)威。

    李生的雙眼依舊緊密關(guān)注他的一舉一動，兩人距離這么近，任何一絲微表情的改變，都瞞不過這雙飽經(jīng)世事的雙眼。但這題，師霽已經(jīng)知道標準答案，他扯出哂笑，“李生對她出手這么闊綽，可見喜愛，怎會虧待？我和她也是這么說，如果能想通，這是她的福氣?！?/br>
    這無懈可擊的表現(xiàn)，恰到好處的諂媚，終于讓李生最后一絲顧慮都漸漸消失，他松開手，另一只手拿上來拍一拍。“師醫(yī)生這是老成之言啊——有機會，也幫我多勸兩句?！?/br>
    “這是自然?！睅熿V也知道自己剛才是出了點小問題——他實在是太不好奇了。

    兩人道別后，他走開幾步，又回過身，“不過……李生，實在是冒昧，我也有個小問題——胡悅她……雖然不能說丑，但長相和于小姐，還是明顯不同，您喜歡的，好像并不是這個款——”

    “你說得對，”果然，他什么都不問，李生也沒安全感，這會兒發(fā)自內(nèi)心地這么一問，倒顯示出人性的弱點，叫李生更有從容的余地，他心情更好了，呵呵笑道，“臉不像，她——這個女孩子，是別的東西像，她身上有一股狠勁，一股心計——”

    他意味深長的聲音，伴隨師霽一路下山，“有一種瘋狂的感覺，和我想要的很像?！?/br>
    狠勁、心計、瘋狂？

    師霽開下山的速度比必要的快很多，他時而想起那張照片和一整排的小瓶子，一個個名簽晃過，好像其中一張就寫了胡悅的名字，鐘女士身上疤痕的照片，于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多雜亂的念頭閃過，讓他幾乎有罵臟話的沖動。剛才被另一個雄性壓制了太久，雖然他是心甘情愿出于演技，但也難免暴戾，干脆打開車窗，在郊區(qū)高速上飛馳，一直開到市區(qū)，這才緩解下來，給胡悅打電話吩咐，“早上沒大查房，你準備一下，一會補上。”

    沒等她回話，他就掛了，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這讓他覺得愚蠢。師霽一邊開車一邊在想日常工作，這是他安撫情緒的有效手段，接下來的手術(shù)、咨詢和會議，全都是工作，私人情緒最好都閃到一邊——

    他一路都沒看手機，胡悅也沒回撥電話，師霽把車開進停車場的時候已經(jīng)沒在想她了，奔馳一溜煙開到自己車位跟前停下，還是打開的車窗，讓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到耳膜里，驚醒他的思緒——

    胡悅可能已經(jīng)在樓下門廳里等了很久，他的車才一停穩(wěn)，她就跌跌撞撞踢踢踏踏地穿著crocs的拖鞋沖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趴在車窗邊上，“師霽，你——你沒事吧，我——我真不知道——”

    她看起來真的有點想哭了，臉上潮紅——可能是被停車場熱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雙眼急著掃視他，又想給自己分辨又不知道怎么說似的，從沒有這么狼狽?！拔也皇枪室饽敲凑f——我真的不知道——”

    這都什么和什么？

    他怔了幾秒，才想穿個中誤會，不禁冷嗤了聲，但心情卻忽然變得很好，“白癡。”

    真是白癡，她還想解釋，可他已經(jīng)懶得聽了，師霽這會兒不再懷疑他今天的行動有沒有意義，冒的險是否有價值，他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你的工作都做完了？”

    “沒……沒有……”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進了電梯才囁嚅出幾句，“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發(fā)微信，怕弄巧成拙……”

    “事情……順利嗎？”

    還算她有點腦子。

    掃了眼她的慫樣，他嫌棄地撇嘴：一頭的汗，又臟又丑。李生怎么會看上她？瘋勁？

    那排名簽似又閃過，他一下收緊拳頭，又松開——李容聲馬上就要完蛋了。

    “快了?！彼f，“你就等著瞧好了?！?/br>
    李容聲馬上就要完蛋了。

    他唇邊禁不住掛了一點笑意，也許是這點勝利的喜悅，讓他格外興奮，她緋紅著雙頰崇拜又有點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這一刻他甚至想要做點別的什么，但師霽還能控制得住，并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習(xí)慣很訓(xùn)練有素地）快速淡忘，他只是禁不住重復(fù)了一遍，把所有莫名的情緒都注入進去，又餓又狠地說。

    “你就等著瞧吧。”

    第80章 耳光

    “哎喲喲喲喲，要老命了，小胡你手上稍微松一點好吧，稍微松一點，哦喲喲喲——真的疼的，嘶——天老爺喂，這一次怎么這么疼的?！?/br>
    “您這是在做手臂，這一塊連著橈尺神經(jīng)，是會特別敏感一些?！焙鷲傂χ^續(xù)幫容太揉手臂，“有點刺痛很正常?！?/br>
    舒舒服服坐了半個多小時，如果不是手臂這樣的敏感部位，除了最開始針扎一樣的輕微不適以外，之后也就是這時候拆掉吸頭的時候疼一點了，容太對這個療程終究還是滿意的，她這是第二次來做手臂了——胡悅建議她一個月來做一次療程，一次做3到4個部位，兩臺機器一起開工，大概也就是一個小時多一點，做完了再補一個rf射頻循環(huán)，增強新陳代謝。這樣身體負擔(dān)相對會輕，出效果的部位也比較多，很快就能看到改變。容太之前做了拜拜rou，效果很顯著，現(xiàn)在又來做一次稍微靠下的部位。

    “做這個，也是上癮的——這塊rou是真的平了，但也就顯得別的部位更凸了是不是？”揉完了手，容太攬鏡自照，手臂這是剛做，肯定沒效果，她又去摸摸肚子，一陣嘖聲，“你看，做完這一塊，別的不做更難看了——效果是真的有效果，上次來做了左腰右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有點不對稱了，形狀都看得出來?！?/br>
    這是真的，容太不知不覺就把次數(shù)都用完了，上次過來剛又買了十幾萬，這種做哪里減哪里，幾乎是立刻見效，又無需自己付出努力的療程，最得她這樣的闊太青睞，而且她全身是均勻發(fā)福，本來還沒感覺，現(xiàn)在腰上瘦了一塊，就更加覺得別的地方贅rou多。要不是還有脂肪細胞代謝的極限在，怕不是恨不得一次能做七八個部位。要不是這一次過來做手臂，有一點刺痛，這個療法簡直就是十全十美了。

    “上一次沒有這么刺癢啊，是不是因為最近我的身體不好了？”容太和所有同齡人一樣，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科學(xué)理論，總想找個答案，“我最近吃得是比以前熱氣多了，就感覺該喝點涼茶——但是你又和我說——”

    “對對，做冷凍溶脂的時候不要服用對肝腎影響沒有定論的藥物，定期也要去做肝功能檢測是最好。”胡悅趕快接著說，“喝點涼茶是無所謂，但是中藥茶還是要謹慎。更何況，您今天反應(yīng)大是因為我們做的部位更靠近肘關(guān)節(jié)，神經(jīng)更密集……”

    等她穿上衣服，胡悅陪容太出去喝茶，掰開揉碎了分析一番，好容易把蠢蠢欲動的容太安撫下去，“還是你會說，小嘴這么甜，怎么什么話被你說出來都這么有道理的？”

    見她只是笑，容太頂她額角一下，“就是太有主見，只會說別人，別人勸你呢，你就當(dāng)沒聽到——你和你那個男朋友，發(fā)展得怎么樣了？上次還說叫你去吃飯呢，突然間就有男朋友了，真的假的啊？要不是上次劉太說看到你和他一起，我還真當(dāng)你這個男朋友啊，就是你們這些不省心的小孩子過年帶回去的那種。”

    建立一個闊太的交際圈，當(dāng)然很有好處，容太之前在她這里做，還大多是看產(chǎn)品和服務(wù)，但現(xiàn)在完全不貨比三家，療程一個接一個的買，除了信任胡悅以外，也更有幾分也是看在交際上——容太和劉太，本來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只是有些場合一同出席，算是點頭之交。在這里反而比從前熟稔，胡悅會排，總是把劉太的療程和她排在前后腳，容太做完療程，喝幾口茶至少也能同劉太寒暄幾句，人脈，不就是這樣常來常往中建立起來的？

    “劉太?！眲⑻坏?，容太就起來招呼她坐，“今天晚到了，路上堵吧？”

    “堵車倒是還好?！眲⑻腿萏黄鸪詭卓诓?，兩個人一起八卦胡悅的男朋友，“是不是小謝?。磕莻€小伙子，我見過的，在那個餐會上……”

    這兩個中年太太家境不同，但卻不約而同很喜歡給小姑娘做媒，劉太對謝瑞瑞印象不錯，“他跟李生好多年了，身家殷實，性格也不錯——我記得他對你很關(guān)注呀，談多久啦？”

    謝瑞瑞這頂擋箭牌，功能真是越來越強大，以前擋師娘，現(xiàn)在還能擋這些愛做媒的婆婆mama。胡悅覺得自己的手機都發(fā)燙了：最近事情多，兩個人好幾周沒見面，微信聯(lián)系也少了，談多久？說不定人家都另尋新歡了呢。

    “就是接觸一下，”她笑著說?！氨舜斯ぷ鞫纪γΦ?，都好久沒見面了。我們科室馬上要評職稱了，這個年紀，還是以事業(yè)為先吧?！?/br>
    “也對，”劉太對胡悅是有點欣賞的，聞言直接說，“你這個導(dǎo)診，肯定是不如主治醫(yī)師有前途，還是要先把公立醫(yī)院那邊的職稱提上去，這邊的待遇才好跟著提，再過幾年，自己出去開診所，我們就是你的第一批客源。那時候身價真是不破億都難了——到時候，那個小謝可就配不上你了，別說以后，就是現(xiàn)在，他估計也焦頭爛額著呢?！?/br>
    胡悅心頭一動，她的手掐成了拳頭。

    “怎么？”容太沒見過謝瑞瑞，但不妨礙她燃起八卦的興致，“是他們公司出事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他們這種投行經(jīng)理，收入還是和業(yè)績掛鉤，謝瑞瑞手里管著李生的一兩支基金，這幾天李生出了事……”

    在s市，李生指的就是那一個李生，容太臉色一變，壓低聲音，“真的假的，難道微博和貼吧說的是真的——李生是真的出事了？”

    “聽說是被警察帶走了，具體還不清楚，他這個身份的人，一旦出事，牽連不在小?！眲⑻珣?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把手里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又或者從未和李生站到一邊，語氣很悠閑，對容太多少有點提點的意思，“在確定之前，各方也都得把手尾都處理好才行?！?/br>
    “您說得是?！比萏睦浜苟伎煜聛砹?，也不敢閑坐，拎起包匆匆告辭，“家里還有點事——”

    “我知道這個容太，他們家以前搞過一陣拆遷，和李生的房產(chǎn)公司有合作。”等她走了，自然更好八卦，劉太邊喝茶邊和胡悅講，這些貴太太都喜歡和她說點八卦，她只聽不說，有耳朵沒嘴巴，聊起天來讓人放心?！袄钌媸菑氐椎沽耍瑥夭槠饋?，沒準也要脫一層皮——還有那個什么白玉，你最近也少和他她往來些，業(yè)績是帶不來了，別開口問你借錢，帶來一身的麻煩也說不準。”

    劉太目前每次來也就是做做射頻，胡悅有時候幫她做，有時候叫護士來，今天她親自動手。“白姐和我們醫(yī)院談的是先付款的團購，倒是沒什么金錢上的來往……不過，她和李生……”

    她的手捏緊了儀器頭，“她這是已經(jīng)和李生一起被抓了嗎？”

    “說是去協(xié)助調(diào)查，可都查到她頭上，李生這回事情小不了，她應(yīng)該也是栽在里面出不來了?！眲⑻彩怯行└锌?，話比平時多，坐實了李生已被控制。“人，還是別做虧心事為好，這么多年來，她造的孽不在少數(shù)，還以為都能遮掩得天衣無縫……其實也就是沒出事。真出了事，樹倒猢猻散，她也跑不了?！?/br>
    這樣看，劉太太是以為李生靠山倒臺，自己跟著出事，連累到了白姐，她對李生那些事，影影綽綽知道個大概，今日也有點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的感慨。胡悅礙于身份，不好打探太多，抿抿嘴，心里卻忍不住有點笑意：劉太太心里，裝的都是那些上百億的生意，在她心里，這些風(fēng)塵女子下落不明的事情，不大不小，不過是讓人皺眉的獵奇談資，恐怕她再也想不到，李生倒臺的突破口，正是其中一個已經(jīng)無人記得姓名的風(fēng)塵女。

    是真的只因為她嗎？這案子辦得這么順，是否，背后還有什么別的力量？

    笑意未收，這疑問也浮上心頭：張家三鳳，是不是只是把李生扳倒的借口？

    案件進度，有嚴格的保密制度，不讓外人知道太多，也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胡悅對案件內(nèi)情知道得沒有更多，她只知道，那些在花樣年華便沉睡在山間林地，甚至只是被隨意拋灑入水的女孩，從此不會再沒有下落。就算有別的因素，別的力量，兇手也終于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這宗看似絕無可能破獲的懸案，在不屈不撓的努力與那一點點運氣之下，真相，終于也將大白于天下。

    胡悅舌尖，就像是懸了一個絕大的橄欖，扯得她心頭都有點疼，回味是泛著苦味的甘甜，這一整個下午她都很想微笑，劉太不知內(nèi)情，還笑話她不喜歡謝瑞瑞，“人家丟了個大客戶，你還這么開心，還不發(fā)個微信問候一下？”

    她哪里還記得謝瑞瑞？胡悅差一點闖進師霽辦公室報喜，她含著笑把劉太送走，轉(zhuǎn)身掏出手機想先發(fā)個微信，卻見到滿屏的未讀信息。

    【她現(xiàn)在就坐在病區(qū)門口，你等會回來的時候注意點啊】

    【那個于小姐……】

    信息是反著看的，最新的在最上頭，胡悅點進微信，果然看到謝芝芝和于小姐兩人的未讀信息，她放下別的事務(wù)性消息，先看了于小姐，話倒是不多，斷斷續(xù)續(xù)，【你在醫(yī)院嗎？我想來找你，有點事問你……】

    從謝芝芝的話來看，她剛才工作未回，所以于小姐應(yīng)該是自己跑到十六院去了，這會正在住院部坐著等她呢。其實，她人常來，倒也不至于引起警惕，是謝芝芝發(fā)覺她神色不對，這才發(fā)來微信提醒一下?！竞孟袷怯龅绞裁词铝?，坐在那怔怔的，也不知道想什么】

    這……

    胡悅給于小姐回了幾條微信，她都沒回，也不知是沒電了還是不愿看，正好，劉太走了，她今天也沒有預(yù)約，她想了想，索性和師霽發(fā)微信交代一聲，自己先回十六院找于小姐?！坝H愛的，怎么啦——我剛看到你的微信，出什么事了嗎？”

    于小姐今天沒有再拎愛馬仕了，她也沒有化妝，這張精致的臉不再如從前那樣精致——少了眼線和眼影，眼睛沒了神，沒了鼻根的陰影，鼻子顯得有些過大，更重要的，是她那惶然的神色，叫胡悅想到了初次見面時，她在街角哭泣的樣子。她沒有計較胡悅也許過分浮夸的演技，一把抓住她的手，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說，“他……他……他被抓了，他被抓了……”

    她不給胡悅?cè)魏伪硌莸臋C會，抓著她的手往下拉，一雙眼惶然地、了然地看著她，輕聲而又急切地問，“是你，是你對不對，是——是頭發(fā)對不對？”

    “你接近我……就是為了搞他，是不是……”

    “你從頭到尾都是為了利用我，是不是？”

    這樣的問話，讓胡悅張開嘴，卻無法在第一時間回答，而于小姐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望著她，眼底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摧毀，又有什么情緒燃了起來，胡悅忽然有所感覺，但她還沒來得及退開，腮上一痛，人就跟著又被這力道打到了一邊。

    ——又，被打耳光了啊……

    這頻率，有點高了啊……

    第81章 地震

    “你是不是該給她報名學(xué)個防身術(shù)什么的？”

    下午四點多，還不到住院部人潮最盛的時候，專用電梯里人不多，張主任的語氣多少有點調(diào)侃——上回是一大家子人來鬧，還有壯年男子，這回就一個小女孩，也已經(jīng)被保安控制住了，這對張主任來說不算什么大事，“我們十九層的醫(yī)鬧也不是沒有，但這樣直接上手的，還真就是老被小胡撞上——她就是有這個命吧?！?/br>
    都說醫(yī)學(xué)是最嚴謹?shù)目茖W(xué)，這話不假，但同時醫(yī)生也都很迷信，什么某個醫(yī)生值班的時候，急診室容易出大病患，某個醫(yī)生比較容易遇到極品病人，還有值班的時候樹了flag，‘今晚看來會太太平平’，結(jié)果晚上就一定是狀況頻發(fā)……這些事在十九層以外是很普遍的，畢竟，生死之間很多事都玄而又玄，不能以常理度之。張主任以前也是做面部修復(fù)出身的，對這種典故還是熟悉，他用商量的口吻問師霽，“今天這件事，要是能說通的話——就這么算了？”

    想要追究也難，一個以前的病患過來，扇了曾經(jīng)的手術(shù)助手一耳光，聽說兩個人關(guān)系不錯，之前明顯過從甚密，真要叫保衛(wèi)科的人來，女孩子分說起來，要是私下打針造成的糾紛，院里處不處理胡悅？張主任這是高抬貴手，給了師霽一個面子。師霽露出親熱的笑容，“還是張主任關(guān)心我——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胡悅和那個小女孩平時關(guān)系不錯，關(guān)于術(shù)后效果給了一點建議，現(xiàn)在效果不好，兩個人可能有點吵嘴吧。你也知道，有些女孩子性格不穩(wěn)定，平時表現(xiàn)，很戲劇化的。”

    這已經(jīng)不是一點點戲劇化了，但醫(yī)院確實什么奇葩都有，師霽都這么說了，張主任也不會深究，“呵呵，就是委屈胡悅了——師霽，你這個小徒弟被打了你還笑得出來，有點不夠憐香惜玉哦？”

    她被打這是自作自受，師霽想他為什么笑不出來？他不但笑得出來，還要笑得開心，誰也沒想到他們打的賭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案子是破了——這他真沒想到，李生會因為這小小一盒頭發(fā)被捕?？伤麄兇虻馁€和案子無關(guān)，真正的賭注于小姐，卻沒有往胡悅想的方向去改變——這個賭局，一波三折，師霽原來沒想過自己會輸，有一度還以為是自己錯了，世界居然真的可能用胡悅的那套邏輯去運轉(zhuǎn)，直到現(xiàn)在，他才有種大石落地的感覺：錯的，還是胡悅那套不切實際的圣母理論，他是對的，現(xiàn)實的世界就是這現(xiàn)實的樣子，誰說被拯救了就一定要感謝救世主？在現(xiàn)實世界，受害人非但不會感謝，還有很大可能會恨你。

    奇怪的是，當(dāng)他以為自己要輸?shù)臅r候，師霽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的沮喪，現(xiàn)在他贏了，卻也沒有想象中的亢奮，縈繞在心頭的情緒——

    他永遠也不會稱之為遺憾，就像是他當(dāng)然不會心痛胡悅被打得泛紅的臉頰一樣，蠢材被現(xiàn)實打臉，這應(yīng)當(dāng)是讓聰明人感到很快意的一件事。只是師霽現(xiàn)在并沒有拍手稱快的心情，恰恰相反，他心里壓了一團奇特的火氣，向著胡悅也向著于美琴。當(dāng)然向著胡悅的可以表現(xiàn)出來，一走進屋子他就瞪了胡悅一眼，對于美琴他則比平時更客氣，當(dāng)然絕不會讓人察覺到一絲火氣。

    “于小姐?！彼f，“不知道這里是不是存在什么誤會，你和胡悅好像交情不錯，朋友間有矛盾，應(yīng)該私下解決，鬧到工作場所，恐怕不太好吧。”

    于情于理，他和胡悅都應(yīng)該對李容聲落網(wǎng)的事尚不知情——他是裝著不知道，胡悅是真的不知道，解同和在這點上和他意見一致，表現(xiàn)得越無辜，他們就越安全，畢竟，逮捕和庭審，庭審和真正執(zhí)行入刑，還有漫長的程序要走，誰也說不準李容聲會否就此倒臺。就像是李容聲恐怕也不能完全坐實他被捕和胡悅、師霽有關(guān)。那個盒子，見過的人很多，想要搞倒李容聲的人更多，師霽只是一個醫(yī)生，李容聲還沒有被抓起來的那些勢力，倉促間應(yīng)該懷疑不到他們頭上。所以，師霽當(dāng)然不應(yīng)該知道于美琴是為了什么來鬧。

    但他的演技在于美琴的眼神里失效，他看了胡悅一眼，眼神又一次被臉頰上殷紅的掌印吸引，這一次倒沒南小姐那次大了，腫得也不高，胡悅反射性地捂著半邊臉，唇邊掛著無奈的笑意，她輕輕點點頭，無需言語，眼神一對，信息自然浮現(xiàn)：于美琴猜到了……而她，應(yīng)該也承認了。

    是怎么露餡的？不過這深究無益，于美琴也許不聰明，但正是這樣的人在貼身利益攸關(guān)的時候，反而會有種野獸般的直覺。師霽換了語氣，“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來找胡悅干什么呢？”

    在必要的時候，師主任可以比誰都和藹可親，“我們這都是為了幫你——你該感謝胡悅才對，要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答應(yīng)到李生的別墅去臥底，冒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甚至連男朋友都產(chǎn)生誤會，和她疏遠……”

    他的眼神和胡悅在半空中對上，她有一點兒驚訝，隨后轉(zhuǎn)為恍然：哦，看來是還沒想到，那個謝瑞，知道她曾應(yīng)邀單獨去李生別墅，會想什么，用他切掉的軟骨都能猜得出來?？磥硭A(yù)測得也沒錯，最近，他一定沒有怎么找她了。

    但胡悅看起來也不像很在意的樣子，她的眼睫毛閃了一下，嘴角幾乎微不可見地一撇，這個沒皮沒臉的死丫頭居然在這種時候反而有一點傲氣似的，師霽不禁在心中多少有些諷刺的一笑，他曼聲說道，“不是為了你，她干嘛冒這個風(fēng)險呢？”

    他把手機里存的圖片給于美琴看，“這是我們找到的證人——你的那個白姐，十幾年來一直在給李容聲輸送情婦，通常都會整容成一種相似的長相，然后住進李容聲的別墅，接受調(diào)教，有些人再也沒有出來，出來的人，也很少沒帶著永久的后遺癥，這是其中一個受害人身上殘留的疤痕?！?/br>
    鐘女士的照片當(dāng)然沒有露臉，不過，即使如此，這張局部特寫也是讓人倒抽口氣的等級，于美琴的呼吸聲尖銳起來，她瞟了胡悅一眼，胡悅不失時機，點頭說，“如果你把后續(xù)手術(shù)做完……那你可能也是這樣子了?！?/br>
    后續(xù)的大手術(shù)，可就只差一個顴骨內(nèi)推了。于美琴的手，不禁握住臉頰——但沒有太用力，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子，早就習(xí)慣了不要用力碰觸面部，太多人造的東西在里面，每一個的后續(xù)醫(yī)囑都寫了盡量避免刺激。她拿著手機又看了幾眼，才遞還給師霽，“她……她……”

    眼淚又流了下來，這一幕不好看，再精致的面孔也禁不住當(dāng)場融化的彷徨、憤怒與絕望，但這正是醫(yī)生的日常，即便在十九樓，區(qū)別也不過在明在暗，于小姐掩面哭了一會，掙扎著問，“那，那……她拿了多少錢？”

    沒問她有沒有機會治好，沒問她受了苦，這個問題，終究把她的內(nèi)心暴露無遺，師霽想從胡悅臉上找到一絲失望，但終究沒有如意，他說，“一百多萬吧，但她身上的疤痕永遠也治不好了——而且，她還是較幸運的一個，可能有很多人，都再也沒有拿錢的機會了。你在那個盒子里看到的名簽，可能是很多人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