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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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胭脂就打發(fā)她們出去,自己在屋里鼓搗那些藥材和香料。 蓮花和梅朵也不敢走遠了,只在正廳靠門口的地方圍著茶爐坐,一來預(yù)備著茶水,二來也預(yù)備著萬一姑娘有什么事兒,招呼一聲也不怕她們聽不見。 屋子里統(tǒng)一起著地龍,暖烘烘的,茶爐的碳也不必燒的太旺,火舌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壺底,照的兩個小丫頭眼睛里亮閃閃的。 二人家境都不好,新衣裳都是跟著胭脂之后才有的穿,如今竟然還要有頭花了,這要放在一起,當真是想都不敢想。 梅朵一邊在腿上劃拉這兩日剛學的新字一邊感慨,“姑娘待我們可真好?!?/br> 蓮花就點頭附和,“跟著姑娘這么些日子了,別說打罵了,她都沒起過高聲兒!又好看又能干,估計天上的仙女也就這么著了!” 梅朵深以為然。 其實她們都算是簽了賣身契的,說白了就是奴才,打罵由人。外頭多得是給主子打死了攆出去的! 早前被買過來之前,她哪里敢想如今的日子?那都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的! 現(xiàn)在想來,得虧著沒死,得虧著忍住了人牙子的打罵,不然哪有現(xiàn)在的好生活? 兩個丫頭在外頭小聲說話,胭脂就在屋里琢磨那些材料。 先前看過的方子上說了:白芷祛風除濕,瓜蔞消腫散結(jié),白蘞清熱解毒,白芨生肌去垢,茯苓利水滲濕,藿香辟穢散濕,皆為去除黑斑、潤澤肌膚的美容良藥。而以豬蹄熬膏,則早已應(yīng)用在各色胰子、面脂、澡豆等中,可潤澤肌膚,防止干裂。 所以按理說,這個方子確實沒什么毛病,只是因為是一張舊方子,其中有幾味藥材的分量頗有爭議,光是書上列出來的就有三種之多,少不得要一一試過了。 打定主意之后,胭脂先取了一只豬蹄,加上兩大匙蜂蜜,小火慢攪熬成膏子,加入白芷等藥材各一兩,繼續(xù)用小火兒,最后直到它變成粘稠的,放在水中也化不開的膏子,這才?;?。 這還不能直接用,因里頭免不了有好些藥渣子,還得趁熱用粗紗布反復(fù)濾過,直到得到一貫細膩柔滑,沒有半點雜質(zhì)的濃膏,這才用細紗布蓋了,放到外頭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放涼。 第42章 三份黏稠的褐色藥膏一字排開,rou眼并看不出有什么分別,味道也都差不多,不過其中各有幾味藥材的分量不同。 這些藥材功效各異,分量的添減自然也會影響功效發(fā)揮,如此看來,或許三份方子都是真的,只是針對的問題不同罷了。 蓮花就問,“姑娘,咱們?nèi)齻€都賣嗎?” “還不知道管不管用呢,”胭脂自言自語道,“要是能有個人先試試就好了。” “姑娘且不必外頭找去,”聽清她的話之后,蓮花就笑了,“我娘面上便有許多斑,左右閑來無事,倒不如叫她來試一試。” “這怎么好?”胭脂覺得不好意思。 如今藥膏才剛做出來,究竟功效如何誰也不知道,且因加的都是藥物,萬一有個什么相沖相克的,鬧出來可就不好了。她自己倒是愿意試的,可惜面上雪白,哪里找得出一顆斑點? “怎么不好?”蓮花道,“我們娘兒倆這條命就是姑娘給的,莫說只是試一試藥膏子,便是出生入死也沒有半點怨言。再者,這些藥膏子材料珍貴,造價不菲,若是果然成了,我們哪里買得起?這么算,還是我們占了便宜呢!” 爭了半日,蓮花干脆就直接把她娘叫了進來。 王嫂子與她果然是母女,說的話也差不多,胭脂就道:“哪里是我救的?后頭安排的那么多,可不都是大當家的功勞?” 王嫂子就笑,“沒錯沒錯,可大當家的豈不就是姑娘的?早晚一家人,何須分的這樣清!” 這些人真是越發(fā)肆無忌憚了! 胭脂都記不清自己被多少人打趣了多少次,從原來的一提就臉紅,到如今的習以為常,還真沒隔多少天! 為防萬一,胭脂先只給王嫂子面上抹了指頭肚那么大塊,等了會兒,洗掉之后見沒發(fā)紅沒發(fā)癢才放心的全抹了。 王嫂子直道她太過小心,胭脂卻正色道:“嫂子不知道,好些大夫都說了,因各人體質(zhì)不一,保不齊就對什么有不耐之癥,輕則全身發(fā)紅發(fā)癢,惡心想吐,重的還會要命呢,哪里就敢疏忽了!” 王嫂子就肅然起敬,“果然是姑娘,再細心不過的?!?/br> 不過馬上就疑惑的問道:“那若是日后賣出去,難不成姑娘都要叫她們挨個試了再買么?豈不是瑣碎死?” 胭脂也嘆了口氣,“瑣碎些也是應(yīng)該的,你沒瞧那藥鋪,但凡賣藥的都是千萬個謹慎,就連我買的這些沒什么毒性的,也是簽了伙計拿出來的文書才能出門的。” 是藥三分毒,但凡跟藥材沾邊的,無一不是慎之又慎,生怕后頭鬧出什么事端。 王嫂子抹了幾天之后,面上斑痕果然淡了許多,她欣喜不已,蓮花也以為自家姑娘大功告成,誰知胭脂卻依舊不大滿意。 這期間,她看了許多醫(yī)書,大受啟發(fā),覺得醫(yī)術(shù)之神奇遠超想象。 就拿風寒來講,哪怕癥狀差不多,但卻也有可能因為年紀和起因的不同而需要各自開藥,哪里就能一概而論呢? 思慮良久,胭脂索性叫松枝去外頭貼了個告示,只說找面上帶斑者,不拘男女老幼,唯獨一條:須得身體健康。 既然要做,干脆做個徹底,她準備分門別類的試驗: 斑痕的形成大多分為先天和后天,先天倒罷了,后天又常分為因年紀衰老而自然形成的老年斑,短時間內(nèi)體質(zhì)變化而導致的急性斑痕,以及長期戶外風吹日曬所致。 胭脂琢磨著分成男女兩組,兩組之中再根據(jù)年紀和成斑原因分開三組,讓他們分別取一種藥膏涂抹一段時間,看最終效果如何。 如此一來,以后自己再做藥膏便可有的放矢,知道哪個方子對應(yīng)哪種斑痕,不至于惴惴不安。 且因為各人體質(zhì)不一,或許使用過程中會有不同反應(yīng),自己也可一一記錄在案,防止日后打官司。 本已打算替她記賬的梅朵和蓮花見她忽然這樣大張旗鼓的,都驚呆了。 “姑娘,您不都已經(jīng)做完了么?這又是哪一出?” “就是,”梅朵在心里飛快的算了一筆賬,登時有些rou疼,“您只說來人就給銀子,還叫石頭他們敲鑼打鼓大街小巷的吆喝,只一天就來了三十多號人,留了二十八個,這一個人五錢銀子,一百人可就是五十兩!” 哪怕已經(jīng)提前預(yù)計到了,可當她親口說出這個數(shù)字,還是一陣陣刀割似的疼。 五十兩銀子,那可是足足五十兩!都夠一個六口之家舒舒服服過一整年了!想吃rou就吃rou! 可如今,姑娘竟然要將它們拱手送給外頭那些不認識的人? 本來就將那些昂貴的藥膏免費給他們涂抹,如今,竟然還有額外送錢?! “對啊姑娘,”蓮花也道,“若是想看結(jié)果,只給他們藥膏,叫他們回家自行涂抹也就是了,何苦再平白費銀子?還要額外租院子,又要供應(yīng)一日伙食,這大半月下來,怕是一百兩銀子都打不??!” 一百兩! 梅朵眼前一黑,身子都跟著晃了幾晃。 胭脂早就料到會有人不理解,也不生氣,只是解釋說:“正值年底,誰家不忙呢?若是不給銀子,且不說會不會有人來,便是給了他們藥膏子,你敢說他們不會轉(zhuǎn)手賣了?回頭再欺瞞與我,誰知道真假?如今我給了銀子,就好比雇人,只將他們拘在院子里,飲食上也控制著,藥膏也叫他們按時定量涂抹,自然沒人不照做的。這樣得出來的結(jié)果才可靠?!?/br> 梅朵和蓮花都恍然大悟,覺得甚是有道理,然而……依舊心疼銀子。 好多銀子啊!她們姑娘掙錢可不容易,留著都能買好些衣裳了。 胭脂就笑,“銀子倒也不全白花,他們雖涂抹藥膏,可并不妨礙干活,只叫他們閑時都洗衣、做飯、劈柴、縫紉也就是了,鏢局里的活兒也接過來,咱們的人且去忙活旁的?!?/br> 這樣的話,他們頂多以為這家主人是個有怪癖的,倒也不會閑著胡思亂想。 聽她這么說完,蓮花和梅朵這才稍微安心了些,然后就開始絞盡腦汁的琢磨,回頭可以叫這些人干什么活。 可不能便宜了他們,姑娘花了這么許多銀子呢! 冬日里不少莊稼活兒都停了,也不好外出買賣,所以年根底下其實閑人不少,胭脂很快就找齊了人,依照計劃在靠外的位置租了套大院子,按照男女叫他們住下,然后一日兩次的涂抹藥膏。 蓮花也牟足了勁兒搜羅活計,男人們都干些諸如劈柴之類的重活,女人和孩子們就裁剪、縫紉、做飯,雖然都不勞累,卻勢必不肯叫他們平白閑著。 鏢局上下百十號人,整日摸爬滾打,衣裳被褥臟的破的格外快,光是洗衣縫紉的活兒就夠那些女人們干的了。若是再得閑,就縫荷包、打絡(luò)子,左右年下外頭也好賣。 后來蓮花索性又請胭脂叫了鏢局的木匠來幫襯,領(lǐng)著這些男人們做木工。 這下好了,回頭將那些做的桌椅板凳、荷包、鞋面賣出去一算,再加上省出來的開支,除了藥膏之外,不光胭脂給的銀子都收了回來,竟還略有盈余! 等梅朵得意的將賬本子交給胭脂看時,她當真是愣了半晌。 蓮花正經(jīng)挺激動,“姑娘,不如再開一家木行吧,左右鏢局里孫木匠閑著也是閑著,叫他帶幾個徒弟,還挺掙錢哩!有兩個男人跟著孫木匠打了兩天下手,不愿意走,哭著喊著要拜他為師哩!” 掙錢不易,如果沒有一技之長就只能賣苦力,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得不了幾個銀子,且也沒個保障,說叫人攆了就攆了。萬一年紀大了,或是有個病啊痛啊的,立即朝不保夕。可若能跟這個有本事的師父學了木匠的手藝,便是日后自立門戶也有指望,故而不愿輕易放手。 胭脂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你且叫我緩緩?!?/br> 孫木匠此人十分熱愛做木工,只是后來入了鏢局之后才漸漸擱下了,如今被叫出來做了幾天老本行,非但不覺得累,反而越發(fā)精神了。 他又不是那等敝帚自珍的,除了幾樣看家本事,并不攔著旁人學,過去這些天因有許多免費勞力打下手,速度格外快些,著實做了好些桌椅板凳和柜子。又趕上年末采買,賬本子上寫說十分好賣,扣掉本錢木料,統(tǒng)共得利九兩有余。 這個數(shù)字對尋常匠人而言已然十分出色了。 再算上那些女人們做的針線活兒,兩邊加起來竟也掙了十六七兩! 本來已經(jīng)做好大出血準備的胭脂看著平白多出來的一小堆銀錠子,就有些懵。 梅朵十分崇敬的看著蓮花,“到底是蓮花jiejie,果然有謀算,我是斷斷想不了這么周全的。” 蓮花也頗得意,又眉飛色舞的勸道:“姑娘,您是個菩薩心腸,卻不知人心險惡,許多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一日兩日倒罷了,若您一味善待,他們反而要得寸進尺,爬到您頭上作威作福呢。反而是這么緊巴巴的收著,既得了利益,又叫他們不敢怠慢。” 胭脂瞅了她一眼,就覺得這姑娘當真不愧是貧民窟里爬出來的,對揣摩人心爐火純青。哪怕從不主動欺負人,可也斷斷不會叫旁人欺負到自家人頭上。 想也是,她從不記事兒的時候家里就垮了,娘身子又不爭氣,故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是這個小姑娘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勇敢的承擔起照顧寡母、拉扯幼弟的重任。 在這個世道,孤兒寡母最容易受欺負,可她卻硬是挺了過來,若說一點兒心眼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胭脂不討厭蓮花的心機,相反,更多的還是欣賞。 她喜歡有主見的女孩子。 想到這里,胭脂就笑了,隨手從桌上捻了兩顆二兩上下的銀豆子,丟給兩個丫頭。 “罷了,這些日子也辛苦你們,瞧瞧,眼睛都熬眍了,拿著去給自己買些新衣裳、首飾、糕餅果子的,算是過年的紅封了。” 這么些日子相處下來,蓮花和梅朵都深知胭脂的為人,且又過年,故而也不推辭了,只是歡歡喜喜的謝了恩,美滋滋的琢磨等會兒給自己或家人添置些什么。 “對了,”胭脂又叫蓮花,“你將那乙字號的膏子給張掌柜送兩瓶過去,告訴她頭三日早晚各涂抹一回,干了以溫水凈面即可。三日后便只夜里涂抹,早起沖洗干凈,再涂抹面脂。” 經(jīng)過這大半個月的試驗,她已經(jīng)差不多確定了三種藥膏的功效。 三種藥膏都對先天的功效不大,甲字號對老年斑痕效果顯著,乙字號對張掌柜這種突然發(fā)作的斑痕有奇效,丙字號則更對癥于長期風吹日曬所出的斑痕,用后肌膚都明顯細膩潤澤。 甲字號和丙字號對男女效果差別不大,唯獨乙字號,十分貼合女子體質(zhì),男子使用的話雖不至于沒有效果,可卻大打折扣,并不盡如人意,想來就是藥方基調(diào)的緣故了。 蓮花應(yīng)了,笑道:“張掌柜都等急了,這幾日一天三遍打發(fā)人來問,奴婢這就去。” 眼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張掌柜面上的斑痕卻沒怎么見好,若不是實在抽不出空來,她都想親自過來做這批試藥的人了。 張掌柜不比旁人,蓮花親自去送,結(jié)果才剛出門沒一會兒就又跑了回來,沖胭脂擠眉弄眼的,“姑娘,大當家來了?!?/br> 梅朵也抿嘴兒笑,替趙恒倒了茶,不用吩咐就退去外頭守著了。 胭脂就問,“你怎么來了?” 趙恒笑笑,四下打量了,見屋子收拾的竟比鏢局那間還干凈整潔,“你這許多天都不回去,大家都十分掛念,又不好貿(mào)然打擾,聽王嫂子說今兒得空,便過來瞧瞧。” 鏢局和作坊雖然是各自獨立的,實際上兩邊往來的也很多,再加上這幾日斑都沒了,王嫂子難免回去同眾人說道,趙恒自然就知道了。 胭脂又拿了兩盤果子出來,見他面色還好,就問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