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面色從容：“皇上，那些都是荒誕的謠言不可相信，有人是想要借此重傷拙荊，拙荊當(dāng)年被人掐住脖頸暈死過去，在棺木中醒轉(zhuǎn)，拼了全力才發(fā)出聲響，多虧忠仆推開棺木，這才得以逃生，這些事李家上下都知曉，至于性情大變更是無稽之談，拙荊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當(dāng)年在京中也被人誤解鬧出些許波瀾……”

    “到現(xiàn)在你還護著她，”皇帝臉上一陣寒意，“如果她真的是大難不死，季家為什么到現(xiàn)在也不肯原諒你當(dāng)年的作為?！?/br>
    李雍顯然沒有想到皇帝知曉這些內(nèi)情，微微一怔卻仍舊道：“皇上，那是因為微臣三年對拙荊多有虧欠，岳父母遷怒于我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更何況之前微臣和拙荊約定，等岳父母回京之后便與她和離……如今微臣想要挽回這門親事?！?/br>
    “李雍，你要想明白再說話，”謝燮走進殿內(nèi)躬身向皇帝行禮，“很快一切就會明了，現(xiàn)在皇上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等到一切明了，塵埃落定就再也無法挽回?！?/br>
    李雍目光微沉。

    謝燮道：“李季氏已經(jīng)進了宮，”他微微一頓，“你是想要陪著她一起留在宮中，還是自己走出這宮門?！?/br>
    大殿中滿是殺意。

    皇帝沉著臉坐在那里，并沒有阻止謝燮的意思。

    謝燮走上前幾步：“李將軍不如跟著我去喝杯茶，很快一切就都過去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皇上的股肱之臣。”

    第三百一十七章 處死

    這是天子的意思誰敢違逆。

    別說一個剛剛被提拔的李雍，就算是整個李家在這里也要低頭。

    “微臣不能遵命，”李雍聲音低沉，臉上是堅定的神情，“微臣見過崔老將軍被圍困力竭而亡，河北道將士為守關(guān)隘被契丹人斬殺，契丹為了攻城甚至綁縛百姓前行，城墻上的將士咬著牙射出手中的弩箭，生死何其重。

    那些我們無法阻止，可現(xiàn)在……微臣的妻室卻要喪于一句流言。

    她有什么錯？做過什么十惡不赦的事？相反的她在危難時救過微臣，幫助微臣全家脫困，為岳父母伸冤，帶著人治傷兵、平瘟疫，無論怎么說她都有功無過。”

    李雍說到這里看向謝燮：“至于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語，我只覺得于她有虧，不但傷了她的名聲，還將季家置于風(fēng)口浪尖……讓她損于jian佞小人之口?！?/br>
    謝燮微微皺起眉頭，他看過去，只見李雍目光凝重，如同天際上的一顆寒星。李雍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罵他。

    謝燮的目光一閃，臉上云淡風(fēng)輕，額頭上卻是青筋浮動，就算李雍走出這大殿，日后也要找機會殺掉他。

    李雍將頭上的官帽摘下放在大殿上：“若微臣不走上仕途，做個普通的鄉(xiāng)紳，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不要說微臣定然不會答應(yīng)獻出妻室性命自保，就算微臣答應(yīng)下來，日后君臣如何相見？

    謝大人心中是不是也在想，就算今日李雍不死，改日定然要誅殺了他。”

    謝燮眼睛一跳：“李將軍的話讓草民惶恐，草民怎會有如此想法?！?/br>
    “謝大人不必如此，”李雍道，“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深受皇恩，又怎會是普通的草民，武朝上下誰不是提及謝大人色變，謝大人著常服進宮可謂是武朝第一人，無官無職卻能號令百官。

    我跟謝大人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平盧我親手殺了個刺殺崔老將軍的死士，從那時開始，我就知道早晚會收到謝大人手中的喪鈴?！?/br>
    皇帝冷冷地看向謝燮：“平盧的事與你有關(guān)？”

    謝燮躬身道：“草民不曾讓人去過平盧?！?/br>
    “死士跟著微臣到了太原府，謀害拙荊嫁禍給微臣，光明正大地將微臣送入大牢問審，江家想要從微臣嘴中得到崔慶的下落?！?/br>
    “皇上，”謝燮道，“李將軍聰明，本來在議季氏之事如今卻挪到草民頭上，草民汗顏竟無言辯解，好在季氏能夠解開一切謎題?！?/br>
    “謝大人說的是讖書的謎題嗎？”李雍道，“拙荊也許真的知曉一二。”

    皇帝的眼睛豁然一變。

    ……

    季嫣然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只要到了京城附近一切都會變得安靜下來，那高聳的宮墻，嫣紅的顏色，帶著一股的壓抑和威嚴(yán)。

    李雍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大殿之上，也不知道他那邊是不是順利，昨晚隱隱約約的她感覺到有人幫她蓋了被子，然后輕聲道：“無論到哪里我都會護著你?！?/br>
    醒來之后，李雍已經(jīng)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夢還是現(xiàn)實。

    其實整件事與李雍無關(guān)，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該由她親手結(jié)束，是報仇也好，討債也罷，那些早與她是生死仇敵。

    東嬤嬤撩開簾子，季嫣然看過去：“天氣挺好?！?/br>
    東嬤嬤不禁搖頭：“若是不在您身邊，都想不到女子能夠這般膽大，您小時候就是如此，夫人病了，您卻想方設(shè)法偷跑出去，一個人找到了釋空法師……”

    隨著東嬤嬤的講述，這些日子她的記憶也就更加清晰起來，從前的過往一幕幕都回到了她腦海中。

    宮門口下了馬車，就有內(nèi)侍上前接應(yīng)，換乘一頂小嬌向內(nèi)宮門走去。

    周圍的人越來越少，空氣里仿佛有種血腥的味道。

    轎子忽然停下，身邊的宮人一聲不響地退了下去，緊接著幾個人圍上來。

    “李三奶奶，這邊請吧?！?/br>
    內(nèi)侍冷著臉站在轎子前，東嬤嬤和容mama見狀立即護在季嫣然身邊。

    “沒關(guān)系，”季嫣然道，“來到這里，生死就由不得我們了。”

    “還是李三奶奶聰明，”內(nèi)侍道，“這樣您也輕松，奴婢們也好辦事，您體諒奴婢們，奴婢們也會讓您走得舒坦些。”

    季嫣然走出轎子跟著內(nèi)侍向前走去。

    角落里的趙明璟背著手走出來，身邊的內(nèi)侍道：“王爺，現(xiàn)在看來這差事還算好辦，只要您盯著將季氏處置了就可以回去復(fù)命了，以后皇上定然會對您多幾分信任?！?/br>
    是信任嗎？

    趙明璟微微一笑，是因為皇兄東宮之位不保，父皇警示他不要妄想罷了，他親手處置了季氏，以后林家、李家都不會放過他，如果他不來殺季氏，父皇就會懷疑他與李家來往密切。

    “走吧！”趙明璟淡淡地吩咐。

    皇宮很大，就算在這里生活幾十年，也未必能將這些看個通透，光鮮背后有太多的藏污納垢。

    季嫣然漸漸有些明白為何當(dāng)年的常寧會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因為這條光可鑒人的金石大道，隨時都可以破裂開來將人吞進去。

    每次來到這里，她都會慶幸如今的生活這般無拘無束。

    進入冷寂的院落內(nèi)，宮人立即搬來了杌子，季嫣然坐了上去。

    內(nèi)侍不禁好奇，他在宮中這么久還從來沒見過死到臨頭還如此氣定神閑的人。

    “公公，”季嫣然看向內(nèi)侍，“這道門我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內(nèi)侍笑著道：“您方才不是已經(jīng)明白了嘛，不過您放心，奴婢們不會委屈了您。”

    內(nèi)侍向后看去，趙明璟帶著人走進來。

    “妾身到底是何罪？”季嫣然干脆不起身行禮。

    少女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他，趙明璟心中一顫，想起了那件陳年舊事，那個人也是抬起頭喃喃質(zhì)問：“臣妾到底是何罪?！?/br>
    得不到回答。

    季嫣然嘆了口氣：“不知哪種死法能夠讓人舒坦些?！?/br>
    趙明璟的手一顫，腦海中的身影仿佛與季嫣然重合在一起。

    她是他最親近的人。

    母妃，當(dāng)年他領(lǐng)命親手殺死自己的母妃。

    第三百一十八章 留下

    趙明璟目光漸漸變得冰冷，皇家就是這樣冷血。

    只有他站在一旁目睹母妃的死亡，才能對自己的身世絕口不提。

    恐懼是對人最好的教訓(xùn)，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很有用，每當(dāng)他想起那溫柔的母妃時，腦海中都會浮現(xiàn)出她死時的慘狀。

    被人勒的面目紫紅，眼睛充血，然后便溺臟污了裙子，就算再漂亮的人，被殺死的時候都會猙獰可怖，失去了生命的同時也沒有了尊嚴(yán)。

    所以他再也不敢隨便想起，甚至心生厭惡，從此之后對于喜歡人或物什總會莫名的恐懼，總覺得他喜歡的，轉(zhuǎn)眼之間就會破碎。

    就在母妃被處死的那天，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雙稚嫩的眼睛。

    那是跟著家人進宮拜見太后的林家長女，也就是后來的常寧公主。

    雖然那時候他和她并沒有說話，卻知道但凡聰明的人在目睹這一幕之后定然很討厭皇宮，更不愿意與宮中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事實果然如此，常寧在太后娘娘那里沒有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讓他沒料到的是，幾年之后林家送常寧進宮陪伴太后。好奇心驅(qū)使下，他有目的地接近常寧，想要了解常寧的想法，卻發(fā)現(xiàn)常寧好像將當(dāng)年的事都忘記了。

    他的舉動讓常寧起了防備之心，常寧愈發(fā)謹(jǐn)慎起來，與他保持這距離，也不肯和他多說話，更不會流露出真心。

    常寧死了之后，他還總會想起那聰慧的女子，可是對于他來說，常寧留給他的也只是遠(yuǎn)離皇宮的借口，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rèn)為。

    沒想到多年之后，遇見聲名狼藉的季嫣然，他卻覺得莫名熟悉。

    這世上真的有死而復(fù)生的人？

    如果是真的，他要佩服她的膽色。

    飛蛾撲火般地回到京城，慘死之后竟然還敢站在林家和李約身邊，今日再次進宮，面臨和前世一樣的結(jié)局，可能會死的更加悄無聲息。

    這是什么樣的決心。

    旁邊的太監(jiān)見趙明璟沒有說話，立即上前將托盤擺在趙明璟面前。

    上面是一條雪白的綾子，一碗毒酒。

    用這兩樣殺人，尸身事后都方便收拾，宮中人辦事想的就是周全。

    趙明璟目光一閃，內(nèi)侍立即走到季嫣然身邊：“這都是體面的死法，不會讓您太難看?！?/br>
    這樣和風(fēng)細(xì)雨般地勸說，當(dāng)真是留個她很大的顏面。

    季嫣然笑起來，抬起頭對上了趙明璟的眼睛，四目相對，不用多言就已經(jīng)知曉對方的心思。

    穿越過來之后，第一次見到晉王，她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抗拒，如今想起那些過往她才知道緣由。

    當(dāng)年在宮中看到趙明璟奉命殺死自己的母妃，如今趙明璟奉命來處死她，好像一切重合在一起。

    這次穿越回來讓她覺得，好像從前沒有做完的事，都在等著她完成，錯過的人生重新回到她手心中。

    只不過這次她不是那個稚嫩的孩童，只能縮成一團乞求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撿回條性命。

    “仿佛毒酒會更舒坦些?！?/br>
    季嫣然看著那酒杯伸出手去。

    趙明璟皺起眉頭：“你就沒什么想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