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平日出門的時候都是被宮女太監(jiān)指引著，李棠如走出去了幾百步，就覺得自己面前的路有些眼生，不太認(rèn)識。

    廖春臺這一處常用來設(shè)宴，沒有宴會的時候，她也鮮少來這里，自然是不認(rèn)識的。

    再加上宮里頭的建筑大多都是金碧輝煌、綠樹紅墻，差不多樣子，李棠如一下子也分辨不出來自己是走到了哪里了。

    這時候她的身邊經(jīng)過了一個托著銀盤的宮女，李棠如立刻拽住了這個宮女的袖子：“這是哪兒？”

    態(tài)度仍是她一貫的趾高氣昂。

    小宮女唯唯諾諾地抬眼看著李棠如，而后立刻恭敬地垂下頭去：“姑娘可是迷了路了？婢子可以將姑娘帶回去。”

    見宮里頭無人不識她李棠如，李棠如感覺自己被取悅到了，語氣柔和了不少，但是態(tài)度仍舊是高傲的：“你把我?guī)У轿业男袑m里頭，別走正道，我現(xiàn)在身上不小心弄傷了牛乳，容易被人看見，找條偏僻的小道兒，將我?guī)Щ厝?。?/br>
    宮女猛地點點頭：“是了，婢子這就將姑娘帶回去，姑娘盡管跟著婢子過來?！?/br>
    李棠如滿意地跟在了那個宮女的后頭往前走。

    這宮女走的路都是她沒走過的，周圍的環(huán)境看起來也都是些不熟悉的，李棠如的心里很是滿意，對這頗為機靈的宮女更是滿意，說了句：“你這個宮女倒是機靈，不然今后就來伺候我吧?！?/br>
    “多謝姑娘夸獎?！睂m女始終垂著頭，并沒有因為李棠如的一句承諾而感恩戴德，只垂著頭飛快地繼續(xù)給李棠如帶著路。

    李棠如見這宮女有些不知趣，倒是也沒多說什么，唇邊笑開了一絲不屑，繼續(xù)跟在宮女的身后往前走。

    她這心里還盤算著呢，方才不僅沒能讓程祈寧出了丑，還讓她自己受了氣，待會兒可得好好找個法子討要回來。

    正想著，到了一片還算是熟悉的低矮瓦片房跟前，李棠如頓住步子，看著這些破舊的小房子，忽然斥罵了一聲：“你怎么把我?guī)У竭@種地方來了？”

    宮女忙道：“姑娘咱們就是該走這兒的，姑娘不是說自己不想被人看見嗎?！?/br>
    李棠如的神情松動了些，對這小宮女的話倒是沒生出太大的懷疑來。

    “你快些走?！崩钐娜缬址愿懒艘痪洹?/br>
    她是真的有些著急，她現(xiàn)在的身子……似乎有些不對勁。

    臉上發(fā)熱發(fā)燙，像是起了高燒，但是又不是生病的那種難受滋味，心里像是有千百知小螞蟻在爬，有小鉤子在撓著，心底有些躁動，有不知道她自己這是在渴求著什么。

    李棠如現(xiàn)在只想回自己的行宮里頭，換身衣裳之后然后去找個太醫(yī)看看。

    這之后，她還著急著要去找自己的姑母，討要個意見，總得出一出她心頭的氣！

    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李棠如漸漸有些看不清小丫鬟把她往那里帶，好像上了一階高臺，然后一扇門就在她面前了。

    小丫鬟的聲線略略有些發(fā)抖：“姑娘，你到了?！?/br>
    “到了啊……”李棠如飛快地走了進去，進了門，撲面而來的酒氣與屋子里的潮濕氣息卻讓她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不是她的屋子……

    李棠如迅速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這門怎么打也打不開。

    忽然感受到了身后欺近的酒氣，李棠如的身子一顫，扒著門板，癱倒在地。

    ……

    皇后娘娘在廖春臺主持著宴會，正托著個雨過天青色的茶盞慢慢地啜飲著茶水，看著一個小宮女匆忙走了過來，她的眼中一亮，將茶盞放了下去。

    等著小宮女到了她身邊，這宮女說了句：“娘娘，你吩咐的，都做好了?！?/br>
    皇后娘娘心中大悅，忽然抬眼看著坐下的趙氏一眼。

    她有好些年沒見趙氏了，今個兒看著趙氏穿著一身束腰的碧色襦裙走過來，一晃神竟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可是抬手撫上了自己眼角的細(xì)細(xì)皺紋，皇后娘娘才恍惚間回過神來，不是她回到了年少的時候，而是趙氏這么多年根本就沒怎么變樣。

    依舊是當(dāng)年的秾艷之姿，女人看了都移不開眼。

    怪不得能被程子頤寵愛了這么多年。

    至于趙氏那個女兒……趙氏的女兒生得也美，她曾經(jīng)覺著趙氏的容貌已經(jīng)算是頂尖了，可是等著瞧見了程祈寧的面容，方才知道人外有人。

    那女孩承襲了她爹娘容貌上的長處，現(xiàn)在十三歲臉上還帶著點稚氣，就已經(jīng)足夠驚艷，等著日后張開了，還不知得是怎樣的禍國殃城的絕色。

    不過……趙氏與程子頤不是罪寵愛她們的這個姑娘嗎，她倒是看看等著今個兒過了，趙氏和程子頤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等到了那時候趙氏cao心著自己閨女的事兒，還不得一日比一日衰老？

    皇后娘娘從趙氏的身上收回目光，笑著點頭對那個宮女說道：“這事做的很好?！?/br>
    只是心里還有些不放心，皇后娘娘還是想讓事情做到萬無一失的地步，她又問：“可是將程家二姑娘帶到冷宮那邊去了？”

    “帶過去了?！睂m女點頭。

    皇后這才安了心，從袖中拿出了一塊圓玉，遞到了宮女的手心里：“這會兒，你再到冷宮那里，替本宮將這個交給冷宮里的婉才人?！?/br>
    這宮女已經(jīng)將程祈寧帶到了冷宮那邊的一個荒廢的屋子了，那這宮女的作用也沒了，她知道自己的謀劃，留不得了。

    圓玉一送到婉才人手里，婉才人就會明白她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唇邊抿開笑意，如此以來，就算事情出了任何的差錯，沒有了這個宮女指正，事情也追究不到她的身上。

    而若是有人追究到這個宮女的死因……那可也不是她做的，是婉才人做的。

    不管發(fā)生什么，她都能全身而退。

    宮女應(yīng)了“喏”，手握著那塊圓玉，這才離開了。

    離開了廖春臺，這宮女臉上的神色卻是一變，飛快地移步往與冷宮相反方向的西側(cè)去了。

    ……

    在宮女走后，皇后娘娘琢磨著差不多到了時候了，忽然笑著同坐下的趙氏說道：“聽聞程夫人向來疼愛自己的小女兒，現(xiàn)在瞧著程夫人這心不在焉的，可是想女兒了？”

    趙氏的身子頓了頓，她心不在焉的原因倒是被皇后娘娘給看出來了。

    今日這皇后娘娘擺的宴席有些不同尋常，不僅男女分席，竟然還讓那些小姑娘們同她們這些已婚的婦人分開了，要知道往常日子她去赴宴，向來是把女兒帶在自己的身邊才安心的。

    不過趙氏聽見皇后娘娘主動同她說話，眸光倒是變了變。

    旁人不知道，她一個女人，心思向來細(xì)致，當(dāng)初皇后娘娘未嫁給還是太子的大楚皇帝的時候，有事沒事就喜歡往程家跑。

    這事讓趙氏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太舒服，就算是皇后娘娘入了宮，這件事還是哽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只是這皇后娘娘到底是身份最貴，趙氏倒是也不敢失了禮儀，忙道：“是有些掛牽，不過臣婦的小女懂事，倒是也并未太過擔(dān)心?！?/br>
    “若是掛牽著，就去看看?！被屎竽锬锷跏巧平馊艘獾匦χf道。

    趙氏輕輕蹙了蹙眉。

    她總覺得現(xiàn)在皇后娘娘面上的笑容有些奇怪。

    好像帶著幾分急切的催促？

    只是皇后娘娘催促著她去看看程祈寧，趙氏的心倒是提起來了，說道：“臣婦先替女兒多謝皇后娘娘關(guān)心?！?/br>
    皇后娘娘但笑不語。

    看著趙氏的背影，皇后娘娘的唇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待會兒趙氏這張一向?qū)櫲璨惑@的嬌媚面容上，會出現(xiàn)怎樣的焦灼神色。

    ……

    趙氏在到了小姑娘堆兒里頭的時候，并未看見程祈寧，心下立刻一跳。

    在后宅待慣了，趙氏自然自然知道這種宴會上人多事多，也是出事的好時候。

    忙找了位小姑娘問了問，趙氏才知道她的女兒同大兒子都在后花園，忙不迭趕了過去。

    在花園的石桌邊找到了程祈君與程祈寧，趙氏這才松了一口氣，她這時看見了同程祈寧待上塊兒的寶珠公主，忙對寶珠公主行禮：“臣婦見過公主。”

    寶珠公主喜歡程祈寧，自然對這個與程祈寧有著四五分相像的溫柔婦人很有好感，忙擺手道：“夫人不必多禮?！?/br>
    還將座位讓出來讓趙氏坐下。

    見趙氏來了，幾個小輩兒倒是都不坐了，趙氏瞧著這群孩子們知道敬長，溫柔笑笑：“你們怎么不去前面吃些東西呢？在這里做什么？”

    程祈君的眸光波動了一下，對趙氏說道：“娘，這事等回府之后我再同您說?！?/br>
    這里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寶珠公主睨了程祈君一眼，雖說方才程祈君處理事情的手段讓她隱隱有些欣賞，但是她還是覺得看程祈君不順眼：“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搞什么神秘嘛？”

    寶珠公主的小腦袋湊到了趙氏耳邊：“夫人，我同您講?！?/br>
    趙氏笑得很是溫柔，她知道這寶珠是女兒在韶京的好朋友，也曾瞞著程祈寧，同有時會跟著程祈寧入宮的陳嬤嬤打聽過寶珠公主是個怎樣的孩子。

    陳嬤嬤同她說寶珠公主的性子很好，趙氏素來信賴陳嬤嬤的眼光，對寶珠公主的印象也就極好。

    現(xiàn)在見寶珠公主雖說是大楚皇帝最寵愛的小女兒，卻知道把座位讓給她坐，趙氏更是喜歡，點了點頭，聽著寶珠公主對她耳語。

    寶珠公主倒是沒把事情說的特別清楚，只說是宴席上有些讓她和程祈寧不舒服的人。

    程祈君擰著眉看著趴在自己母親耳邊說話的寶珠公主。

    他又偏過頭去，叫來了自己身邊的小廝，問了問目下的時辰。

    有母親在這里，程祈君倒是想先離開片刻，他想去找找唐堯，以知曉唐堯今日會囑咐他到底是為了何事，想知道唐堯到底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問了小廝，得知了離著李棠如離開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又兩刻，程祈君同趙氏說了幾句，叮囑自己的母親要同meimei待上塊兒，自己移了步子去找唐堯。

    寶珠見程祈君離開了，忽然也抬腳跟了上去。

    她還對李棠如到底是懷了怎樣的心思感到好奇呢，總覺得程祈君像是知道什么，跟著程祈君說不定就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祈君想甩開寶珠公主，但是寶珠公主就是黏在他身后。

    程祈君向來是一個不愛惹麻煩的性子，被寶珠公主這么跟著，很快便皺著眉頭想趕寶珠走。

    最開始見寶珠公主的時候的場景他還記得，先入為主地便將寶珠公主同麻煩事掛在了一起。

    只是在說了兩句趕不走之后，程祈君很快也便懶得再說了，默不作聲地放快了步子。

    寶珠公主笑吟吟地繼續(xù)跟著程祈君。

    ……

    皇后娘娘捏著盞摻了蜂蜜的甜茶喝著，正等著小姑娘們在的那邊發(fā)現(xiàn)了程祈寧不見了熱鬧起來，卻沒想到趙氏去了許久了，還是沒個動靜。

    心里覺得有些不對勁，皇后娘娘忙吩咐了個宮女去趙氏那邊看看。

    宮女很快回來，同皇后娘娘說道：“娘娘，程夫人正同她的女兒在廖春臺的小花園里賞花呢。”

    皇后娘娘手中的茶盞差點從她的手中滑落，她頗覺不可思議地又問了句：“在廖春臺的小花園里賞花？和誰？”

    宮女只當(dāng)皇后娘娘是沒聽清楚她的話，又拔高了聲音，咬字清晰地說了句：“程夫人是同程二姑娘，在小花園賞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