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而隨著三年來,凌云宗和辛玉衍本身在華夏人心里的地位越來越高,她身上的信仰越積越多,使得她到了不得不完全閉關、進行煉化的時候。 所以,半年前她才會選擇了匆忙將消息告知給魏正國,而后再匆忙回到凌云宗抓緊時間、極盡所能的吸收和煉化信仰、功德。她想著的,就是讓魏正國這么個最緊張華夏的華夏領導人來在危急關頭,提醒她及時出關。 收到魏正國捏碎了她離開時留下的玉牌的消息的時候,宗門里除了老古董們以外的弟子們,也早已齊刷刷地跪倒在了辛玉衍寢殿外頭的石板空地上。 和魏正國傳來消息的用意一樣,他們是祈求辛玉衍出手救人的。 他們和那些老古董們不一樣,他們是正正經經地在這個年代長大的,他們對華夏極具歸屬感。他們知道,他們是凌云宗的弟子、應該聽從師父、師祖的所有安排,在師父、師祖沒有任何吩咐的時候,不該擅自行動。但他們更在意的,是那些此時身陷囹圄的人們,是身上和他們流著同樣身為華夏人的血液的一國同胞! 他們跪在辛玉衍的寢殿外頭,一跪,就是整整三日。 事實上,并不是他們的動靜并不夠大,而是辛玉衍在處于閉關的時候,除了她特地留下的靈力波動以外,其他再大的動靜也是無法驚醒她的。 那些在真正踏入了修道者世界了以后的弟子們,其實是知道修道者入定之后,極難為外物所影響的。但他們還是這樣做了。 他們跪在辛玉衍的寢殿門前,數百個人,一遍又一遍地、懇切地喊著,“懇求師祖拯救華夏人民?!?/br> 然而,整整三日,寢殿內毫無動靜。 就像那些身陷囹圄、不得逃脫的災民一樣,他們也開始快要絕望了起來。 還記得在拜入凌云宗前,經歷鏡花水月陣時,師祖曾經問過他們,“為什么要修道?” 彼時,他們的回答或者是變強、不再受人欺辱,或者是想要凌云而站、成為可以俯瞰這一方世界的存在。 直到此時,他們忽然覺得,他們的答案也許還該再加上一點—— 他們之所以想要成為強者,也許,最首要的,應該是有足夠多的力量做他們想做之事、護他們想護之人。 師祖不會出來了。 跪在辛玉衍殿門前的弟子們,在腦海里不約而同地有了相同的認知。 如果師祖和師父都不能出手,那么他們自己呢?他們自己是不是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做自己認為自己應該做的那些事呢? 雖然,他們可能學得還不那么到家,他們還沒有師父、師祖那樣厲害,但他們應該是要可以讓更多的人存活下去的。只要他們愿意去救人。 這么想著,那些跪在辛玉衍殿門前的弟子們一個一個地、沉沉地從原本跪著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你們預備去哪兒?” 就在他們轉身,預備離開、前往災區(qū)的時候,整整三日里沒有一點音訊的殿門里,忽然傳出了一道清冽的、此時聽來無比像是天籟的聲音。 “你們自己練習飛行的時候都飛得搖搖晃晃的,就這么去到災區(qū),你們準備救誰?” 緊閉了整整半年的殿門嘩地一下打開。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師祖如同夢里一樣,一步步地從殿門里走了出來。 他們甚至一點兒也不在意辛玉衍嘴里聽來像是有刻意貶低、諷刺他們的話,一個個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高聲喚著“師祖!”“師祖!”。 隨意瞥了瞥自己門下弟子們略微有些紅腫、不知是因為數夜未眠還是曾經哭過的眼睛,辛玉衍皺了皺眉。 在出到殿外之前,她隨手算了一卦,烏云壓城,此時已是天災欲至。 她讓魏正國記得到了緊急時候,記得捏碎玉牌來尋她幫助。卻沒想到魏正國竟然真的生生捱到了這樣“緊急”的時候。 收回目光,辛玉衍幾不可聞地從鼻腔里酣出一口氣,足尖輕點,甚至沒有扯下片葉成舟,一躍數米,竟似是踏云隨風一般,凌空飛向了云端。 “胡山等人隨我一同救人,其余弟子,一應留守凌云山。” 辛玉衍的身形在空中消失的很快,只她留下的這句話在凌云宗上飄了許久,久久不散。 除了原本就站在辛玉衍殿門前的弟子們以外,那些包括胡山在內的老古董們也十分清晰地聽到了她留下的這句話。 她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 是以,幾乎是在辛玉衍最后一個字剛剛落下,還余音未散的時候,凌云宗里,分別坐落在不同位置的寢殿里,忽然騰竄出二十道腳底踩劍的人影,緊隨著辛玉衍離去的方向跟著離去。 第85章 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有陣法加持著的凌云宗一樣, 四季如春。 夏季的雨, 來得急切而又猛烈。 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嘩啦啦的大雨, 猛烈地撞擊著地面,其中伴隨著無數次的電閃雷鳴。 此時,但凡是關注著辛玉衍這一場有關洪災預言的所有嘲諷、訕笑聲, 早已絕跡。倒不是因為這場暴雨來得有多么猛烈, 畢竟, 在夏季, 再如何的猛烈的暴雨,都是不足以讓人驚訝的。真正讓那些想要看笑話的人閉嘴的, 是這雨, 未免持續(xù)得也太久了些。 這場雨,斷斷續(xù)續(xù)的,已經下了三天。而哪怕是此時看來, 這雨, 也決計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跡象…… “轟隆——” 又是一聲徹耳的轟鳴。 “嗚哇哇哇哇——” 堅持不住了…… 絕大部分沒能逃走的人, 為了再做最后的掙扎, 此時都聚集在了離江河最遠的郊區(qū)平房里。他們想著,沒了火車、沒了飛機, 加緊多派幾輛軍車,行駛小心一些, 總也能夠逃出去的。但暴雨, 帶來的從來都不只是洪水災患而已, 隨之而來的,還有山體滑坡和泥石流…… 堅持不住了…… 郊區(qū)的平房搭建的十分簡陋,根本容納不了那么多人,更多沒能率先躲進平房里的人,只能在平地上臨時搭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帳篷。 那平地上的帳篷在猛烈地暴雨中,顯得無比弱小,好像連續(xù)不斷地重雨,每一下敲擊,都要使帳篷殘破到四零八落。 在暴雨剛至,大家伙躲到著平地上等待救援的時候,很多心理脆弱的女人孩子,就已經承受不住心里的壓力,痛聲哭了出來。 三天,他們在這樣低沉到幾近讓人窒息的氛圍里呆了三天。 有些人哭到喉嚨沙啞,有些人哭到再也沒有力氣去哭了。 “大壩……大壩決堤了……” 從駐扎在江河旁的軍隊里傳出了這么一個消息。 三天的暴雨里,怒奔的江水,一下又一下地沖擊著的大堤。一下,比一下撞擊得更加猛烈。一浪,更高過一浪。 再如何堅固的堤壩,似乎都是抵不過那像是鐵了心要掙扎出所有禁錮的烈馬的。 而最終,那匹“烈馬”也確實是掙脫了所有束縛,且一去,再不回頭。 大壩決堤了,肆意洶涌奔騰著的江水,和連日大雨下的積水融為一體,以飛一樣的速度,淹沒了整個城市。 打完這通電話,穿回這個訊息,戰(zhàn)友們還有時間逃嗎? 那些等待著其他戰(zhàn)友們支援、同滯留人民一齊守在平地上的軍人們只敢默默地去想,始終沉默著。只是想著想著,他們的眼圈也忽地開始紅了起來。 他們想不出那些戰(zhàn)友們還是什么活命的可能。甚至,他們也想不出他們自己還能有什么活命的可能。 假如,這是戰(zhàn)場,他們一定會選擇將這個消息隱瞞到底。因為,在那個時候,連人民,也全都是戰(zhàn)士。是戰(zhàn)士,那么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也必須要血戰(zhàn)到底。 但現(xiàn)在,不是。 這里不是戰(zhàn)場,他們也不是戰(zhàn)士。人民,有知曉真相的權利。 所以,他們把江水決堤的真相,沒有一絲隱瞞地告知給了郊區(qū)里成千上萬的人民。 江水……決堤了?預言里的那一場洪災真的來了? 恐懼、焦躁、彷徨,種種情緒瞬間像是此時肆虐著的洪水一樣,同樣肆虐在人們的心里。 他們要死了。 種種情緒消退過后,人們從無有過的肯定著。 一連多日的掙扎、惶惶不安,此時像是得到了生命里最后的判決書,一切全都塵埃落定了一樣,絕望的同時,人們反倒在心里安定了下來。 要死了啊…… 越是到了這種時候,人們越是顯得疲乏起來。像是接連一個月的掙扎全都白費了、耗盡了他們所有的心思一樣,蘇展視線所及之處,無不是或者無力地癱軟著躺倒、或者想要抓牢生命里最后一點東西、緊緊擁著此刻陪伴在自己身邊的親人的人。 他們有的眼睛里已經滅去了最后的光芒、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有的眼里噙著淚光、滿含著既不想任命、卻又不得不認命的絕望。 這,就是死亡。 至于他呢?此時此刻他是怎么想的呢? 蘇展覺得,或者,他什么也沒有想。他的腦子里是空洞的。 原本,他是可以早早逃離這個即將淪落為地獄的地方的,但最終,他自己把自己給留了下來。后悔嗎?不,不論是什么時候,他都不想去想這些。從他決定這么做了的時候開始,他就再沒了機會再去說什么后悔。 努力瞪大了眼睛,透過了銀線一樣密密麻麻地落下的雨幕,蘇展死死地望向遠方。 他和那些曾經一起售票的軍人們是呆在一起的。而那些軍人們的帳篷,為了多守護人民一刻,往往是是在最外層的。 于是,除了那幾近讓人情緒無線低迷的厚重雨幕外,蘇展的視線里沒有任何的遮擋。隱隱約約間,他覺得他看見了洶涌的浪濤環(huán)過山、沖倒樹,侵蝕著每一寸土地,正四面八方地向著他包圍著、狂涌而來。 “來了……” 他怔怔地這么說著。 和所有人一樣,他當然也想逃??汕胺降穆罚缇捅荒嗍鲙碌臉淠竞蜕绞刈?,他無處可逃。于是,哪怕是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他也只能動也不動地,說著這么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來了…… 他像是接受了命運一樣,呢喃了這一句。轉眼間,在洪水吞噬而來,淹沒掉周圍的人們驚慌的尖叫時,除了下意識地偏過頭,閉上眼睛,他竟再沒了其他動作。 當洪水侵略過他的時候,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洪水要比他想象中的要來得更加迅猛些。 那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他被牢牢撞擊到了地面上,隨后,污臟泛黃的江水,眨眼間便淹沒了他的口鼻,奪取著他鼻息間最后的空氣。 就和這來得又猛又急的洪水一樣,蘇展覺得,死亡應該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他害怕他的掙扎反而會給他帶來更多的痛苦,所以,他動也不動的,任由自己被洪水帶著往后沖去。 身后的痛苦聲、尖叫聲,穿過空氣、洪水,原本仍舊是聲聲不絕的傳入耳里的。但不知道,這聲音在什么時候,忽然開始停住了。 意識有些模糊地蘇展心里忽然間產生了些好奇。 他動彈了一下手指,掙扎了一下,對抗著水流的沖擊,擺動著兩只腳,略顯艱難地、沉沉浮出水面,只露著半個頭,眼睫上沾著水,有些看不真切,但他卻還是看到了那些人們呆滯地仰著頭,去望著天空的模樣。 天空上有什么? 蘇展好奇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洪水仍舊不斷沖擊著自己,想要讓自己繼續(xù)往下沉去,于是趕忙抓住了身邊恰好被沖來的浮木,把自己的上半身架了上去。 直到確定自己暫時不會再沉下去了,他這才順著其他那些同他一樣抓著浮木的人們的視線,昂首向天上望了過去—— 天色因為暴雨而顯得昏暗,急切的雨砸在臉上有些疼。然而,就像是其他那些人一樣,蘇展也像是沒了知覺一樣,完全愣住了。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和神一樣,她從天上走來,身上沒有半點能照亮這陰沉昏暗的光亮,你卻覺得她萬丈光芒…… 辛玉衍拾云而下,腳尖點在人們不遠處的另一根郁郁蔥蔥、長滿了葉子的浮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