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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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鏢局的鴿子飛的也分外勤快,隔三差五就有幾只從各個方向撲棱棱落下來,過不了多久又撲棱著翅膀原路飛出去。 隨著趙恒出門次數(shù)的增多,鏢局上下的氣氛似乎也跟著緊張起來,連最愛玩鬧的盧嬌都不敢輕易說笑了。 胭脂知道自己并不正經(jīng)算是鏢局的人,這些事便不好開口,只是默默增加了煲湯的頻率,偶爾還親自下廚,燉些滋味醇厚的rou,炒些清清爽爽的菜蔬,做點兒家常點心什么的,等趙恒回來的時候就不聲不響的送到他院中石桌上。也不必進屋,反正過不多久,那些盤碗罐子就會干干凈凈的送回自己院門口。 兩人真正見面的次數(shù)很少,最多只是在門口或是哪兒偶然碰上,飛快的瞧對方一眼,然后我一句“當(dāng)心”,他一句“保重”的,說完了就沉默片刻,然后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連頭也不回的。 手底下的孩子們越來越能干之后,胭脂也輕松了好些,她開始找鏢局里最擅長針線的大娘學(xué)女紅。 大娘問她想做什么,胭脂想了會兒,“做個荷包吧?!?/br> 她想做個荷包,再繡上保平安的經(jīng)文和吉祥話,那人帶著出去,好歹有個念想,也是個牽掛,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靈驗了呢? 大娘先叫胭脂繡了幾針看,半晌沒說話,最后重重的嘆了口氣,“姑娘,你這得磨好幾年?!?/br> 胭脂知道自己母親去的早,女紅方面確實是耽擱了,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只是點點頭,“好,我學(xué)?!?/br> 學(xué)吧,現(xiàn)在開始,總有一天能看過眼去的。 胭脂是個聰明人,學(xué)起來又用工,連那教導(dǎo)的大娘也驚訝于她的進步,又心疼她手上扎的密密麻麻的針眼兒。 “我的姑娘,你既做的那樣轟轟烈烈的買賣,還這樣年青,便是想要一等一的針線,雇多少繡娘不成?哪里就要這樣磋磨自己!” 胭脂笑笑,“沒什么,閑不住,多學(xué)點兒東西總不吃虧。” 大娘卻笑了,“那荷包,是想送給大當(dāng)家的吧?” 胭脂一驚,臉騰地紅了,“誰說的?” “哪里還用人說?”大娘一看她這個反應(yīng)就知道猜中了,難掩得意的道:“大娘多大歲數(shù)了,什么沒見過?你呀,還是年輕了。這但凡有了意中人呀,嘖嘖,那眼神兒根本藏不住!” 胭脂咬了咬嘴唇,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到底沒否認,心里還有點甜滋滋的。 卻聽大娘又道:“再說了,你給大當(dāng)家送東西,大當(dāng)家時不時直勾勾盯著你那屋子瞧的事兒,鏢局里頭多少雙眼睛都瞧見了!” 胭脂:“……” 感情是因為這個,虧得您還說的自己神探似的! 等胭脂終于攢夠了一百兩銀子的時候,趙恒也在一個夜晚回來了。 她約莫趙恒也差不多該回來了,這幾日睡得就特別晚,這會兒剛聽見動靜就嗖的爬起來,胡亂披了皮襖、踩了鞋就出去了。 她沒有功夫在身,趙恒一下子就聽見了,兩人隔著幾丈遠站定,就這么看著對方,誰也沒先開口。 胭脂喘了口氣,不自覺帶了幾分欣喜和安心,“你,你回來啦?” 趙恒笑笑,眉宇間都沁了nongnong的愉悅,“回來了?!?/br> 說著又皺了皺眉,剛要上前又生生剎住,“天冷,你趕緊回去!別凍著了!” 這樣冷的深夜,怎么衣衫不整就出來了! 胭脂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卻見趙恒竟猛地退了一步,“你別過來,快回去!” “你躲什么?”胭脂越發(fā)覺得有古怪,索性跑了過去,結(jié)果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氣,不由得驚呼出聲,“你受傷了?!” 趙恒張了張嘴,嘆了口氣,忽然伸手把她抱在懷里,語氣復(fù)雜的說:“這樣不聽話,凍壞了吧?” 他本想靜悄悄回來的,不欲驚動任何人,省的叫上下都人心惶惶,誰知天不遂人愿,這姑娘竟傻傻等著。 “我不聽話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一下靠的這樣近,胭脂還有些害羞,本能的想掙扎,可是又怕碰到他的傷口,只好強忍著不動,“你傷到哪兒了?給我瞧瞧。” 趙恒就低低的笑,“男人的身子也要看?” 胭脂的臉紅的厲害,簡直開始呼哧呼哧冒熱氣,不過還是堅持道:“那你呢,你還,你還抱人家姑娘呢……” 說到最后,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哎呀,我到底再說什么呀!真是羞死人了! 趙恒笑的越發(fā)歡快,結(jié)果最后悶哼一聲,血腥氣更重了。 胭脂急了,“還笑,快進去,我給你包扎一下!” 趙恒卻依舊嘴犟,“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與你名聲有礙?!?/br> 胭脂一咬牙,抬腳狠狠碾了他的腳背,蚊子哼哼似的抱怨道:“要有礙,也早有礙了……” 連鏢局里做針線的大娘都知道了! 趙恒沒聽清,胭脂卻不肯再說了,只是下腳更重。趙恒疼的直哼哼,卻死抱著不撒手,最后心一橫,干脆直接抱著人回了屋。 胭脂一顆心砰砰直跳,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可等他放下了,又有點不知羞恥的失落。 進了屋,點了燈,胭脂這才看清趙恒的樣子: 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臟兮兮,青色的衣服后背處破了一大條,里頭緩緩滲出來的暗色液體染紅了一大片布料,還有的干脆吧嗒吧嗒滴到了地上。 胭脂看的喘不過氣來,眼眶都紅了,“你是傻子么,傷的這樣重還要攆人走,難不成就看見自己的后背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卻忘了,鏢局里還有一位常年都在的正經(jīng)大夫呢。 嘴唇發(fā)白的趙恒自知理虧,也不辯解,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別哭,你一哭,我這心里可比后背疼得厲害?!?/br> 胭脂咬著牙掐了他一把,又去取了金瘡藥和烈酒等物,“油嘴滑舌,什么時候也這樣不正經(jīng)了。有點疼,你且忍著?!?/br> 原本趙恒還有些擔(dān)心嚇著她,或是處理不好,誰知這姑娘手腳竟麻利的很,往下倒烈酒的時候眼皮都不眨一下,稍后的擦洗傷口、包扎也很快就完成,絲毫不比正經(jīng)大夫差。 趙恒疼的額頭上滿是冷汗,嘴唇越發(fā)白了,就這樣竟還有心思玩笑,“你什么時候竟還有這樣的手藝?這會兒卻不心疼我了?” 胭脂冷哼一聲,“早先我在小蓮村時,也時常替那些野狗啊野貓什么的包扎,家中過年的雞鴨哪只不是我宰?哼!” 其實是胭虎小時候皮得很,破皮流血常見的很,又請不起大夫,胭脂便學(xué)著處理,一來二去的,自然就熟練了。 趙恒知道她在生氣,也有些心虛,只是賠笑。 胭脂卻不理會,包扎完后就頭也不回的回去了。 回是回去了,可到底沒睡,天不亮又爬起來,去廚房熬了一大鍋補氣養(yǎng)血的湯羹,使出吃奶的勁兒全部抬到趙恒院子里,重重的放下就走了。 稍后,趙恒出門,登時就被院里那口幾乎能用來煮豬的大鍋嚇得面無人色。 這些,竟要全部喝完? 一月底,徐峰等人終于迎著大雪回來了,不光他們回來,同行的竟還有一個陌生人。 那人與趙恒差不多年紀(jì),生的俊秀不凡,行事瞧著卻比趙恒還狂野幾分。 趙恒見了他著實又驚又喜,“好兄弟,你怎么同他們一道來了?” 那人哈哈一笑,“偶然遇上,想著年底也沒個去處,就厚著臉皮過來了,大哥莫要攆我?!?/br> 徐峰就說:“唐爺說笑了,”又對趙恒道,“大哥,咱們這趟鏢走得有些不太平,來回遇上三撥人,回來的路上虧著唐爺出手相助,兄弟們才輕松了。” 徐峰口中的唐爺全名唐宮,與趙恒相識于武舉,相熟于行伍,乃是過命的兄弟,不過后來唐宮見沒得仗打,且官場黑暗,便憑著性子退了,轉(zhuǎn)頭就去快意江湖。 趙恒卻依舊待在官場,夢想為民謀福祉,又輾轉(zhuǎn)做到指揮使的職位,然而最后卻被人反咬一口,也是傷透了心,遂帶著上官的兒女開了鏢局…… 自從唐宮離開之后,兩人的聯(lián)系其實就少得很了,有時甚至一年都沒得一封書信,然而彼此間的感情卻依舊牢固的很。 鄰近除夕,趙恒本就記掛這個兄弟,正苦于沒法子聯(lián)絡(luò)上,誰知他自己先就跳出來了,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唐哥?”出來迎接的盧嬌一看見他就樂了,忙跑過去問好,“你這兩年去哪兒了?我們竟一點兒你的消息都沒有,偏偏這會兒跑過來,難不成是混不下去,特意過來蹭飯吃的么?” 眾人哄笑,唐宮也笑著點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竟被你這小丫頭猜中了,我瞧瞧,呦,幾年不見,竟長得這么高了,就是不知道功夫是不是也跟著漲了。” 盧嬌瞪眼,立即要同他比劃,被一群人七嘴八舌勸住了。 那邊胭脂剛拉著弟弟從頭到尾檢查了幾遍,確定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才放下心,剛好聽了這些話,也跟著笑,又問胭虎,“這人是誰?瞧著很是氣派,大家好像也同他十分熟悉?!?/br> “這位是唐宮唐爺,”胭虎眉飛色舞的說,“是大哥的兄弟,與四姐、五哥亦是舊識,徐二哥也同他見過幾回。姐,你不知道,他功夫竟好得很,我都不知道他同大哥哪一個更勝一籌了。這回多虧有唐爺幫襯,不然我們怕要吃苦頭了?!?/br> 胭脂剛要說話,卻見唐宮忽然朝這邊笑道:“自然是老趙功夫好些,我武舉的時候便是輸給了他!他是做到指揮使的人,我不過是個兵頭罷了,匹夫之勇,不值一提!且這回便是沒有我,諸位兄弟不也照樣將鏢壓得妥妥帖帖的么?不過錦上添花罷了,有什么好拿來說嘴的?!?/br> 胭脂姐弟就微微吃了一驚,這人好靈的耳朵,這樣遠竟然也能聽得見? 盧嬌噗嗤一笑,“嚇著了吧?唐哥的耳朵可是出了名的賊,先前打仗的時候,但凡有他在,敵人的馬蹄聲瞞不住,多少人馬,何等距離,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可曾裝備重甲,一聽便知!” 趙恒也笑著對他們點頭,顯然盧嬌說的是真話。 胭虎越發(fā)肅然起敬,胭脂雖然不大懂這些,可一聽就覺得非常厲害,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唐宮虛虛一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是我妹子!”盧嬌麻利的說:“六弟的jiejie,幾個月前剛到,最是溫柔賢淑又能干的。” 胭脂給她夸得無奈,只好對唐宮道:“唐大哥見諒,四姐只愛亂講,不過糊口罷了?!?/br> 唐宮卻笑道:“嬌嬌我最知道,旁的倒罷了,嘴里從無半句虛假的,江姑娘且不必過謙?!?/br> 且不說別人,他這話一出,盧嬌就有些心虛,心道唐大哥,你久不在此地,故而不知道,如今世道變了,不光我,便是你那推心置腹的結(jié)義兄弟,也早就不是什么耿直的心腸…… 第40章 鏢局上下都忙活起來,晚間置辦了好大一場接風(fēng)宴,內(nèi)外擺了幾十桌,上到幾位鏢頭,下到打雜掃地的,均有一席。 眾人談笑風(fēng)生,又講些逸聞趣事,好不快活,一直鬧到四更天方畢。 雖然鬧得兇,不過大家都有分寸,并沒有喝醉。晚飯結(jié)束后,趙恒跟唐宮兩個人一起去屋里說話。 “江湖上都傳遍了,聽說三當(dāng)家的反了?”唐宮接了趙恒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出什么事兒了?” 自家兄弟自己知道,趙恒從來都不是容不下人的,不然頭一個反的就該是他了。 趙恒也不瞞他,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明白了,唐宮聽后就把大腿一拍,一副我早說什么來著的樣子。 “以前我就說過,你這什么事兒都自己抗的性子不好,屁事兒不往外漏一點兒,若是碰見二當(dāng)家他們那種明白人倒也罷了,自然領(lǐng)你的情??商斓紫禄熨~人不也挺多的么?你不說,饒是沒了半條命,人家還以為你占了貪大的便宜呢!當(dāng)年那娘們兒反咬你一口,若是我還沒走” “事情都過去了,”趙恒打斷他,“再說,你不也給我出氣了么?” 唐宮一挑眉,“呦,你都知道?” “除了你,還有誰會做那樣的事?大半夜給人剃頭,脖子上割破皮的,家里都砸的稀巴爛,墻上還潑狗血……”趙恒笑著搖頭,有些無奈。 “我就是瞧不上他們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熊樣兒!一窩子男盜女娼狼狽為jian,當(dāng)初若不是你瞧在同僚面兒上出手,那潑婦早死了!她倒好,給人一嚇就反水,污蔑你非禮,叫你遭人恥笑!倒不如當(dāng)時就叫嚷出去,是生是死且由她!”唐宮越說越氣,額頭上青筋都起來了。 趙恒苦笑一聲,也有點后悔,“這點我倒是不如你果決,不過都這么些年了,如今想改也改不了了?!?/br> 唐宮嗤了一聲,拿指頭點著他,“哪里是改不了,我看是不想改?!?/br> 頓了頓又道:“早前那郭賽我也見過兩回,如今回想起來,確實有些陰沉,心思又太重了,即便這回忍下去,發(fā)作也是早晚的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