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走到他面前停下，同情地勸道：“別再等了張侍郎，您喚不醒他的，哪怕今日上州城內(nèi)所有官員都到場抗議，等待的不過是一場殺戮罷了?；厝グ?，您一把年紀(jì)還折騰這個做什么，血?dú)夥絼偟哪贻p人都還在觀望呢?！?/br>
    張侍郎凝目望著，沒有出聲。

    “別看了，會礙著您老的眼睛，他不值得你折磨自已。”

    蘇沫等到的還是安靜，這個老人像雕塑一般佇立不動，眼睛一直放在長階之上，那個象征至高權(quán)力的地主，仿佛那兒有他不得不守的信仰。

    他為朝廷干了一輩子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些年也有些運(yùn)氣成份在，有好幾次屠刀險(xiǎn)些落在他頭上，都讓他走去避過了，他不求做驚天動地的事，只愿能為大陳多做些事。

    他以為，大陳在歸屬方面爭議了八年，總算要安頓下來，讓底下的人好好過日子了，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張侍郎？”蘇沫見他眼神一動不動，心里頓時一驚，顫巍巍地伸手試他的鼻息。

    手還沒挨著他，他蒼老的身體突然像一座冰山似的轟然傾倒。

    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這場雪來得疾去的也快，艷陽五日，冰雪盡消。

    滄州，紅葉村。

    傳說中因?yàn)榈貏菡剂恕肮硌邸辈患?，這里的村民寥寥無幾。

    紅葉村一座土樓，環(huán)形的土木結(jié)構(gòu)，使這座樓看起來有一種古老的滄桑感，與當(dāng)代大陳的建筑水平落后了數(shù)百年之久。

    楚璃卻覺得，這里很安寧。

    她坐在樓頂，隨手拿了一塊土巴巴，扔向遠(yuǎn)方。

    “人手在上州潛伏，隨時等待命令，放心吧，他們在那邊有正當(dāng)?shù)纳矸?，安置地很好?！?/br>
    聽完姑姑說話，楚璃嘆道：“現(xiàn)在的情況，跟您預(yù)想當(dāng)中的差別不大，我一直是一個，可以為了楚家隨時犧牲的人，只要保證大陳不落進(jìn)外族之手便好。如今呢，無憂上位了，他為人是好是壞且不論，至少他是楚家的人——這對你而言，是個不錯的結(jié)果吧?！?/br>
    楚璃不咸不淡的嘲諷聽得楚鳳顏有些刺痛，“可惜你太子哥哥如何也尋不到，否則哪能有無憂放肆的余地?！?/br>
    “我能理解無憂的心情，如果我父皇一族也曾遭遇五王那種迫害，我仇恨的心結(jié)一定比無憂更重?！背Ю^續(xù)扔著土巴巴，迎著太陽瞇起眼來，“只是，現(xiàn)在上官燁那頭獅子逃了，無憂所主導(dǎo)的局面，頂多兩個月，在這兩個月里，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上州的文武百官們遭受他們的毒手?！?/br>
    “你不怕兩個月后，上官燁造反？”

    楚璃好笑的看著姑姑，“上官燁不需要造反，大陳早就是他的了。”

    “混賬！”

    “我混賬了好些年，您再罵也沒用，該改的都改的，不該改的也改不了。”

    楚鳳顏蹲下來，抓住她摳土的手，“你難道不應(yīng)該做些什么，來讓大陳徹底安定下來？”

    “我給無憂鋪好了路，是他自已沉不下心，是他想要報(bào)復(fù)我，將局勢攪得混亂不堪，我要怎么幫他安定呢姑姑？”她直勾勾地瞧著楚鳳顏，琉璃色的眸底閃過嘲弄，“上官燁對我的感情與信任已被透支，您別想通過我來牽制上官燁了，他不殺我便是萬幸。還有，睿夫人早前便察覺銀面是假，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皇宮大亂之后她還能穩(wěn)如泰山，等待真正的上官燁去找她，足見她的底氣，姑姑，您猜她的底氣，會是什么？”

    “什么？”

    “上官燁的兵權(quán)?！?/br>
    “早知你婆婆mama的性子會成為禍患！”楚鳳顏憤憤地推開她。

    楚璃被她推得身子一晃，順便在她袖子上擦了擦手，微瞌著眼，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上官燁的手伸遍大陳上下，您真以為殺了上官燁便能可以了？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換血，可惜，有人連這點(diǎn)時間都不愿意等了，姑姑您說，我和無憂究竟誰才是禍患？”

    楚鳳顏負(fù)氣地質(zhì)問道：“那你想怎么樣？”

    楚璃目光遙遠(yuǎn)，淡淡地像在自言自語，“我在等上官燁的消息，我很想知道，他想怎么樣?！?/br>
    “他，可能要瘋了吧?！?/br>
    “怎么說？”

    楚鳳顏本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但想到她遲早會知情，不情愿地道：“因?yàn)闊o憂把你從國公府秘道帶走的那晚，她遭到楊懷新包圍，被逼自殺了。”

    “自殺了？”楚璃聽后下意識彈起，不可思議，又覺得情理之中。

    她認(rèn)識睿夫人不深，但聽睿夫人說過一句話，“上官家只有戰(zhàn)死的魂，沒有屈死的鬼”，夫人不忍落進(jìn)楊懷新手上受辱，更不想成為楊懷新制約上官燁的把柄，所以，她選擇死。

    想到睿夫人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卻已是天人永隔，楚璃沉沉地閉上眼睛，祝她一路走好。

    “姑姑，我需要去見上官燁一面，”她道：“你說的沒錯，他會瘋掉?！?/br>
    楚鳳顏嗤道：“我看瘋的人是你?！?/br>
    “對，我早被逼瘋了！”楚璃突然爆發(fā)，眼神悲痛而絕望，“我若什么都不做，你便會說我枉顧祖宗，我做了你又不恥，你到底想我怎么樣？睿夫人一死上官燁必反，你認(rèn)為無憂攔得住？”

    “你去了上官燁就不反了？別太把自已當(dāng)回事……除非你殺了他，否則一切免談?！背P顏惡目相對，恨不得一巴掌打醒這個不知所謂的人。

    楚璃悠悠地嘆道，“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姑姑去找人即可。”

    “你！”楚鳳顏氣得語頓，手已然指在她的臉上卻不知如何措詞，憤然道：“我看你怎么死！”

    楚璃從姑姑身上離開視線，慢吞吞地看向土樓下方，兩個打扮地像年娃娃般的男孩兒，正蹲在一起搓泥彈子，她一時心情見好，笑道：“姑姑先忙，讓我清凈會兒?！?/br>
    “你……”

    不等楚鳳顏無奈的一聲“你”字落音，楚璃已經(jīng)跟她錯身走開。

    下土樓后她才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男孩正在雕一塊泥巴，臟乎乎的小手上下削動，三兩下便削出了一個人物的大致體型，是個娃娃。

    楚璃滿足地瞧著，但她的重心很快被男孩手上的那把匕首吸引住。

    匕首的尖尤其鋒利，靠近護(hù)手的位置，有一塊方形的，貌似剛印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