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對祝芊月作揖行禮：“祝姑娘?！?/br>
    祝芊月在心里暗哂：他們二人約在桃花林私下相見已經(jīng)是不知禮數(shù)了，這鄭景林偏要做出一副禮數(shù)周全的樣子，倒是有些好笑。

    不過，這不也正說明了他對她的珍重嗎？哪像是那程祈峰，在茶樓里就對她動(dòng)手動(dòng)腳。

    祝芊月裊裊娉娉走過去，在離著鄭景林兩三步的地方站定，溫溫婉婉地開口道：“鄭公子有何事？今日公子與小女子私下見面，實(shí)在算不得妥當(dāng)，不若快些將話說完，也好快些離開，免得被外人看見，弄壞了名聲?！?/br>
    “祝姑娘還不知在下心意嗎？”鄭景林笑得溫文儒雅，“那些信，姑娘可是都收到了。”

    聽著鄭景林的話，祝芊月的耳后根有些發(fā)紅：“是收到了?！?/br>
    “祝姑娘冰雪聰明，在下的心意，難道還不明白嗎？”

    鄭景林瞇著眼看著祝芊月臉上的紅霞，語氣溫柔似水，心里卻在猜測這祝芊月臉紅是真的感到了羞怯，還是裝出來的。

    他叫她出來到底是為了些什么？祝芊月來赴約的路上心里雖已有千百種盤算，可是她畢竟也只是個(gè)嬌滴滴的小姑娘，第一次大著膽子私會(huì)外男，心里還是有些慌的，不知道自己要回應(yīng)鄭景林些什么。

    她那古板的姑母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恐怕定會(huì)將她禁足好幾個(gè)月！

    祝芊月有些局促地左看右看：“鄭公子，我們不若再換個(gè)偏僻些的地方說話？”

    鄭景林舔了舔嘴唇，若不是知道祝芊月自視頗高，他還以為她這是在向他做某種邀請……

    壓下了心頭躁動(dòng)，鄭景林笑笑：“此處便足夠僻靜，姑娘不必?fù)?dān)心?！?/br>
    今日他與祝芊月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連這幾日常與他在一起的薛平陽也只以為他是到青麓書院去了。而這個(gè)桃花林一向少有人至，這個(gè)時(shí)辰是正午，更不可能有人過來。

    再說了，就算真的有人看見了，他本就已經(jīng)聲名狼藉了，名聲再糟糕些也糟糕不到哪兒去，壞的也是這祝芊月的名聲，他何需在乎？

    聽了鄭景林安慰的話，祝芊月的心仍是高高提起，未能放松分毫。

    她腳上穿著的兩只粉色繡鞋并在一起輕點(diǎn)，又不安地在地上畫著圈，一副小女兒情態(tài)：“鄭公子不如當(dāng)下就將事情明明白白地同小女子說清楚吧，芊月愚鈍，不解信中之意?！?/br>
    鄭景林心里冷笑，他那信已寫的足夠露骨，祝芊月怎會(huì)不解他的心思，這般欲擒故縱的態(tài)度，還真是令他倒胃口。

    想到了他自個(gè)兒的計(jì)劃，鄭景林壓下了自己心里的嫌棄，對祝芊月說道：“那在下便說與姑娘聽?！?/br>
    “在下冒昧。”

    “在下傾慕姑娘?！?/br>
    “愿娶姑娘為妻?！?/br>
    ……

    在聽了鄭景林的幾句無比真摯懇切的話之后，祝芊月的身子卻僵住了。

    最想要的東西就這么沒有費(fèi)多大力氣就找到了，美夢成真，祝芊月忽然生出了nongnong的不真實(shí)感。

    可是等她抬眼看著眼前俊臉帶笑的鄭景林，看著桃花林里落英紛紛，明白過來一切都是真的，當(dāng)下想找個(gè)無人的地方，哭一場，笑一場，放聲尖叫。

    鄭景林抿著唇等著祝芊月的回應(yīng)。

    以他這些時(shí)日的觀察，祝芊月就是個(gè)愛慕虛榮又有些小聰明的女子，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這么大的餌都放在她的面前了，沒道理不上鉤。

    耳邊突然傳來了怯生生的一聲詢問：“鄭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鄭景林的神情無比莊重，“婚姻之事，在下不敢兒戲?！?/br>
    一邊在心里笑開，婚姻于他就是兒戲，前不久他還在一個(gè)花娘的床上說要為她贖身子，惹得那個(gè)小妖精孟|浪了許多，女人就是喜歡聽這些甜言蜜語。

    他是鄭國公義子，未來的鄭國公，這祝芊月不過是一個(gè)外室生的庶女，如何般配得上他？還是程祈寧更有資格。

    不管樣貌、身段還是家世，祝芊月都遠(yuǎn)不及程祈寧。

    祝芊月咬唇，長長的手指摳進(jìn)了自己的掌心，強(qiáng)迫眼下太過激動(dòng)的自己冷靜下來。

    良久之后，她復(fù)抬眼，看著鄭景林：“小女子并非對公子無意，只是小女子出身卑賤，公子雖對小女子有情，可小女子尚有擔(dān)憂，不知鄭國公是否愿意公子迎娶一個(gè)出身卑賤的女子?！?/br>
    “此事無妨?！编嵕傲衷缇土系搅俗＼吩聲?huì)這樣逼問他，笑著回答道，“家父對在下的管教雖嚴(yán)，但卻早就說過，要在下娶一小戶女子，說是如今國公府門楣太大，聲勢太過顯勝，怕惹來圣上猜忌，因而不打算找高門聯(lián)姻?！?/br>
    他忽嘆氣道：“在下只擔(dān)憂……姑娘會(huì)因?yàn)橐恍┝餮则阏Z，拒絕在下?！?/br>
    他急著表白：“在下之前可能是浪蕩了些，可是那是因?yàn)樵谙挛茨軐さ较胍嫘膶Υ耍羰枪媚锱c在下共結(jié)連理，那在下定然不會(huì)再做錯(cuò)事?！?/br>
    見祝芊月垂著腦袋久不應(yīng)聲，鄭景林心里有些不踏實(shí)，走上前，眼中映入了祝芊月纖細(xì)修長的脖頸，白皙的耳尖還帶著微微的紅。

    鄭景林的心里了然，大為振奮，大著膽子繼續(xù)往祝芊月身邊走：“姑娘可還有什么疑慮？

    他的手悄悄繞到了祝芊月身后，將祝芊月的身子帶入到了自己的懷抱，聞著祝芊月身上的馨香，倒有些意亂情迷，情話就這么出了口：“若是你還有疑慮，盡管都同我說，我雖不才，卻會(huì)竭盡全力，將你的那些疑慮一一清除，只為換你心安。”

    祝芊月心尖本就狂喜，耳邊忽然又傳來鄭景林呼吸間吞吐的溫?zé)釟庀?，不由得有些腿軟?/br>
    她用小手去推鄭景林的胸膛，又被鄭景林拉住胳膊往前一帶，腦袋立刻撞入了鄭景林的胸膛。

    鄭景林的手隔著一指的距離在祝芊月的后背上由上至下流連，之后停在了祝芊月的發(fā)上，手指一動(dòng)就摘下了她頭上的幾點(diǎn)桃花。

    他在祝芊月即將掙扎著要將他推開的時(shí)候，松開了手，又在祝芊月面前攤開了手心：“祝姑娘，你看看，桃花都落到你的肩頭了?！?/br>
    “人面桃花相映紅?！编嵕傲挚粗中闹械姆勰鄣奶一ɑò?，搓了搓手指碾碎在了指尖，可是心里想的卻不是祝芊月。

    祝芊月嬌羞地低下頭去。

    鄭景林再度開口問祝芊月：“祝姑娘讓在下今日就說清楚，那在下可否也請祝姑娘，現(xiàn)在就給個(gè)答復(fù)？”

    許是桃花林漫天桃花的情境動(dòng)人，又許是鄭景林承諾的一切太過美好，祝芊月忽然就被沖昏了頭腦，伸出手去，輕輕擁住了鄭景林的腰，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桃花林邊緣，秋巧默默站在那兒，冷眼看著相擁的兩人，杏眼彎起的弧度有些陰冷。

    ……

    谷露居內(nèi)，程祈寧正坐在軟塌上翻看著名冊，幫著趙氏梳理她的祖母六十歲壽宴的時(shí)候會(huì)來的賓客。

    蘇老太太六十大壽，對剛回到韶京的他們一家來說，十分重要。

    這是她母親在回到韶京之后cao辦的第一場宴會(huì)，是好是壞，很容易就影響了旁人對母親的看法，而且老太太宴會(huì)上，京城但凡是未與程家交惡的都被邀請來了，賓客成千，可不能搞砸了。

    翻了半天名冊，程祈寧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公侯姓名，景國公的名字怎么都找不見。

    不可能找不見的，她爹爹的老師便是景國公劉執(zhí)夙，景國公也癡迷畫技，與爹爹既是師生，又是忘年之交，等到她爹爹因畫技而聲名鵲起之后，時(shí)人曾將他們二人并稱“劉程”。

    她皺著眉，用朱筆在名冊上圈寫了幾筆，忽然聽見春秀一聲驚呼：“姑娘！”

    程祈寧從厚厚的一沓子名冊里抬起眼來，看著春秀：“怎了？”

    春秀正站在博古架邊，她的手上提著一只鳥籠，臉上滿是驚訝。

    看見了這只鳥籠，瞧著那只在鳥籠子里歡快地蹦跶來蹦跶去的胖鸚鵡，程祈寧還有些頭疼。

    在錦絲坊偶遇了福寧長公主之后，唐堯跟著長公主回去了國公府，程祈寧以為這是唐堯與他的家人把誤會(huì)說清楚了，可以回他自己的家了，還有些慶幸，心頭頓時(shí)長舒了一口氣。

    卻沒想到第二日唐堯又來到了東寧侯府！還又在這里又住了好些時(shí)日，眼看著二月都要過了，要到三月了，他還沒有離開。

    看樣子，祖母六十大壽之前，唐堯是不會(huì)離開這里了。

    程祈寧又嘆了一口氣。

    這只虎皮鸚鵡，程祈寧認(rèn)得的，這么胖的一團(tuán)，分明是抄手回廊下的那只。

    昨日下午唐堯打著長公主的名號，將鸚鵡送進(jìn)了她的院子，又拿出了他在錦絲坊的那套歪理，說她若是不收就是在生福寧長公主的氣……

    程祈寧當(dāng)真是有些束手無策。

    她現(xiàn)在只想避著唐堯。

    而且在認(rèn)出這只鸚鵡就是掛在她家抄手回廊下的那一只之后，程祈寧心里更是奇怪，不知道這唐堯是怎樣知道的她喜歡，又是使出了怎樣的手段，才得到了這只鸚鵡，大費(fèi)周章地來送給她。

    唐堯好像很清楚她的脾性，幾次送來的禮物都莫名合她心意，若不是送禮的人是他，她許是會(huì)很寶貝。

    正因?yàn)樗投Y的人是唐堯，程祈寧的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實(shí)。

    她對唐堯一無所知，唐堯卻對她如此了解，這怎能讓她不生出防備？

    知己不知彼的感覺當(dāng)真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想到這里，程祈寧抿了抿唇，喚來了春秀：“春秀，你幫我去打聽打聽，這唐世子平素都愛玩些什么，喜歡的東西有些什么？討厭的東西又是什么？”

    春秀大吃一驚，姑娘這是對唐堯上心了？

    她先沒答應(yīng)這件事，反而攤開了手，對程祈寧說道：“姑娘先您瞧瞧，婢子在裝著這只虎皮鸚鵡的籠子里，找見了什么？”

    程祈寧看了眼春秀攤開的手帳心，身子立刻如置冰窟，絲毫動(dòng)彈不得。

    唐堯怎么把這玩意兒給送來了？

    她顫著指尖抬手，將那塊麒麟狀的黑色玉佩拿在手里，玉身溫涼，程祈寧的指尖在觸及的那一刻，猛地一縮。

    她忽然將這塊玉攥緊在手里，力道之大幾乎能讓玉佩陷入到掌rou里，從紅木螺鈿細(xì)書桌前站起身來：“春秀，快帶我去客院?！?/br>
    這黑色的麒麟玉在她眼里猶如洪水猛獸，看一眼便能勾著她想起那纏了她十幾年的噩夢，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夢境當(dāng)中，親臨死亡的壓迫感。

    春秀想著程祈寧方才的吩咐之后，心里還有些疑惑：“姑娘方才吩咐婢子那些……”

    “莫要管那些，先帶我起客院！”程祈寧光潔的額頭上漸漸出了汗。

    春秀看見自家姑娘這番模樣，一下子也著急了：“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程祈寧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有些喘不過氣了。

    她惶惶然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看了眼那塊黑色的麒麟玉，強(qiáng)忍住自己想把玉摔到地上的沖動(dòng)，站起身來：“快，帶我去客院，我要把這個(gè)還給世子?！?/br>
    春秀立刻手忙腳亂地幫著程祈寧穿上了繡鞋，又給她稍作梳洗，然后就出了門。

    她跟在程祈寧的身后，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家姑娘這么著急，步子竟然這么快，她快著步子追著，都被落下了一段路。

    程祈寧捏著玉，飛快往前走著，這玉定然是好玉，玉身輕盈，擱在手中溫?zé)?，卻壓得程祈寧的心里頭有著說不出來的難過。

    好壓抑。

    那個(gè)夢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夢過千百次，每一幕都無比熟悉，又鮮活生動(dòng)。

    真實(shí)得不像是夢境的夢。

    程祈寧難耐地閉眼，又猛地睜開了眼。

    差點(diǎn)撞到了人。

    還好她反應(yīng)快了些，很快收住了步子。

    “抱歉?！背唐韺庯w速對面前的人說道。

    程祈寧平素性子有些懶惰，有時(shí)候除卻了去給爹娘請安，可能一整天都不會(huì)出自己的院子。

    侯府又太大，她走得又著急，從谷露居一直走到了這處僻靜院落的拐角處，就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了。

    幾點(diǎn)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更襯得她的臉頰如玉，唇瓣未施口脂，卻也殷紅如櫻桃，額上汗珠子細(xì)密，美人連扶著心口、嬌｜喘微微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