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不等蘇老太太回答,老侯爺自己先落了一句:“不可能?!?/br> 言罷甩袖走了出去。 蘇老太太聽見了老侯爺說的話,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倒在了榻上。 程祈寧一直站在一旁看著,看見祖母這樣,心里不由得一陣心疼,忙到了榻邊,將身子瘦小無比的蘇老太太抱在了自己的懷里。 趙氏看著這場面也有些不忍,在她剛嫁進東寧侯府的時候,老侯爺看起來是一副渾然不在乎蘇老太太的樣子,比起蘇老太太,他似乎更喜歡自己的那些個妾室。 是以趙氏一直覺得老侯爺對蘇老太太并無太多的感情。 可是誰能想到這次她們回到東寧侯府來,這老侯爺竟然是像是轉(zhuǎn)了性一般,對已經(jīng)癡傻的蘇老太太呵護備至。 趙氏根本琢磨不出來老侯爺?shù)降自谙胧裁矗降资菍λ钠牌徘樯盍x重,還是滿不在乎。 只是今日,老侯爺既然說了不讓她們把蘇老太太帶走,做小輩的,自然沒法去忤逆長輩。 趙氏到了程祈寧的身邊,一同看著正在默默流淚、還緊拽著被角的蘇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婆母先在這兒等著,再等些日子,我讓長闋親自去接你?!?/br> 趙氏哄著蘇老太太的語氣像是在哄著小孩子。 程祈寧抱著蘇老太太,聽見自己母親的話,心里頭卻更是傷心難過。 母親說再過一些日子讓父親親自來接祖母,可是再過一些日子……又是到幾時? 分明是一個永遠也實現(xiàn)不了的承諾。 門簾忽然被人掀開,身形修長若竹的白衣男人走了進來:“我娘和我爹過來了?” 程祈寧抬頭看見了來人,喊了聲:“爹?!?/br> 程子頤看著在榻上流淚的蘇老太太,擰眉快步上前,輕聲問道:“我娘親這是怎了?” 趙氏的語氣十分低落:“老太太說是想要同咱們一起走……但是公公他不讓。” 程子頤凝視著蘇老太太的淚臉看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我去同我父親說。” 他小的時候,常見自己的母親因為父親寵愛旁的小妾而獨自垂淚。 如今他看見了蘇老太太流淚的樣子,程子頤便像是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時候,又看見了那時候母親對窗垂淚的樣子,埋在心里的對老侯爺?shù)穆裨箖A巢而出。 父親既然不能善待母親,便沒道理再強行將母親留在東寧侯府。 雖說母親癡傻了,可是這些時日,程子頤看著自己母親的樣子,卻覺得母親行事并無出格的地方。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韶京了,一直因為不能盡孝于自己的母親而心懷愧疚,如今終于有了機會,程子頤倒是更希望能夠?qū)⒆约旱哪赣H帶走。 母親留在東寧侯府也并不快樂。 程子頤舉步往外走,卻并未在府中尋到老侯爺。 下人們說,老侯爺出門了。 程子頤回到了谷露居同趙氏說了一聲,便穿了件披風策馬出了侯府,想要到西市找找老侯爺。 他要把話同自己的父親說清楚,讓自己的母親跟在他的身邊。 …… 在程子頤離開之后又一個時辰,他還沒有回來。 這時候蘇老太太已經(jīng)被程祈寧哄著在架子床上睡下了。 而程祈寧與她的母親則是對坐于窗下。 趙氏被蘇老太太的事情一攪和,心里只記掛著出門去的程子頤,早就忘記了自己來谷露居,是想找女兒囑咐囑咐和唐堯有關(guān)的事。 等了許久不見程子頤回來,趙氏的心里忽然有些發(fā)慌。 她的左眼皮一直在跳,趙氏的手指不住摩挲著,不知為何自己今夜心里這般不安生。 這個時辰,已經(jīng)夜深了……程子頤雖說出去是去找老侯爺了,但是怎還不回來? 是沒找到老侯爺,還是說找到了沒能和老侯爺談妥?趙氏心里有著惴惴不安。 看了眼坐在自己對側(cè)的女兒,程祈寧正托著腮往窗外看著,眼瞼低斂,像是稍有困意,趙氏出聲道:“念念,若是困了,便先去睡吧,到娘親的屋子里睡。” 這個時辰,放在往日,程祈寧已經(jīng)入睡了,她倒是真有些困。 “娘親要一直等著爹爹回來嗎?”程祈寧問道。 趙氏頷首:“不等到你爹回來,我這心里有些不安生。” 而且等著程子頤回來了,他們兩個許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蘇老太太這件事,今個兒晚上許是很晚才能睡。 他們能熬,女兒尚在長身體的時候,斷然是不能熬這么久的。 “念念先去睡吧,別陪著娘親等了,你還小,熬不住?!?/br> 程祈寧點了點頭:“那娘親也別等到太晚。” 允星帶著程祈寧往趙氏的院子走,尚未走到門邊,這門簾卻被一個從外頭走進來的人掀開,來人是個面生的丫鬟:“二夫人,姑娘!二爺他受傷了!” 程祈寧往外走著的步子猛地頓住,便是方才還有些瞌睡,現(xiàn)在也像是一桶冷水劈頭澆下,無比清醒:“我爹現(xiàn)在在哪兒!” 胳膊忽然被人捉住,程祈寧側(cè)眸看了一眼,是趙氏。 趙氏那雙向來清澈無比的眸子現(xiàn)在有些充紅:“二爺現(xiàn)在在哪兒?” 小丫鬟忙道:“二爺現(xiàn)在在西市的如意酒樓,說是傷了胳膊,但是并無大礙。” 趙氏松開了攥住程祈寧的胳膊的手,飛快跑了出去。 而程祈寧也跟在趙氏的身后出了院子。 趙氏的步子很快,程祈寧小跑著跟著趙氏一直跑到了侯府正門,在趙氏之后上馬車的時候已有些氣喘吁吁。 而今趙氏滿心都是程祈寧,在馬車到了如意酒樓之后,立刻跳下了馬車,而后沒有管顧同自己一道來的程祈寧,自己先往二樓跑去。 程祈寧被自己的娘親撇在身后,倒是不惱。 只是她也著急去看自己爹爹的狀況,不等小丫鬟們將踩凳拿過來,便跳下了馬車,往如意酒樓的二樓走。 如意酒樓是間三層的酒樓,二樓三樓有單獨的雅間。 此刻的三樓,七皇子正與薛平陽相對而坐,兩人坐在窗邊,因而當趙氏與程祈寧相繼下車的時候,他們二人都看見了。 薛平陽原本正在啜飲著茶水,現(xiàn)在動作卻是一頓。 七皇子挑眉而笑:“方才聽說街上有打斗,似乎東寧侯府的程子頤受了點傷?!?/br> 七皇子的唇邊含了點輕蔑:“不過是點小傷而已,瞧把程夫人和程子頤那女兒急成了什么樣子,果然是婦人,這點事便慌到不行,不足以謀大事?!?/br> 薛平陽斂眉,問道:“殿下可有在乎的人?!?/br> 七皇子在指尖晃蕩著的酒杯忽然一停,很快又嗤笑一聲,而后壓低了聲音說道:“在乎的人?我還是更喜歡那萬人之上的位子。” 他冷笑:“人是會老、會死、會變心的,權(quán)力才是不變的?!?/br> 薛平陽唇邊淡淡笑開:“臣敬殿下一杯?!?/br> 見七皇子的酒杯中的酒水將盡,薛平陽拿起了桌上的酒壺給薛平陽斟上。 他捏著酒壺的指尖微動。 而七皇子看著薛平陽給他倒酒的動作,狹長的眸子瞇了瞇,幾乎要飛入鬢里。 第079章 薛平陽斟了滿滿一酒杯的酒, 放下酒壺,兩手托著酒杯朝上,笑意溫和:“請。” 七皇子唇角勾笑, 動作利落地將酒杯接過, 一飲而盡。 他仰面飲酒,動作瀟灑, 酒灑前襟而不顧, 放下酒杯時,酒杯中已空空如也。 七皇子咋舌了幾下, 猶在回顧酒味,而后大笑:“經(jīng)了薛兄的手的美酒, 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薛平陽垂下頭,笑容很淺。 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膝頭輕點, 一下, 兩下, 三下。 點到第三下的時候抬起頭:“七皇子該歇會兒了?!?/br> 七皇子應聲倒在案上, “哐”然一聲,琉璃酒杯被掃落在地。 薛平陽嘴角的笑意更甚,起身往門邊走。 雅間的門開了又關(guān)。 就在薛平陽走出雅間之后,原本伏在案上的七皇子卻是身子微動,原本緊貼著桌案面的臉側(cè)過去, 瞧著雅間木門的方向。 他唇角微微上勾,眼中的笑意卻格外陰冷:好一個薛平陽! …… 程祈寧跟在自己娘親的身后往二樓去,步子慢了一些, 很快跟丟了趙氏,走上二樓瞧著間間緊閉的屋子,渾然不知哪個才是她要去的。 “程二姑娘?!鄙砗笥腥嗽趩舅?。 程祈寧回轉(zhuǎn)過身子去,便看見從木樓梯上走下一人。 看見了這張清俊的面容,程祈寧倒是認得,福了福身子:“薛公子。” 薛平陽沖著她笑笑:“程二姑娘為何深夜來到此處?” 眼下時辰不早,百家入夢,程祈寧會出現(xiàn)在這里,實在是有些奇怪。 亦有些擔心。 程祈寧淡淡一笑,自家家事也不方便來同外人說起,剛想說什么話搪塞過去,身邊忽然多了一道聲音。 “薛公子?!碧茍騺砹?。 薛平陽臉上的笑立刻變了種滋味。 “唐堯!”程祈寧見唐堯過來,眉目間的笑意消散去,十分焦灼,“你有沒有見過我爹?” 薛平陽看了程祈寧一眼,她對他是笑著的,卻沒對唐堯笑。 但是他的心里并不是個滋味。 因為程祈寧對他的笑容,禮貌且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