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艱難地抬起頭，想要沖著東嬤嬤笑笑，卻又吐出一口鮮血來：“阿婆……快走……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對不起……阿婆……我沒有……”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因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細(xì)細(xì)的脖頸，然后輕易一扭，他的頭就徹底垂了下來。

    東嬤嬤睜大眼睛，巨大的疼痛從她心口擴(kuò)散開來，她知道如果被發(fā)現(xiàn)可能會死，卻沒想到還會連累十六。

    他還那么年輕，從小受了那么多苦，一盤甜甜的芙蓉糕都會留到最后快要壞掉才吃進(jìn)嘴里，她承諾他長大之后會有更好的生活。

    可他就這樣被她害死了。

    自從公主走了之后，她第一次如此傷心，胸口像是被死死地壓住，讓她喘不過氣來。

    江夫人走了進(jìn)來，看到東嬤嬤她一雙眼睛上揚(yáng)：“你還真以為我會相信你，我們江家就算再沒落，你這樣的貨色也別想來算計，“說著頓了頓，“你是為了常寧吧？那您知不知道常寧到底為什么會死？

    不是因為五姓望族，而是他……你敢去殺他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江夫人的下頜向上揚(yáng)起，東嬤嬤當(dāng)然知道她指的是皇帝。

    “我們死之前，你們都要先行一步?！?/br>
    東嬤嬤閉上了眼睛，死并不可怕，死之前不要讓她失去更多。

    “你的那些家人，我也已經(jīng)讓人好好照顧了……你可以安心地下去侍奉常寧……”

    東嬤嬤豁然睜開眼睛，目眥欲裂，憤怒寫在她的臉上。

    江夫人揮了揮手。

    江家護(hù)衛(wèi)立即上前一腳將東嬤嬤踹倒在地，一柄刀向她的脖子上抹過去。

    東嬤嬤躺在地上，伸出手想要去拉十六，可是她已經(jīng)動彈不得。

    “咣“地一聲傳來，護(hù)衛(wèi)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一個人飛身進(jìn)了門，擋在東嬤嬤面前。

    江夫人面色大變看著來人厲聲道：“你是什么人，快……將他拿下……”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zhèn)鱽斫新暎骸皶x王帶著人來了，說是要查封……夫人呢……快去稟告夫人?！?/br>
    江家管事還沒有進(jìn)門，就聽到外面整齊的腳步聲，江夫人順著窗子看過去，果然一隊兵卒闖了進(jìn)來，江家人已經(jīng)被趕到了院子中央。

    這么快，皇上已經(jīng)下了決定。

    江夫人吞咽一口，握緊了帕子，臉上終于也浮起驚恐的神情，直到現(xiàn)在她才敢相信江家就這樣倒了。

    “將所有的文書都封存，一片紙都不能落下?！?/br>
    季子安先走進(jìn)來，江夫人順著聲音看過去，當(dāng)看到一個人時，她死死地咬住了牙，跟在季子安身后的季嫣然。

    季嫣然顯然有備而來，背著藥箱徑直走向了書房。

    如果還有可能，她一定會在季嫣然面前殺死東嬤嬤。

    “你們有沒有朝廷的文書?！苯蛉俗鲋詈蟮膾暝?。

    季子安朗聲道：“皇上御筆批過的，夫人只管來看?！?/br>
    江夫人顫抖著手將文書打開，上面的字跡十分的清楚，每個字都像是刀子般將她刺的體無完膚。

    “江家女眷也要收監(jiān)，“季子安看向身邊的衙役，“核對好名單，一個都不要漏下?！?/br>
    季嫣然已經(jīng)走到了東嬤嬤身邊。

    東嬤嬤臉上滿是鮮血，下頜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如果不是程大打偏了那利刃，她的脖子已經(jīng)被割開。

    東嬤嬤艱難地抬起眼睛，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十六：“奴婢……不行了……救……救他……”

    女人哭喊的聲音傳來，江夫人轉(zhuǎn)頭看了看身邊的護(hù)衛(wèi)，護(hù)衛(wèi)會意抽出刀奔向季嫣然和東嬤嬤。

    季嫣然卻沒有回頭：“你會活著，看著他們死?！?/br>
    江夫人聽到這話心頭一震，果然幾條人影從她面前掠過，然后江家的護(hù)衛(wèi)被壓在了地上。

    “竟然在本官的面前行兇，“季子安大喝一聲，“怪不得會謀反，當(dāng)真無法無天?！?/br>
    地上的東嬤嬤竭力睜開眼睛，然后吐出幾個字：“他們……殺我……因為……我知道……老爺有……一本……賬目……”終于她還是做到了，說完這些她臉上露出安詳?shù)男θ?，她已?jīng)沒有遺憾了，可以去陪十六那孩子。

    “奶婆。”

    一聲呼喚傳來，將東嬤嬤已經(jīng)漸漸渙散的神智重新聚合起來，她驚訝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季嫣然的笑臉。

    “奶婆，你不會死?！?/br>
    東嬤嬤張開嘴，臉上是驚訝的神情，她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喊她，這是當(dāng)年那小小的常寧公主和她之間的秘密。

    奶婆。

    常寧公主大病之后也和她親近，但是已經(jīng)將這些忘記了。

    這是她的阿瑟，她的常寧。

    第三百零一章 團(tuán)聚

    東嬤嬤看著季嫣然露出笑容，她是要活下去，還有那么多讓她放心不下的人，她怎么能就這樣死了。

    東嬤嬤掙扎著像季嫣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十六的尸體也被程大搬過來放在東嬤嬤身邊，東嬤嬤緊緊地握住了十六的手：“十六啊，阿婆不能去陪你了，你要……走好……過些年……若是還有機(jī)會……我們再見面……到時候……阿婆再做你愛吃的點(diǎn)心。阿婆……會記得你的。”

    季嫣然打開藥箱，容mama將屋子里剩下的人都遣走，只留下一個郎中在旁邊幫忙。

    東嬤嬤安心地松了口氣，心中的負(fù)擔(dān)去的干干凈凈。

    屋外，江家人的噩夢卻才剛剛開始。

    季嫣然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傷口縫合，血已經(jīng)漸漸止住。至少今晚東嬤嬤不會有事。

    “李三奶奶，又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受傷的江家女眷?！?/br>
    衙門的差役進(jìn)門稟告。

    “先抬進(jìn)來。”季嫣然手上的動作不停，無暇去問太多。

    很快門被打開，有人被安放在旁邊的矮塌上。

    趁著郎中在傷口上敷藥，季嫣然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不期然地對上了江瑾瑜那雙失神的眼睛。

    江瑾瑜臉色蒼白，身上的衣裙已經(jīng)被血染紅，整個人已經(jīng)沒有了生氣。如果不是嘴唇還在嗡動，會讓人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在朝廷人還沒來之前，江夫人就像江瑾瑜動了手。

    江瑾瑜的目光落在季嫣然臉上，臉上露出幾分激動的神情，喘息也變得急促起來。

    季嫣然簡單查看了江瑾瑜的情形，然后搖了搖頭：“已經(jīng)耽誤了太長時間，治不好了。”

    江瑾瑜微微怔愣，眼睛中滿是恐懼，努力開合嘴唇想要說些什么。

    季嫣然道：“如果還有法子，我一定會治好你，因為朝廷已經(jīng)徹查江家之事，你這些年的作為都會被朝廷查清，沒有人再會救你，你會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后面的生活對于你來說生不如死?！?/br>
    季嫣然說的都是真話，江瑾瑜徹底絕望起來，她看向旁邊的東嬤嬤，她沒想過有一天會羨慕這老奴，到了最后這老奴有人救治，而她卻被身邊的人拋棄。

    或許這真的就是報應(yīng)。

    江瑾瑜想笑，她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現(xiàn)在才知道都是伯父和伯母在哄騙她，從前東嬤嬤總說，犯錯多的人更好掌控，她顯然就是這種人，沒有看透身邊的人，到死才恍然大悟。

    “最后……求你……一件事……”江瑾瑜道，“有機(jī)會……一定要……殺了太子……”

    仿佛已經(jīng)預(yù)料到太子的結(jié)果江瑾瑜笑起來：“如果……有機(jī)會……就告訴他……我在……地下等著他……”

    說安這些，她就像是條被扔在岸上的魚，用盡全力去呼吸卻沒有半點(diǎn)用處，她瞪著大大的眼睛：“將……將我……抬出去……行不行……求……求……你……”

    季嫣然看向差役，幾個差役上前將江瑾瑜抬起來去了江家前院。

    江家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了痛哭聲，江瑾瑜睜開眼睛看過去，尋找著江夫人的影子。

    “不好了，夫人吞了毒藥，快……快來人啊……”

    人群一陣sao動之后江夫人被抬放在地上。

    江夫人的身體不停地抖動，鮮血從她口鼻處噴出來，再也沒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樣。

    江瑾瑜貪婪地看著江夫人痛苦的模樣。

    她也要死了，伯母要死了，也許還會再她面前咽氣。

    江瑾瑜想笑，痛快地笑出來，然而身體卻早已經(jīng)不受她的控制，最終她眼前變成了一片漆黑，她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手指卻徒勞地伸縮，最終還是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

    ……

    東嬤嬤從昏迷中清醒，陽光透過窗子照進(jìn)來，八仙桌旁坐著一個少女。

    東嬤嬤想說話，下頜卻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忍不住發(fā)出“嘶“的一聲叫喊。疼痛讓她更加清醒，她才敢確定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東嬤嬤剛張開嘴。

    “好好養(yǎng)傷，傷好了再說話，“季嫣然走了過來，“十六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就葬在寧安寺外不遠(yuǎn)的山上?！?/br>
    東嬤嬤眼睛微紅。江家年節(jié)的時候來了僧人講經(jīng)，十六總會偷著去聽，她從前還擔(dān)心這小子將來會遁入空門，沒想到……就這樣沒了。

    李三奶奶這樣安排，可見是經(jīng)過了仔細(xì)查問，才有了這樣的決定。

    東嬤嬤看著季嫣然，她不知道該喚李三奶奶，還是公主。

    “您還記不記得，季嫣然的名字還是您給取的，“東嬤嬤開始開口道，“那時候季家長女體弱多病，季大人向修竹先生問名，您隨口說了季嫣然幾個字，沒想到修竹先生覺得甚好，就寫給了季大人，這一晃多年過去……您現(xiàn)在……”

    “這些我記不得了?！?/br>
    季嫣然的話讓東嬤嬤一怔：“真的像冉大小姐說的那樣……”

    “不一樣，“季嫣然知道東嬤嬤要說什么，“我記得您是一直在身邊照顧我的奶婆。我還是常寧，我有我要去做的事?！?/br>
    東嬤嬤聽著眼淚終于淌下來，聲音沙啞：“奴婢被您當(dāng)……毽子一樣……被您丟來丟去……當(dāng)年您病好之后忘了奴婢，奴婢好不容易守著您長大，可是您又將奴婢丟下走了，現(xiàn)在您終于回來……這次別再丟下奴婢，要走也該是奴婢走……”

    “好，“季嫣然握住東嬤嬤的手，“我答應(yīng)您，只是您也要長命百歲，守著我快快樂樂地過這輩子?！?/br>
    “您如今的性子更像是小時候，“東嬤嬤似是想起了往事，“那時候您還沒有進(jìn)宮?！辈恢趺吹?，看著李三奶奶的樣子，她就會覺得一切都會變好，心底里莫名的有種希望。

    正在這時，只聽到外面?zhèn)鱽砣搅穆曇簦骸坝H家老爺，您可真是一時半刻也不肯等了，都說弟妹安然無恙，您還是急著進(jìn)門……如果我爹這樣，我一定會做個好兒子?！?/br>
    季嫣然眼睛微微一亮，是他們回來了。

    季嫣然迎出門立即就看到了大步走進(jìn)來的季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