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江澹手臂不停地發(fā)抖,腦海里都是江池臨死時的模樣,最讓他難忘的是李雍的表情,一臉的平靜,那雙眼睛卻發(fā)著璀璨的光芒,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控,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苯狗愿劳贽D(zhuǎn)身離開,屋子里就剩下江澹一個人。 靈堂的燈光在黑暗中顯得更加蒼涼,江澹卻不敢去面對江池的妻兒。 終于天漸漸亮了,管事推開門稟告:“二老爺,李家那邊一切如常,李雍一早就騎馬出去了,應(yīng)該是帶著人去練騎術(shù)和武藝。” “啪”地一聲,江澹將手拍在了桌子上,這樣大幅度的動作,他虎口的傷就崩裂開來,鮮血再一次滲透了包裹著的布巾。 哪里冒出李雍這樣一個人,他和弟弟一死一傷,李雍卻安然無恙,竟然連休養(yǎng)都不曾有,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李雍這樣作為,無疑就是在嘲笑他的無能。 “他還敢這樣挑釁,真以為江家無人了不成?”江澹站起身,“帶上幾個人,跟我去找李雍?!比绻皇鞘ド虾巴?,他非要跟李雍決出勝負(fù),戰(zhàn)場上要么贏,要么死,沒有茍延殘喘的道理。 江澹帶著人向外走去,剛要上馬,一個嚴(yán)厲的聲音響起來:“你這是要去哪里?我說的話你都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難道真的要我動用族規(guī)……” 江澹額頭青筋浮動,轉(zhuǎn)頭看向江庸:“只要這次讓我去,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如果讓我現(xiàn)在就藏起來,還不如殺了我?!?/br> “來人,”江庸沉聲道,“將二老爺帶回去,不準(zhǔn)他再出門?!?/br> 說著話江庸向前走了一步,擋在江澹面前:“你還要跟我動手?” 江澹臉上的戾氣最終消散,整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回了院子。 …… 李雍聽到了這樣的消息覺得很滿意,只需要再刺激一下江澹的情緒,江澹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來向他尋仇,到時候,他們就可以趁機(jī)拿下江澹。 到了李家門口,李雍吩咐唐千,“跟宗長去說一聲……”剛說到這里,他抬起頭看到了杜虞。 杜虞顯然是跟著四叔過來的。 李雍目光一深,立即跳下馬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醋壇子 季嫣然醒來的時候李雍已經(jīng)不在屋子里。 這人受了傷卻還沒有一點(diǎn)的自覺,難道不知道應(yīng)該好好歇著嗎? 容mama低聲道:“要不然讓人去找找三爺?!?/br> “不用了?!崩钣耗昙o(jì)那么大了,在軍營里也算身經(jīng)百戰(zhàn),傷成什么樣子該怎么治療自然比她還要清楚,她不用去cao這個心。 “讓人傳飯吧,吃過飯之后我和小和尚還要去??翟?。” 胡愈已經(jīng)收拾好等在了院子里,每次只要她不叫他,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就算院子里人來人往,他也不會抬起頭看一眼,小和尚的禪心比誰都要重,既然這樣釋空法師又怎么會說到將來還俗的事呢。 “三奶奶要跟小師父一起用飯?” 季嫣然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道:“就跟胡愈一起,這樣比較熱鬧?!?/br> 容mama有些奇怪,三奶奶不是向來都喜歡清靜的嗎? 既然要和小和尚一起用飯,就要選擇素齋,可是到了用飯的時候小和尚說什么都不肯進(jìn)門。 “師姐臉色不好不能陪我一起食素齋,還是再加些別的吧?!毙『蜕卸肆送脒h(yuǎn)遠(yuǎn)地走開,無論季嫣然怎么說,他都不肯上前。 容mama笑容可掬:“小師父也是好心,您這些日子臉色確然不太好,不如奴婢讓廚房再做兩個小菜,您就等等三爺一起用飯?!?/br> “等他做什么,就讓廚房加一個菜好了?!?/br> 容mama愣在那里,怎么她覺得三奶奶像是生氣了呢。 吃過飯之后,季嫣然正準(zhǔn)備去??翟海苁耺ama上前稟告:“李家宗長來了,就在堂屋里?!?/br> 李約不會隨隨便便找上門,定然是有事要交代,恐怕跟江家有關(guān)。 季嫣然帶著人向堂屋走去,走到半路,管事就來稟告:“宗長到小花園里去了,讓您過去說話?!?/br> 李約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小花園里正好沒有閑雜人打擾,這樣也不錯,人少的地方她也不用拘著禮數(shù)了。 李約站在亭子里,遠(yuǎn)遠(yuǎn)地就望見了那抹身影順著小路向這邊走來,穿著淡青色的衣衫,一路行一路向周圍張望,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有好心情,今天梳了雙螺髻,多添了幾分的青澀,也許是身邊沒有旁人,走到半路就開始踢起了腳下的石子。 李約不由自主嘴角上揚(yáng)浮起了一絲笑意。 “四叔?!奔炬倘灰?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趁著李約沒有轉(zhuǎn)過頭來,不動聲色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裙。 李約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下,這才轉(zhuǎn)頭,季嫣然已經(jīng)是干凈整潔的模樣,若是不說話像極了大家閨秀。 “龜茲人被送去了??翟骸!?/br> “恩,”季嫣然道,“昨天就安置了過去,現(xiàn)在??翟撼怂麄儧]有旁人?!?/br> 李約點(diǎn)點(diǎn)頭:“聽說他們有人生了癘風(fēng)?” 季嫣然道:“其中一個病得重些,另外一個應(yīng)該是近期才染上病癥。”白符、白末兩個人跟著顧珩來到京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充當(dāng)了死士的角色,如果不是因?yàn)樗龝我甙Y,只怕他們很難會開口說話。 這樣算起來顧珩還真是冒了很大的險,直到現(xiàn)在也被關(guān)在大牢里。 李約接著道:“這幾年吐蕃癘風(fēng)病盛行,西域邊疆的疫癥很重,吐蕃用了許多法子雖然控制疫癥似是有些好處,但是卻也弄得人心惶惶,從前嶺南是這樣的模樣,這些年被林家治理的很好,所謂的瘴氣已經(jīng)沒那么讓人驚駭了,釋空法師曾跟隨林家一起去往嶺南,龜茲人是想到了這一點(diǎn),才會打聽釋空法師的下落?!?/br> 聽李約講這些,前前后后所有的因果也就都清楚了。 看來她是在走常寧公主的老路,想到這里季嫣然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了李約的目光,他那原本是清湛湛的眼眸,現(xiàn)在更是說不出的明亮。季嫣然一怔,轉(zhuǎn)念才明白,李約定然是想起了常寧公主吧,所以他今天的話格外多,借著此情此景睹物思人。 算起來真是個可憐人,常寧公主薨逝之后,李約就對生活的要求很低,這一點(diǎn)光從他的衣食住行就能看得出來,這樣的感情是常人難及的。 季嫣然道:“我可能沒有公主做得好。” 李約卻笑起來:“此一時彼一時,沒有比較的必要,不過有件事倒可以借著這次機(jī)會去做?!?/br> 季嫣然望著李約:“四叔是說……” 李約點(diǎn)點(diǎn)頭:“將來你必定能為季大人翻案,江庸心中只怕對此事也清楚的很,你有沒有想過怎么將此事揭開?” 她是一直都在找時機(jī),江庸雖然受挫,但是江家不是普通的世家名門…… 李約神色怡然,顯然已經(jīng)有了法子。 明明想到了卻不肯說。 “四叔,”季嫣然道,“你不肯說是在等我謝您嗎?” 說完她不等李約說話,就站起身施施然就像李約行了禮:“就請四叔指點(diǎn)一二?!?/br> 她神態(tài)自若明明就是有了思量,八成是拿不準(zhǔn)才不肯開口,可見表面上胡鬧,其實(shí)謹(jǐn)慎又穩(wěn)重。 “仔細(xì)給龜茲人治病吧,”李約道,“別的事很快就會有消息,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結(jié)果等于什么話都沒說。 雖然知道李約是為了她好,季嫣然仍舊向前湊了湊:“四叔,你那里是不是太過冷清了,才想要找個人逗兩句。您若是想要找人說話,隨便吩咐?!?/br> 李約笑起來:“這話倒是有幾分的道理?!?/br> 李雍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小亭子里的季嫣然和李約,兩個人相對而坐正在說話,李約背著他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楚,但是季嫣然很高興,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聽到那銀鈴般的聲音,照這樣的情勢發(fā)展,只怕過一會兒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季嫣然跟他說話的時候,還從來沒有這般模樣。 四叔也聽得很認(rèn)真,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 李雍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大步走上前去,腳步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突然到來聲音讓季嫣然抬起頭向李雍的方向看去。只不過目光在他身上一轉(zhuǎn)立即蕩開,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眼睛垂下來像是很生氣。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變了 李雍走過來,李約和季嫣然正好說完了話,亭子里立即靜寂下來。 李雍向李約行禮,然后站在一旁。 李約看了看李雍的神情笑著道:“殺了江池又傷了江澹,你的功夫比去年夏天時精進(jìn)了不少?!?/br> 去年夏天李約去了平盧,崔老將軍請李約看了崔家軍的cao練。 李雍記得那時候四叔就說他,明年可以入仕了。 果然被四叔一語言中。 李雍聽完道:“比起四叔來還差不少。”他能夠有今日,都是四叔為他找了師父傳授他功夫,還吩咐葛先生來幫他。 李約不提這個,只是道:“傷口怎么樣了?有嫣然在,應(yīng)該很快就康復(fù)?!?/br> 李雍就看向季嫣然。 “三爺傷得不重,”季嫣然淡淡地道,“上幾日藥就能好起來?!?/br> 李雍想起昨日嫣然吩咐他三天之內(nèi)要躺在床上好好休養(yǎng),難不成她生氣是因?yàn)樗辉珧T馬出去,他不由自主地覷她一眼,她看起來神情自若,卻偏偏不向他這邊瞧,仿佛要跟他楚河漢界,分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四叔來了,他定然已經(jīng)將今天早晨的事告訴了她。 李雍抿了口茶道:“我一早出去的事已經(jīng)傳到了江家,江澹果然覺得我是在羞辱他們兄弟,就要帶人來尋我,卻被江庸察覺攔了回去,不過這樣看來,幾天之內(nèi)他就會避開江庸向我報仇。” 聽到報仇兩個字,季嫣然看向李雍。 這樣一道目光就讓他方才焦躁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至少她還是關(guān)切他的。 李雍早早出門原來是為了江澹。季嫣然才想到這里,就發(fā)現(xiàn)李雍在看她,他那眼角微微上揚(yáng)著,似是滿懷欣喜,他有什么好高興的? 這人的心思是越來越奇怪了,還好李約什么都沒看出來,否則在長輩面前他們這般,她倒是沒什么,李雍要無地自容。 “幾天時間太長,”李約忽然站起身,“就明天吧!” 李雍這才回過神,宗長無論什么時候?qū)Υ魏问露伎雌饋砗艿唬⒉粫痹?,這次卻斬釘截鐵地吩咐下來。 李約道:“江澹是個急性子,明日江家去禮部請封,我會讓御史幫忙擋一下,江澹會更加生氣,他壓不住火氣就會來尋仇,你只要應(yīng)付應(yīng)付他就行了。” “那后面的事……” 李約道:“我會讓人去辦?!币豢跉夥愿劳?,李約就向亭子外走去。 季嫣然驚訝,李約就準(zhǔn)備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不遠(yuǎn)處的杜虞立即迎了上來,主子眉宇中仿佛多了種情緒,如果不是每日與主子相處的人大約不會察覺到主子的改變。 主子已經(jīng)好久沒有情緒波動過了,這些年他要么是懶懶散散,要么毫不在意,極少會發(fā)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