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怕她左右為難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別想那么多，”季嫣然笑著將點心送到胡愈面前，“好好念你的經(jīng)?！?/br>
    “阿彌陀佛，過午不食，”小和尚道，“明日做早課時，我定然會用它來做齋飯?！?/br>
    胡愈在這方面執(zhí)拗的很，他認定是要怎么做，絕不會改變想法。

    其實早在白符、白末總會刻意留在胡愈身邊保護他的時候，季嫣然就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胡愈的身份，今天見到顧珩，她就猜到顧珩此次回京的意圖。

    胡愈起身：“我先回季家讀經(jīng)了。”

    其實胡愈更喜歡在京中寺廟里掛單，他格外喜歡佛家清凈之地，現(xiàn)在回到季家都是因為方便聽她的安排。

    “在為胡愈發(fā)愁？”

    清朗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季嫣然轉(zhuǎn)頭看到了李約。

    她眉頭緊蹙，臉上多了幾分的憂愁，這是在為胡愈的身份難過，自己深陷危險之時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卻為別人焦灼至此。

    李約坐下來，身上那藍色的長袍看起來格外鮮亮，卻仍舊沒有奪了他眉眼中的顏色，不知為什么好像這些日子他和從前不太一樣。

    從前就是天邊那抹飄忽不定的云朵，而今就算那抹笑容也仿佛從眼底散開，那般的真切，又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季嫣然道：“有些事沒有對錯，只有選擇……”這才是最大的難題，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選擇，得到的結(jié)果也會不一樣。

    就像是兩條路，選擇了就只能走下去，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暫且不去想胡愈的事，季嫣然看向李約：“我們的法子有了用，宮中和冉家都開始有了動作，看樣子不出幾日皇上就會按捺不住?！?/br>
    李約故意去季家就是要證實皇帝的猜測，這樣一來也迎合了冉家的意圖。不得不說，李約是個演戲的好苗子，不過幾個動作就讓所有的人上了當，所有人都以為李約已經(jīng)按捺不住出手搶奪她。

    其實李約向來都是鎮(zhèn)定自若，無論如何都不會不管不顧的動手。

    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痛

    她烏黑的長發(fā)挽了個單螺髻，襯得額頭格外的光潔，兩道如江南女子般溫婉的柳葉眉，在她臉上卻有幾分的英氣。

    不一樣的人就算長了相同的相貌看起來亦會不同，所以在太原看到季嫣然的時候他才會覺得這丫頭和從前有了變化，卻沒有想到她就是常寧。

    李約道：“你不想胡愈走，可以將他留下，釋空法師離開武朝時沒有將胡愈帶回龜茲，也是心存希望，期盼胡愈遠離那些爭斗?！?/br>
    季嫣然點點頭：“我知道，只是一時心中不舒坦，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回答的那么痛快，但是卻不說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思量的，方才沉悶的神情也從她臉上消失殆盡，轉(zhuǎn)眼之間她好像就想了明白。

    季嫣然走上前倒了杯茶遞給李約，然后坐在旁邊：“剛窨的花茶，你嘗嘗。”

    李約看了一眼那紅黑色的茶湯：“這是茶？”

    季嫣然很認真地點頭：“這是很難得的，我也是才讓萬家父子做出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沒有別人嘗過?！?/br>
    但凡花茶都能泡出清澈明亮的茶湯，拿起來還會有陣陣香甜的味道傳來。

    這一杯顯然不同。

    李約微微瞇起眼睛：“我已經(jīng)許久不喝茶了?！?/br>
    季嫣然差點笑出聲，臉上卻滿是失望的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從福建買了一百斤都要做成這樣，這樣一來豈不是血本無歸。你若是喝了，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能傳起來，很快大家就都能接受。”

    李約看著季嫣然，就給他端杯茶還有這樣的打算。

    他伸出手拿起了茶杯，白瓷的茶杯仿佛照亮了他的面龐似的，抿了一口，眉頭微微一蹙，卻很快就松開來。

    “好喝嗎？”季嫣然專注地望著李約。

    清澈的眼睛帶著幾許笑意，就像是清泉般緩緩流淌。

    “還好?！?/br>
    他揚起眉角，又將茶杯拿了起來湊在嘴邊，這樣從容、安靜地品茶的模樣，不管誰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

    季嫣然正準備仔細聞聞那茶香，卻覺得發(fā)鬢上一暖，抬起頭來卻看到李約指間多了片花瓣。

    他施施然地將手收回來：“正好落在你頭上”

    空氣好像忽然就緊張起來。

    季嫣然抿起了嘴，卻發(fā)現(xiàn)李約微笑著看了一眼假山石的方向。

    季嫣然立即明白過來，有人在偷看。

    ……

    不遠處的壽山石后，林二太太望著院子里的情形，雖然她聽不到李約和季嫣然說話的聲音，卻能看到季嫣然眉飛色舞的模樣。

    每當季嫣然垂頭時，李約的目光都會愈發(fā)的專注，仿佛終于可以不加遮掩地顯露對她的歡喜。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連李約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雙眼睛中只有季嫣然，他的情緒隨著她起伏，仿佛就連呼吸都在迎合著她似的。

    林二太太握緊帕子帶著管事走出月亮門，這才道：“不會有錯，兩個人恐怕是在一塊了。”

    管事彎腰道：“那就這樣告訴冉家？”

    林二太太點點頭，林家現(xiàn)在有的是眼線，今日李約和季嫣然在園子里私會的事很快就會傳的人盡皆知。

    就算季嫣然現(xiàn)在還沒有跟李雍和離，看樣子也是早晚的事。

    “二太太，您怎么在這里。”季嫣然的聲音忽然從林二太太背后響起來。

    林二太太立即轉(zhuǎn)身滿臉都是笑容：“正要去吩咐廚娘做幾碗酥酪送去太夫人房中。”

    “二太太現(xiàn)在還管家中的事。”

    季嫣然的話讓林二太太不禁一僵，整個人仿佛都愣在那里，訝異地與季嫣然對視。

    季嫣然卻仿佛不明就里只是道：“怎么？我哪里說的不對了？”

    “太夫人方才還夸贊您心善，”季嫣然走上前幾步，“二太太這樣委實讓人佩服。”

    林二太太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從前在常寧腳下認錯求情的情形歷歷在目，若是常寧當年沒有死，她恐怕已經(jīng)被逐出家門。

    想到這里，林二太太差點就要跪下來，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心神，卻仍舊免不了臉色蒼白：“我哪里能幫上忙，只想陪在太夫人身邊，侍奉太夫人高興就……心滿意足……”她之前還懷疑，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別人身上復(fù)生，現(xiàn)在的情形卻讓她不得不信，冉大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常寧回來了，只不過還沒有完全想起從前的事。

    季嫣然看著林二太太剛要開口說話，忽然皺起眉頭，整個人都晃了晃。

    容mama見狀立即上前攙扶。

    林二太太嚇了一跳：“這……這是怎么了？”

    季嫣然半晌才道：“這些日子經(jīng)常會頭暈，不過……不礙事……也許是看到二太太覺得親切……二太太不用在意，我歇一歇也就好了?！?/br>
    等到季嫣然帶著容mama離開，林二太太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汗透衣襟。

    她當年動用中饋，以林家的名義讓娘家兄弟在外買通了學(xué)政……這些好不容易都抹平了，難不成還要舊事重提。

    以常寧的脾氣，若是記起這些定然會發(fā)落她，她要趕在季嫣然想起一切之前動手。

    ……

    季嫣然從林家出來，馬車剛走出胡同，就聽外面?zhèn)鱽沓檀蟮穆曇簦骸败嚭蟾狭宋辶鶄€人，看樣子身手都不錯，不像尋常人家的眼線?！?/br>
    暗處這么多的人，是等著一聲令下就將她捉起來，她背后仿佛有一柄利刃隨時都會刺入她的心臟。

    謝燮命死士刺殺她時，她都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恐懼。

    現(xiàn)在她是正式走上了當年常寧臨死前的那條路，只不過這條路的終點絕不會是那具冰冷的棺木。

    ……

    冉家。

    冉九黎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窗外的景致。

    林二太太讓人送來的消息還在她耳邊回蕩。

    這么快，他心中就已經(jīng)被她占滿了嗎？

    就這樣一心一意地為她，即便現(xiàn)在她還是侄媳，也顧不得了。

    “我不在乎他喜歡誰，”冉九黎淡淡地道，“我只是生氣他連名聲都不顧，這樣的荒唐……將來又有多少人肯追隨他。看他這樣作踐自己，我……心痛……”

    “荒唐……”

    冉九黎才想到這里，冉守功的聲音就傳來，緊接著他大步走進屋子，臉上滿是驚詫：“你聽說了沒有？這是要鬧出武朝頭一份丑事?！?/br>
    第三百一十三章 憤怒

    冉九黎沒有說話。

    冉守功道：“消息從禮部傳出來，下了朝會眾人交頭接耳都在議論，我從衙門里出來，兵部侍郎就探聽我的口風(fēng)，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不能毀于一旦啊?！?/br>
    “不是很好嗎？”冉九黎忽然道。

    冉守功皺起眉頭驚訝地看著女兒：“你說什么？”

    冉九黎搖搖頭：“父親要安撫大家，季嫣然不是別人，她是當年的常寧啊?！?/br>
    冉守功沉著臉：“誰都知道李約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常寧公主薨逝，如果沒有常寧，十年前李約就已經(jīng)坐在了皇位上，都是因為她才放棄了這樣的機會。十年，我們用了十年的時間來籌謀，在這樣的關(guān)頭又是她來攪合?！?/br>
    平日里冉守功很少說話，要不是幾個同僚一起來質(zhì)問他，他也不會這樣的憤怒。

    李約明明可以成就大事，卻屢屢因為個女子受挫，他們這些東宮舊臣甚至想過放棄，或許李約不想要那個位置，他們又何必勉強，還是女兒勸說讓他堅持下來。

    “謝燮從定州回京之后就悄無聲息，一定是皇上已經(jīng)猜忌了季嫣然的身份，在這個關(guān)頭跟她在一起，豈不是又要……我原本以為季氏是常寧也好，至少能夠讓李約恢復(fù)從前的模樣，誰知道她帶來的反而是麻煩?！?/br>
    冉守功話音剛落，外面的管事進來稟告：“大人們都來了，想要見見大小姐?！?/br>
    冉守功點點頭吩咐女兒：“跟我一起過去吧，都知道你跟季氏走得近，想要聽你怎么說?！?/br>
    “女兒還是不去了，”冉九黎道，“父親議的都是大事，我……去恐怕補妥當。”

    “有什么不妥當，”冉守功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那些都是我們?nèi)郊規(guī)瓦^的人，最值得信任，這些年若是沒有你在背地里謀劃，他們只怕早就被江家所害?！?/br>
    冉九黎推不過，只好跟著冉守功去了書房。

    見到冉九黎，書房里的人立即起身：“冉大小姐你說那李季氏真的就是常寧？”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冉九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