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不要報仇,不要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只要活下去。 所以,她望著他道:“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她想要多端詳他一會兒,眼前卻愈發(fā)的模糊,疲憊席卷了她,終于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他如同發(fā)瘋了一般向外跑去,忘記了身邊的追兵,忘記了那些刺向他的利刃,除了護住她,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一道道傷口就這樣出現(xiàn)在他身上。 這是他此生最狼狽的日子,終將是他一輩子的夢魘。 鮮血濺在她的臉上,她也被周圍發(fā)生的一切震驚,死亡將她籠罩,她恐懼地伸出手來摩挲著他的臉頰,說出一句話:“不要死,等我,我會回來。” 只要他能活下來,她愿意撒一個彌天大謊。 她的手垂下去,她的身體變冷。 他緊緊地抱著她,想要再聽她那清脆的嗓音,想要看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哄著她露出笑容。 他跪下來乞求老天,讓他以命抵命他也心甘情愿。 或許和她一起離開這世間,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最終他卻活了下來。 可是從那一刻起他的心門緊閉,將所有一切都擋在了外面,他將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留在了十年前,留在了有她的那個時節(jié)。 “我說的這些都對嗎?”季嫣然看著開始咳血的冉九黎,“所以你想要取代常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在李約眼睛中什么都不是,無論你是誰,你變成什么樣子,他都漠不關心,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看到你?!?/br> 聽到季嫣然說當年常寧的事,冉九黎嘴唇發(fā)抖,最后支持她的理智也豁然崩塌:“你胡說,胡說……你知道什么,只要我不死……我最終……也會走進他心里,你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她忽然伸出手,仿佛一下子明白過來,“你不是常寧,原來你真的是冒牌貨,否則你應該知道,那天……聽到聲音掐住她脖子的人……是我……是我……哈哈哈,她沒有死,我以為我就這樣完了,沒想到她竟然沒有機會跟李約說。” 冉九黎額頭的青筋暴出:“我是不是很厲害?” “長姐,”冉六不可置信地望著冉九黎,“你竟然做出這種事?!?/br> “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冉九黎開始喘息困難,“你們都在我的庇護下生活,冉家……沒有我……早就完了……” 冉六終于完全失望,他一步步向后退去:“長姐,你能有今日完全是罪有應得,不過你我姐弟一場,你死后我會為你cao辦喪儀?!?/br> 冉六說著向季嫣然行禮,然后頭也不回里離開了大殿。 看著弟弟的背影消失,冉九黎開始莫名的慌張,她要死了,身邊卻再也沒有親人,最終她要一個人孤單地迎接死亡。 這就是季嫣然對她的折磨。 她不能死,她還要成為武朝的皇后,要從此母儀天下,她會生下子嗣成為儲君,她要管理好后宮,成為一代賢后,她有那么多事沒有做完。 “你來了?!?/br> 季嫣然的聲音傳來,冉九黎下意識地看過去。 靛青色長袍,那是如同天空般的顏色,卻仍舊不能爭得他半點的顏色,他是如此的俊美出塵,他是這世間所有的美好,怎么不讓人心生向往,明明是她先動的心。 李約走進來,雖然看向她,卻目光冰冷、疏離,就像季嫣然說的那樣,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尋不到半點她的影子。 冉九黎胸口疼痛,吐出一口鮮血來。 “我殺了……常寧……常寧是我……殺的?!?/br> 冉九黎奮力叫喊,希望李約能夠動容,李約卻仍舊不加理睬。 “為什么,”冉九黎向前爬去,想要去拉李約的衣袍,“季嫣然和李雍……都沒有為你……著想……他們……都不肯……只有我……一心一意對你……” “只有太子這樣的人才需要扶持,”季嫣然低聲道,“李約只會讓人心甘情愿的追隨和擁護,誰也不能要挾他。 你到底不了解他?!?/br> 冉九黎愣在那里,那雙眼睛漸漸地變成了灰色,沒有了半點的神采:“我……錯……了……嗎?” 她努力地向李約看去,可是面前空蕩蕩的一片什么都沒有。 冉九黎頓時焦急起來:“他……人……呢……他有沒有……來……他……” “你不必問這樣的問題,”季嫣然道,“因為對你來說,他一直沒來過?!?/br> 這句話如同利劍般貫穿了冉九黎的身體,她痛苦的呻吟,這就是生不如此的滋味兒,她想要笑,卻露出猙獰的表情,她終于用盡所有力氣:“你……別以為……當年的事……你都知道……有些事……你一輩子……都查不明白……” “不,”季嫣然冷冷地道,“我都知道了,所以我清楚,你這輩子就是個笑話?!?/br> 冉九黎拼命地搖頭,伸出手想要去抓季嫣然,眼前卻突然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見了。 大殿里響起腳步聲,接著就是靜寂。 冉九黎慌亂地搖頭,生命漸漸逝去,沒有一個人愿意留在她身旁。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悔恨、恐懼的哭聲響起,漸漸的又歸于平靜,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下一個輪到誰 皇帝和太后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如今的宮變倒讓兩個人多了幾分母子之情。 尤其是查出了冉九黎這個罪魁禍首,當年的恩怨算是可以了結。 皇帝看向太后:“當年常寧的事是朕沒有查明,讓那些jian佞之輩鉆了空子,等這次事過了之后,朕賜下一場法事,也算是為常寧正名,將常寧挪入泰陵,與武朝皇族一起配享祭祀,給她真正的公主之儀。” 一個異姓之女能有這樣的榮耀,也算是武朝從沒有過的情形。 太后點了點頭:“不過哀家覺得……這件事先緩一緩,等哀家問問李約的意思,皇上再做定奪,畢竟當年常寧的身后事都是李約一手辦的,聽說已經(jīng)葬入了李家的祖墳?!?/br> 皇帝嘆口氣:“好吧,朕也不愿意分開他們兩個,這次就由太后做主,讓林家和李約商議,然后著禮部去辦,李約年紀輕輕也可以重新入仕?!?/br> 仿佛是笑泯恩仇,一切都說的那么輕易。 皇帝說完看向旁邊的季嫣然,她自始至終都立在太后一旁,不時地端茶送水,仔細地侍奉太后。 他總覺得這女子有些和尋常人不同。 若不是現(xiàn)在宮中大變,他心慌意亂,一定讓人仔細盤問她。 “皇上,太子爺帶兵到這邊來了?!眱仁躺锨胺A告。 皇帝臉色微微一變:“這個逆子到了這種時候還不肯回頭,他能有多少人手,讓禁軍和十二衛(wèi)速戰(zhàn)速決?!?/br> 內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皇上,城門上也出事了,李雍大人方才擒住了叛賊,聽他們說……陳家的兵馬不日就會大舉入京?!?/br> 皇帝瞪圓了眼睛:“你說什么?”他還以為危險已經(jīng)過去,沒想到才是個開始,難道五姓望族全都謀反了。 太后也跟著驚訝起來:“這可非同小可,陳家養(yǎng)兵多年,真讓他們占了先機,京城恐怕不保?!?/br> 皇帝皺起眉頭,難道他要倉皇逃出宮去。 “朕待他們不薄?!?/br> 事到如今說這些已經(jīng)無用,皇帝看向內侍:“去,傳朕的話,對太子格殺勿論。”殺了太子五姓望族少了依仗就會士氣大減。 “還有惠妃,”太后忽然道,“哀家記得惠妃懷有身孕,不管懷的是男是女,如果江家需要,就會有另一番說辭,皇帝不能不防?!?/br> 皇帝面色難看,終于下定決心:“告訴李雍不管是太子還是惠妃,只要見到他們,不用稟告給朕,都可以誅殺……” 內侍應下來。 “讓陪都的周晟前來救駕,”說到這里,皇帝忽然改變了主意,“讓護國公親自去調兵,三日之內必須讓兵馬入京。”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光是宮變,再這樣鬧下去恐怕要出大的內亂。 太后想要起身,卻身體不適重新坐回軟榻,季嫣然上前道:“太后娘娘不要著急,身子要緊。” 太后臉色蒼白如紙,皇帝起身正要去查看。 “咣……” 低沉的鐘聲忽然響徹整個皇宮。 這是喪鐘。 聽到這樣的鐘聲證明皇帝、皇后或是太后崩逝。 皇帝忍不住渾身發(fā)抖,在今日之前他還沒想到兒子和惠妃能做出這種事,不但奪宮掌權,現(xiàn)在更是假稱他已經(jīng)“駕崩”混淆視聽。 他們會這樣做,就是定然要置他于死地。 “朕要親手殺了他們?!被实垡荒橃鍤?。 “皇帝不能出去,”太后道,“他們就是想要借此逼出皇帝,若是皇帝有閃失,他們就真的贏了。” 皇帝重新坐在椅子上,當年林家就提醒過他,放任節(jié)度使和五姓望族這樣下去將來必定會成為禍患。 他一直以為林家、勛貴是要借此得利,只要他恩威并濟,自然能讓那些人為他所用,如今一看他錯了。 皇帝思量著,李雍走進門來:“如今西門和北門尚在我們手中,宮中禁軍一半叛亂,雖說我們提前有所準備,卻終究敵不過陳家上萬精兵,陳家的兵馬能夠掩人耳目一路靠近京城,可見許多官員與他們早就串通,只怕平亂沒有我們想的那么容易,皇上和太后娘娘可以先出宮暫避?!?/br> 皇帝攥起手,那他豈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李雍十分的冷靜,他掃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宮人和內侍緩緩道:“微臣猜測,五姓望族和幾個節(jié)度使已經(jīng)紛紛起兵,控制了幾處州府,崔家和衛(wèi)家遠在邊疆一時半刻不能來救駕,眼下最要緊的是將京中能夠動用的兵力都聚集起來,先將陳家的人馬擋在城外,這樣一來太子就少了助力,早晚都會伏誅?!?/br> “就照你說的這樣吩咐下去,”此時此刻皇帝也只能相信身邊人,“這次若是能夠平亂,朕封你忠勇公?!?/br> “微臣只愿皇上安然無恙……”李雍說著抬起頭目光落在季嫣然身上。 “你的家室就留在這里,”皇帝道,“只要朕和太后在,必然保她平安。” 李雍行禮謝恩:“微臣有幾句話要吩咐拙荊?!?/br> 皇帝點點頭算是應承。 季嫣然走到殿外,四處都是慌叫的聲音,現(xiàn)在現(xiàn)在宮中的情形比之前更加緊迫。 “應該讓人送你回家去,”李雍道,“至少身邊有人護著?!?/br> 季嫣然笑道:“阿雍舍不得強迫我。” 李雍卻不接她的話:“你留下來是因為常寧的案子還沒有了結,你這個人做事一向不會半途而廢。” 原來她的心思他全都明白,所以就順著她的意思…… “別再受傷了,”季嫣然伸出手整理李雍的衣襟,“否則阿雍在我心里,就永遠是那個太原府大牢里,被折磨成體無發(fā)膚的模樣。” 眼看著他的目光微深,正等著他發(fā)作,他卻露出笑容,嘴唇輕輕上揚,神采奕奕,在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摟住了她的腰身,低下頭輕輕吻在她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