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雕像般的鳳章君這才動了一動:“這么明顯?” 練朱弦輕笑:“你又不是樹,這么久沒動靜,我能不擔心么?有心事?” “……”鳳章君欲言又止:“對不起,我現(xiàn)在有點混亂。等厘清頭緒之后再同你說,可以么?” “你覺得好就行?!?/br> 說完這句話,練朱弦突然將手伸向鳳章君的蒙眼布條。 鳳章君立刻一把將他按住:“做什么?” “上面有沙子,我只是想幫你洗洗。”練朱弦意外于他的過度反應:“怎么了,是不是你的眼睛……?” “不,我的眼睛很好。” 鳳章君握住練朱弦的手,拽到嘴邊輕啄一口:“你放心,如果真有要緊事,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知道?!?/br> 作者有話要說: 阿蜒:終于開始考駕照了,以后我也是會開車的人了! 鳳章君:但還是我開得比較穩(wěn) 阿蜒:說起來,你師父的身份揭曉了呢,居然是我教吉祥物(x) 鳳章君: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覺得五仙教又要惹上一筆爛賬了嗎…… 阿蜒:倒也是,要趕緊回去告訴玄桐師兄 鳳章君:是該回五仙教了,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帶你去個好地方 第109章 鳳章君的秘密 這天后來,夕陽西下的時候,練朱弦開口向鳳章君借劍。鳳章君卻堅持一定要陪在他的身旁。于是二人又結(jié)伴去了沙漠,一直練到東方欲曉之時,練朱弦總算能夠較為熟練地御劍而行。 天亮后,二人回到意如宮,稍做休整便分別向宋宮主以及蠱王、諾索瑪教主辭行。 離開了濤聲陣陣的意如宮秘境,鳳章君放出了一尾紙鳥作為向?qū)?。練朱弦便跟隨著鳥的指引,一路御劍往西飛行。 茫茫沙海之上,無風無云,約莫小半個時辰后,只見前方天空浮現(xiàn)出絮狀白云。隨著云朵的增多,空氣明顯變得濕潤涼爽起來。 “就快要到了?!蹦坎荒芤暤镍P章君,直覺卻異常敏銳,“這兒附近有大山,擋住了蒸騰的水汽,因此才會比別處來得濕潤一些。” 說話間,前方帶路的紙鳥突然一個猛子朝云層下方扎去。練朱弦也急忙調(diào)轉(zhuǎn)方向,緊隨其后。 穿過了白霧茫茫的云層,下方已經(jīng)從連綿起伏的沙漠變成了干涸死寂的戈壁荒灘。而遠方地平線上,果然佇立著一大片如同高墻般巍峨的雪頂大山。 “翻過前面的那片群山,繼續(xù)往南,不多遠就是南詔?!兵P章君又開口道,“你有沒有看見一座五彩的山峰?” “五彩的?啊,看到了!” 練朱弦向四周望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座與眾不同的山峰,兀立在戈壁與雪山交接之處。之所以說它是五彩,是因為它腳下是褐黃的戈壁黃沙,中下部分的山巖則是火般的艷紅;及至到了山巔處,卻又因為云氣的緣故而變得濕潤起來,生長出了郁綠的林木。 “這座山叫做殷山,就是我?guī)煾冈?jīng)的洞府?!兵P章君道,“飛過去罷?!?/br> 練朱弦驅(qū)策著鳳闕劍,在山巔空地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德?。只見四周圍林翳茂密、雜草叢生,一派荒涼景色,完全看不出曾經(jīng)有人在此居住。 鳳章君雖然蒙著眼睛,行動卻絲毫不受限制。他領(lǐng)著練朱弦在草叢里穿行,約莫走出百十來步,前方有了一片橡樹林。而他們此行拜訪的青石小院,就隱匿在老橡樹那遮天蔽日的濃蔭之中。 這里遠比練朱弦想象當中的簡樸許多。一百多年來的無人打理,也讓它看起來比尋常巷陌的宅院更加滄桑。當椽柱腐朽、磚瓦松動之后,巨大的藤蘿就成了支撐這具龐大骨骸的外力,也讓院落擁有了呼吸與生命。 鳳章君領(lǐng)著練朱弦來到院中,逐一指出每一進房屋的用處。練朱弦特意推門看了戀人當年住過的地方——一櫥一榻、一席一坐,蛛網(wǎng)塵封,樸素得有些過分。 “這些字是怎么回事?” 練朱弦撫掉床頭蒙塵的蛛網(wǎng),發(fā)現(xiàn)那里留有許許多多陳舊的正字刻痕。 “那些全都是過去的事了?!兵P章君有意輕描淡寫,可真相還是令練朱弦感到揪心:“剛被師父從法宗救回殷山的那陣子,每天晚上疼得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在床頭刻一道痕跡。不過也沒持續(xù)多久,師父很快就治好了我的傷。” “……這還能叫沒持續(xù)多久?” 練朱弦默默地看著幾乎填滿了整個床頭的刻痕,說不出的心疼。然而他的目光一轉(zhuǎn),又在床角墻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更加特別的東西。 那是一些毛筆字跡,雖然歷經(jīng)百年歲月,但絕大部分都存留了下來。全都是明顯的小孩手筆,林林總總大約有百十來個字,除去一些無意義的筆畫之外,余下絕大部分都是各式各樣的名字和稱呼。 練朱弦迅速掃視了幾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最想看見的東西。 “阿蜒”,第二個字有些復雜,因此被仔仔細細地重復了好幾遍。 練朱弦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那斑駁的字,仿佛穿過了時間的罅隙,觸摸到了那個一筆一劃認真寫字的少年。 也許是他安靜得太久了,鳳章君主動關(guān)心道:“怎么了?在做什么?” “沒事。”練朱弦趕緊走回到他身旁,“你就住在這么簡陋的地方?” 鳳章君輕描淡寫道:“都過去百年了,那些光鮮的裝飾早就黯淡脫落,留下的只是骨架空殼,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再說,這附近的環(huán)境你也看到了,哪里有奢侈的條件?!?/br> 練朱弦怔了怔:“所以,當年你給我們充饑的那一盒西域點心,應該也是很不容易才能弄到的吧?” 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鳳章君笑著安慰他:“我好歹也曾經(jīng)是個皇子,哪有你說的那么可憐?再說了,修行之人本來就不講究那些。走吧,帶你去看看丹室和丹池?!?/br> 二人便離開室內(nèi),朝后山方向走去。中途穿過了一個蔓草橫生的小天井,便是當年鳳章君的師父無憂子所居之處。 與保存狀況尚可的前院不同,這里的幾幢房屋都已經(jīng)被高大的橡樹所侵襲,變得支離破碎。 練朱弦攙著鳳章君,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盤曲交錯的樹根,走出了院落。他一邊向鳳章君匯報著周圍場景,一邊緩緩走下山坡,在后山上發(fā)現(xiàn)了幾株異常高大茂盛的老橡樹,樹下藏著一個幾乎被薜荔掩蓋住的洞口。 進入洞口,首先是一個不大的丹池,蓄著大約及膝深的水,黑黢黢的,帶著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 鳳章君解釋說,當年為了幫助被法宗督主重創(chuàng)的他盡快康復,師父精心煉制了一批靈丹妙藥命他服食,另一些則外敷或投入丹池之中供他浸浴。天長日久,山洞外的橡樹等植被也受到池水的澤陂,變得格外地高大茂盛。 “所以你百毒不侵的體質(zhì)就是這個時候練成的?” 覺得氣氛有些沉重,練朱弦便想著要說些什么輕松的話:“那也算是因禍而得福了。” “……算是吧。”雖然點了點頭,但鳳章君的語氣與表情卻又似乎在訴說著另外一種答案。 默默地凝望著欲言又止的鳳章君,練朱弦突然上前半步,竟主動將他抱住。 鳳章君并沒有反抗,就這么任由練朱弦摟抱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你這又是做什么?!?/br> “沒什么。”練朱弦的聲音悶悶地從胸前傳上來,“我想做便做了……你若不喜歡,推開我便是?!?/br> 知道自己的眼疾和這些天的反常舉動令練朱弦擔憂。鳳章君想了一想,拍了拍練朱弦的后背。 “阿蜒,你松手。” “……好吧?!?/br> 練朱弦顯然有些不情愿,但畢竟還是松了手,后退半步,等一個解釋。 鳳章君卻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來伸到腦后,解下了蒙眼的發(fā)帶。 然后,他慢慢睜開了雙眸。 “這——?!” 練朱弦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他看見鳳章君的眼眸徐徐睜開,現(xiàn)出的卻不是尋常深沉黯淡的雙眸,而是一雙明亮詭異的金色瞳仁。 “這才是我現(xiàn)在真正的模樣。”鳳章君向他坦白,“其實我早就能夠看見了,只是眼睛變成這樣,萬一隔墻有耳被意如宮的人知道,恐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一直隱瞞?!?/br> 練朱弦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因就在這丹池和丹室之中。”鳳章君牽起練朱弦的手,帶他朝洞xue深處走去。 與丹池相連的是一間寬大石室。南向巖壁上鑿通的孔洞送入了幾縷淡藍光線。室內(nèi)散亂著不少煉丹用具,但正中央本應放置鼎爐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鳳章君解釋,這座鼎爐不久之前為法宗中人所盜,不過爐內(nèi)空置了百年,應該空無一物。 穿過丹室之后,前方是一個狹窄洞口,勉強擠進去,里頭卻又別有洞天。 這個洞被改造成了庫房,依舊立滿了高高低低的櫥架,就連洞壁上都開鑿了幾層龕位。不過這些儲物空間里如今全都是空空蕩蕩的,即便偶爾能夠看見一兩個石函漆盒,也全都敞著口、空無一物。 鳳章君回憶,當年這間石室里畫滿了各種高深艱澀的法陣與機關(guān),布滿鎖鏈與咒符。洞口還有一對石門,浮雕兇獸隨時都會將擅自闖入者撕成碎片。 而如此森嚴的戒備只為一個目的:守衛(wèi)貯放在石室里的各種天材地寶。 “以前我曾經(jīng)好奇過,師父為何會擁有這么多的寶貝。如今回想起來,多半應該是他吞噬的記憶里含有這些寶貝的瘞藏地點。他再按圖索驥,一樣一樣找到、取回。天長日久便積累了這一庫的寶貝。” 鳳章君若有所悟,可練朱弦還是更關(guān)心他的身體狀況:“所以,這些寶物跟你的眼睛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 事已至此,鳳章君便也不再隱瞞:“關(guān)系就是,我當年被前任法宗宗主所重創(chuàng),手腳俱斷、筋rou分離。師父為救我,將這間石室里的不少寶貝用在了我的身上。 “這些寶貝來歷成迷,有些甚至并非人間所出。當它們?yōu)槲依m(xù)命的同時,妖邪之氣也隨之侵染了我的身體……從重獲新生的那一刻起,我便不能算是個真正的人類,或許說是半妖才更貼切?!?/br> 這一番話無疑令人詫異,好在練朱弦已經(jīng)有了點兒心理準備。況且他也明白,此刻的鳳章君正亟需開解安慰,自己絕不能擴大他的不安與困惑。 思及至此,練朱弦正色道:“你是妖是人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知道,你身上可有感覺不適之處?還有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 “沒有,我一切都好?!?/br> 鳳章君搖頭,并且摘下了右手手套。只見手背上的那道符文已經(jīng)減淡不少。 “我之前沒有和你說實話。這些并不是護命用的符文,而是為了避免我體內(nèi)的妖力流散而施加的禁錮。如今符文逐漸失效,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將無法控制形體與力量。你也知道,云蒼那邊……” 練朱弦怎會不明白他的隱憂——號稱中原第一名門正派的云蒼,素來以降魔衛(wèi)道為己任,又怎會容忍一個半妖之身凌駕于萬人之上? 無論有何種苦衷甚或隱情,一旦這件事被公之于眾,鳳章君在云蒼、乃至在整個中原修真界的地位都將不保! 思及至此,練朱弦也略略焦慮起來。他趕緊做了一個深呼吸,首先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 “別急,會有辦法的?!彼参盔P章君:“前天意如宮大夫查看你眼睛時還沒發(fā)現(xiàn)問題,說不定一切都還為時未晚……所以,這種失控以前從未發(fā)生過?” 鳳章君道:“最近這百年間,我曾出現(xiàn)過幾次妖力失控的情況。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斬殺妖王、取得鳳闕劍的那天……說到底,當初鳳闕劍之所以認我做主,也不過是臣服于我的特殊體質(zhì)罷了。但是這種發(fā)作次數(shù)不多,而且很快就會平息,我從未在意。” “那這次呢?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 “大約是從對戰(zhàn)西仙源大司命的時候開始……對手過于強勁,超過了我的負荷。若不釋放更多力量,恐怕無法與之抗衡。不過當時你昏厥了過去,因此沒有覺察?!?/br> “后來我醒了,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狀。所以,那時候至少應該還是可以控制的?” “沒錯,依舊可控,但較為艱難?!兵P章君點頭,“這之后,未央城大亂的那天夜里,我的妖氣混雜在百鬼之中,也被遮蓋過去……然后就是大前天的那個夜晚,面對血沙暴我再度解除了禁制。事后,起初僅僅只是眼睛失明,可當視力逐漸恢復,我卻發(fā)現(xiàn)身上的符紋開始衰退,眼睛也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我原以為這種狀況不會持續(xù)太久,但事與愿違……” 也就是說,短時間里接連發(fā)作了三次——練朱弦通曉醫(yī)理,明白這并不是什么好兆頭。 他又問:“那師父可曾提過應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符紋可有增強加固之法?” “從未提起?!兵P章君搖頭,“……但他的確說過一些耐人尋味的話?!?/br> “什么話?” “他說,我身上的符紋總會有徹底失效的那一天。若我不在那天到來之前找到出路,那么我曾經(jīng)擁有的榮華地位都會灰飛煙滅。我將淪為獵物,被覬覦被追逐。一旦不敵于人,就會被投入鼎爐,熔煉成毫無生命與意義可言的丹藥?!?/br> 練朱弦心里打了個突:這話聽起來古怪,實在不像是師徒之間的正常關(guān)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