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都替本王想好了，”趙明璟揚起眼睛，“那此案就由你來辦好了。”

    江池聽著渾身一凜，晉王爺?shù)哪抗饩拖褚槐斗路鹨呀?jīng)將他割開，讓他有種將死的感覺，只是這一眼他已經(jīng)汗透了衣襟。

    這位晉王的脾性誰也摸不透，他不問朝政時就如同一個貪圖享樂的紈绔，可是一旦陰狠起來就會縱容手下的酷吏刑訊，不知多少人栽在了他手中。

    江池顫聲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擔憂這樣的事皇上……就算是朝臣也不一定會相信?！?/br>
    “是嗎？”趙明璟道，“讓你這樣一說，本王還真得查清楚了，免得也因此被彈劾。”

    江池不敢再說話。

    “王爺，”鄭微快步走過來道，“衙門外有人來投案了，說龜茲人的案子與他有關(guān)，請王爺見他一面?！?/br>
    趙明璟揚起眉毛，想要進大牢的人還真不少：“那人是誰？”

    鄭微道：“是太原李家的李丞?！?/br>
    江池眼睛一亮：“這案子果然另有蹊蹺，那李丞就是冤告江家的人，不如將李丞好好審問，說不得會有進展?！?/br>
    “你要審李丞？”趙明璟冷冷地道，“你可想好了。”

    若是在太原府，這樁案子早就已經(jīng)了結(jié)，哪里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眼下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如果他不搏一下，最終來承擔罪責的只能是他。

    江池咬牙道：“想好了。”

    ……

    李丞站在大理寺衙門外，他剛剛站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圍漸漸一片喧嘩。

    開始的時候大家看著他臉上的傷疤都紛紛躲避，后來發(fā)現(xiàn)他沒有傷人之意，就都湊了過來。

    丑公子。

    他再一次想到自己用了多年的名字，他是很丑，丑到不敢去看自己的臉，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能這樣不加遮掩地走在大街上，面對那些好奇、恐懼、驚詫、憐憫、嘲笑的目光。

    此時此刻，他的心竟然緩緩地跳著，并沒有感覺打慌亂和悲哀，反而出奇的平靜。

    自從他被救出來之后，身邊的人就想方設(shè)法地向要讓他忘記這一切，不敢提起又不敢刻意去回避，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給他自己時間去療傷，他也覺得很舒坦，就這樣坐在家中，不用去面對外面太多的問題。

    可是今天不行。

    嫣然被帶去了大理寺，即便三弟會去想辦法，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嫣然要對付江家，有一部分源于他的事。

    即便他對付不了江家，他無法去面對朝廷，但是他要盡力而為，不能讓嫣然感覺到孤立無援。

    所以他來了。

    李丞道：“只要將李家的女眷放出來，我就跟你一起進大牢，一個柔弱的女子何錯之有，要想審問李家還有男丁。”

    這就是李家的立場，他的立場。

    隸卒揮揮手就要上前去抓人，李丞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將我老婆子也一起抓進去，”李老太太讓人攙扶著走過來，“我們家嫣然不過是在?？翟褐尾【热?，你們?yōu)楹我ニ?/br>
    就因為我們離家狀告了江家嗎？就因為嫣然救下李丞得罪了江大小姐，你們就這般報復?！?/br>
    說著話，李家婆子推出幾個下人跪在地上。

    李老太太悲戚地道：“你們敢不敢將方才嚼舌的話再說一遍？你們說誰與承恩公府勾結(jié)？害了我李家?guī)资畻l人命，只是拿幾個管事頂罪，這還不算。你們害了我的孫兒，這一道道傷口就擺在這里，朝廷上下所有官員卻視而不見，反而任你們接著陷害我們李家，難道蒼天真的不長眼了，要讓冤屈不得伸張。

    幾年前，你們已經(jīng)抓走了他，讓他生不如死，今日你們?nèi)羰沁€要這樣做，就先殺了我老婆子。我老婆子在陽間那你無可奈何，那就去陰間告你……”

    李老太太話音剛落，忽然一陣“嗚嗚咽咽”地哭聲由遠至近地響起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鬧個天翻地覆

    眾人轉(zhuǎn)過頭去，只見李二太太走了過來。

    李二太太邊哭邊向李老太太告罪：“都是兒媳的錯，讓娘這么大歲數(shù)還要為李家奔波?！?/br>
    “不是你，”李老太太道，“是我養(yǎng)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與外人串通害了我們族人，若是再因此害了我那孫媳婦，他就是百死莫贖?！?/br>
    李宛淑、李宛彤姐妹兩個一個攙扶李老太太，一個侍奉李二太太，太原李家在京城的女眷都齊全了。

    大理寺的衙差兇神惡煞地站出來：“在衙門口鬧事，已經(jīng)觸犯了武朝法紀，念你們多是婦人只要你們馬上離開，可以不抓捕你們。”

    “我孫媳婦也是婦人，為何被你們抓了？”李老太太花白的頭發(f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她雖然老邁說出不出的精神，“你們不能將她放出來，就把我們一起抓進去，我們李家在大牢里團聚。”

    江池聽到吵鬧聲剛要走出衙門，就被人攔住道：“王爺有令，今日的事已經(jīng)稟告給皇上，在圣諭下達之前，所有人都不準踏出這里一步。”

    江池皺起眉頭，晉王這是不給江家顏面了：“李家無官無職，就算犯了錯也沒有資格進大理寺，你去叫京兆府來抓人，這里鬧出亂子京兆府要擔下責任?！?/br>
    下屬應(yīng)了一聲立即出去送信。

    外面的李家女眷已經(jīng)坐下來，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江池攥緊拳頭，這些人都瘋了，他見過有搶功的，還沒見過一心找死的。

    尤其是李家二房，已經(jīng)折了個李文慶，李二太太竟然也要救那季氏。他吞咽一口，嗓子頓時熱辣的難受，希望不要再出別的紕漏。

    大理寺不遠處的胡同中，冉家的馬車停在那里。冉九黎一邊喝茶一邊與身邊的管事mama下棋。

    管事mama抿嘴笑道：“大小姐到底還是伸手幫了忙?！?/br>
    冉九黎抿了一口茶：“江家人也不蠢，自然會想到讓京兆府尹插手，我只是遞了個口訊給京兆府尹夫人，這些人平日里慣會察言觀色，知道哪邊風硬就偏向哪邊，知道我們?nèi)郊液臀逍胀逵钟屑姞?，只會站在一旁看情勢不會貿(mào)然插手，接下來怎么辦就看李家和季嫣然自己的了?！?/br>
    管事mama輕聲道：“那季嫣然也有些本事，從前奴婢倒是沒看出來。”

    冉九黎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程大、程二兩個人都跟了她，就連一直在嶺南的陳瞻等人以后恐怕也要在她身邊了。”

    管事mama有些驚訝：“李……李家宗長能夠答應(yīng)？”

    冉九黎伸出手推開車窗向遠處望去，半晌才道：“若不是他答應(yīng)，誰又會這樣做?！?/br>
    管事mama道：“也不知是福還是禍?！?/br>
    冉九黎冷笑一聲：“江家也該受受挫，這些年他們占盡好處，越來越肆無忌憚，季家和李家都被逼的無路可走才會奮力一搏?！?/br>
    說話間，外面又是一陣鑼鼓聲響。

    管事mama立即出去詢問，半晌她才回來道：“大小姐，是六爺來了，看樣子是要在大理寺前面搭臺子，要不要去攔著?！?/br>
    “讓他去吧，”冉九黎道，“若是不在這時候幫忙，他就算以后日子過得安安穩(wěn)穩(wěn)，他心里也會不舒坦，這種事我們都不好出面，小六無官無職去鬧騰一下，最多就是得個訓斥?！?/br>
    管事mama點點頭：“這些年冉家多虧有了大女在，否則當年常寧公主去世，我們?nèi)郊铱峙乱惨窳旨乙粯颖晃逍胀鍞D出京城?！?/br>
    冉九黎目光深遠：“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說常寧，常寧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不及她。”

    管事mama不敢再多說，常寧公主沒了最維護她的就是大女。

    冉九黎整理一下袖子，始終讓自己保持端莊大方的儀態(tài)：“跟父親說，皇上也好久不聽御史臺的諫言，希望這次能夠出一把力。”

    管事mama道：“這下釋空法師能夠翻案了，李家和季家應(yīng)該會贏下這一局吧？”

    “未必，”冉九黎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真正的對錯，向來是一個人說了算，只有皇上覺得釋空法師和李家是對的，江家才會被定罪?，F(xiàn)在李家氣勢做足了，卻還是會有變數(shù)，那李雍沒有功名在身，本來可以依靠崔將軍，只可惜崔家也沒落了，在皇上面前恐怕人微言輕，希望他能為自己闖出一條路來?！?/br>
    冉六眼看著冉家馬車離開，立即擼起了袖子：“長姐走了，快臺子搭好了沒有？讓人給我扮起來，今天咱們就好好唱唱這世間的不平事。”

    眾人只見一個臺子搭起來，上面掛了一個三個字“點春堂”，鑼鼓一陣，然后有個穿著鮮艷的女子小步走上來，女子一亮相張嘴就唱出詞兒。

    那聲音抑揚頓挫，婉轉(zhuǎn)中又透著一股的激昂。

    眾人很快聽了明白，大約是朝廷忠良被陷害，一個小丫鬟也為他鳴不平。

    唱詞兒別說從前沒有聽過，這曲調(diào)兒也從不曾出現(xiàn)，第一次聽開始只覺得新奇，隨著那女子身姿婀娜的搖擺，手中的扇子和手帕應(yīng)和著節(jié)奏，那女子的一顰一笑，唱出的每一句話，都扣人心弦。

    當唱到“有道是這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時，人群中爆出一陣的掌聲。

    就連涌過來的衙差，都被人群死死地壓在了后面。

    “別動，別動，”冉六站在高高的臺子上，“誰說這里不能搭臺子，誰來拆我就與他沒完，狀不準告，冤不能伸，戲還不準人唱不成？小爺今天還真不信那個邪了，抓人不是，將小爺一起抓了，大家一起進去做個伴，看看能不能填滿你這大牢?！?/br>
    人群又是一陣叫好聲，冉六跳下來走向李丞，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李丞不禁搖頭：“你這是何必呢？”

    冉六笑道：“關(guān)鍵時刻不幫忙還算什么兄弟。顧珩不過就是被打了四十廷仗，小爺皮厚八十廷仗也打不死。”

    “胡說?！崩钬┎唤柍鈪s又拿冉六無可奈何。

    不一會兒功夫這混亂的場面就傳去了宮中。

    江庸跪在地上：“天子腳下這樣胡作非為成何體統(tǒng)，冉家這樣縱容子弟有辱門風?！?/br>
    皇帝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江庸悄悄松了口氣，無論是誰，只要觸犯了天子威儀，都一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他們想要對付江家，這些花樣還不夠看：“都是微臣管束不嚴才會丟了皇上的顏面，請皇上發(fā)落微臣，這樣一來他們就再也沒有借口鬧得京城不得安寧，更不會逼迫皇上為釋空法師正名?！?/br>
    江庸整個人趴伏在了地上：“天子的威儀不容冒犯啊?！?/br>
    “將鬧事的人都捉起來，”皇帝冷冷地道，“京兆府尹不是不肯動嗎？那就讓刑部去辦……”

    皇帝話音剛落，內(nèi)侍快步走進來：“皇上崔慶遞牌子進來……”

    “好啊，”皇帝冷笑，“一個個都想要逼迫朕，他們本事不小?！?/br>
    內(nèi)侍輕聲道：“皇上您還是看看這牌子，這次的與往常的有些不同，”說著將那已經(jīng)從中間裂開的牌子遞了上去，“奴婢方才瞧了一眼，這仿佛是驍騎尉令，您當年御駕親征，發(fā)下去十塊令牌，說好只要選出來騎兵能夠突圍活著回來，便授予他們驍騎尉的官職，雖然那一仗大捷，只可惜十個人全都戰(zhàn)死而且……尸骨無存，現(xiàn)在……這一塊令牌回來了?！?/br>
    皇帝聽得這話眼前一亮，立即向那令牌看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看我李家男兒

    江庸聽到這些話，太陽xue就像針扎一樣疼。

    兩年前皇上突然出現(xiàn)在平盧，一心御駕親征，卻屢屢受挫，為了挽回顏面，皇上命身邊的騎兵前往突襲。

    這些騎兵是皇上一手訓練出來，皇上為此設(shè)立驍騎營，將來這些人上了戰(zhàn)場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只要突襲成功凡是活著回來的人，一律被封為“驍騎尉”，只可惜那些騎兵全都殉國，皇上能打贏此仗全都是因為他們。

    皇上常常會提起這件事，現(xiàn)在怎么那驍騎尉的牌子倒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崔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江庸道：“皇上，此事有蹊蹺，不如先讓微臣去問一問?！?/br>
    只要提起打仗就等于戳中了皇上心思，皇上最喜歡的就是領(lǐng)兵四處征戰(zhàn)，常常感嘆自己沒有生在太祖時，若是能做一個開國將軍他就心滿意足了。

    江庸不愿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人左右皇帝的情緒。

    可是顯然現(xiàn)在阻止已經(jīng)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