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驚弦之聲乍起！

    又是一個騰身，練朱弦發(fā)現(xiàn)左右兩側(cè)各有一枚箭矢正在朝他們射來。箭身通體透明，在月華之下若隱若現(xiàn)，竟如隱形一般。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周遭亮起一道金光，鳳闕劍影呼嘯而至。兩枝箭矢尚未來得及近身，便已化為星屑玉末，灰飛煙滅。

    “繼續(xù)?！兵P章君的聲音鎮(zhèn)定如常，“不必顧慮。”

    練朱弦亦報之以輕笑：“顧慮？怎么會?！?/br>
    說話間，二人便如同兩羽靈蝶，在四座闕樓密織而成的箭陣之中從容轉(zhuǎn)圜。不過一忽而工夫便成功闖過關(guān)卡，站在了水月宮巨大巍峨的宮門下。

    確認(rèn)已經(jīng)離開闕樓射程，練朱弦終于輕輕落回地面。只見他神色如常，連粗氣都不喘一聲，反倒含笑看著鳳章君：“五仙教的輕功如何？”

    “靈活輕便?！兵P章君報出這毫無情趣的四個字，“怪不得剛才你能輕易攀上那么高的神女堂柱頂?！?/br>
    “南詔比那高的樹到處都是?！?/br>
    說著，練朱弦將手中軟劍收回腰上。恰巧這時一陣寒風(fēng)吹過，他順著風(fēng)勢別過頭去，目光頓時凝滯住了。

    朝著同一個方向望去，鳳章君很快也看見了令人驚訝的風(fēng)景——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站在了整座西仙源內(nèi)地勢最高的西北角。從高臺眺望出去，冷冽神秘的月色籠罩著白雪皚皚的大地。

    所有的樹木與建筑全都退縮成了灰白黑三色的凝重剪影，而藍(lán)綠色的湖泊與河流卻瑩瑩地發(fā)出神秘亮光。

    在那建筑與湖泊的簇?fù)碇?，潔白高聳的神女堂是如此醒目。就像一截斷指，靜靜佇立在慘淡月光之中。

    “走吧。”鳳章君輕聲提醒，“我們?nèi)フ掖笏久??！?/br>
    ——

    高聳的水月宮門之內(nèi)是一條漆黑幽邃的走廊，巨大漢白玉塊堆壘起的石墻散發(fā)著陣陣寒意。

    練朱弦的指尖亮起一星青綠色的磷火，在走動中勉強(qiáng)照亮了周遭極為有限的空間。

    “墻上好像有東西?！彼麑⑹直鄹吒咛穑噲D辨認(rèn)那些晦暗難明的事物。

    很快，一團(tuán)明亮百倍的光亮從他背后升起，瞬間照出了走廊兩側(cè)墻體的真容。

    那是巨大卻殘破的壁畫，不少地方已經(jīng)斑駁脫落、化為墻角的灰塵，然而那些金箔和寶石碾成的顏料，卻穿過了歲月的長河，這一刻依舊閃閃動人。

    “這些好像都是上古天地誕生時的傳說和神話……”

    練朱弦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在那一大團(tuán)綠松石與青金石粉末所描繪的混沌之中，清氣上浮、濁氣下降，陰陽凝結(jié)誕生出了大地、天空與介乎其間的萬事萬物。

    在孔雀石綠的大地上，一座座金箔鑲嵌的山巒遠(yuǎn)近起伏著，藍(lán)銅的河流融匯入大海，海面上翻涌的浪花貼著云母片，熠熠反光。

    在這一片壯美山河之中，最初的古神們誕生了。它們是多種生靈的混合體，擁有不定的外形與強(qiáng)大的生命力。在壁畫里，它們時而化作一匹頭頂繁花的雄壯公鹿，時而卻又是浮空翱翔的巨大鯤魚，于天地之間自在遨游。

    突然之間，壁畫中出現(xiàn)了“人”。

    那些看上去渺小而又孱弱的人類，渾身涂抹著蛤白，在周遭的錦天繡地之中顯得格外蒼白與無助。

    但是畫面很快發(fā)生了變化——這些蒼白色的小人們逐漸穿上了獸皮制作的衣裳、他們在石綠色的大地上建造起了土黃色的房屋，甚至有了朱紅色的火焰。

    古神開始對人類產(chǎn)生了敵意，最初的戰(zhàn)爭于焉爆發(fā)。斑駁的壁畫之中，到處飛濺著朱砂的血色。

    又是突然間，古仙誕生了。

    他們站立在云母與朱貝鑲嵌的五色云端之上，衣袂飄飄，服飾華貴。他們腳下的大地上，人類向著他們頂禮跪拜。而在更遠(yuǎn)處的群山之間，則是來自于古神的敵視。

    壁畫里出現(xiàn)了第二次的戰(zhàn)爭，翠綠的群山變成了一片火海，藍(lán)色的大海則被血水所替代。

    這之后很長的一段墻體遭遇雪水侵蝕，畫面幾乎完全剝落，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些走獸飛禽，全都朝著同一個方向。

    兩個人匆匆走過這一段濕水區(qū)，只見前方壁畫再度清晰起來，描繪得卻又是一番戰(zhàn)火紛飛的景象。

    仙人們踏云而立嚴(yán)陣以待，萬般法器在半空中熠熠發(fā)光。再看地上，走獸飛禽盡皆化身為妖，簇?fù)碇蝗?，黑發(fā)紫衣，與天上眾人遙遙對峙。

    “這紫衣人是太素祖師！”練朱弦愕然道，“西仙源內(nèi)竟也有關(guān)于他的壁畫？”

    鳳章君也伸手，遙指著群仙當(dāng)中為首的那一人：“玉清真王，帶領(lǐng)群仙鎮(zhèn)壓了古神太素與群妖的叛亂，奠定了天地間的秩序，并因此獲得了中原各派的普遍崇拜。”

    “可我們南詔卻是說太素祖師帶領(lǐng)著精怪們反抗群仙?！本氈煜姨岢霎愖h，“也正因此，才使得山精水怪乃至鬼魅亦可行修仙之道?？扇缃駞s有不少中原的妖怪竟也將太素當(dāng)做魔頭，豈不可笑？！”

    鳳章君卻道：“一種故事萬般評說，這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每個人都會基于自身的立場，得出不同的結(jié)論。比起真相，更重要的或許是帶給后世的影響……繼續(xù)走罷。”

    作者有話要說：　　練朱弦：為太素祖師打call??！

    鳳章君：玉清真王才是王道??！

    仙界小報：太素祖師與玉清真王喜結(jié)連理。

    練朱弦、鳳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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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雙劍合璧

    漫長而又精美的壁畫隨同走廊一起到了盡頭。

    推開一對沉重的石門，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圓形石殿。墻壁上鑿刻出大大小小無數(shù)神龕，卻看不清楚神龕里供奉的是什么；高高低低的油燈懸吊在半空中，卻沒有哪一盞是被點(diǎn)亮了的。

    在那半球形穹頂?shù)闹醒胫粮咛?，留著巨大的圓洞。月光穿過圓洞灑落下來，將整座石殿鍍上一層朦朧的銀藍(lán)色，也照亮了石殿正中央那一口如海船般巨大的石槨。

    覺察不到靈氣、殺氣或者戾氣。鳳章君與練朱弦腳步無聲，迅速圍繞著石槨繞行了一圈，確定石殿內(nèi)空無一人，甚至也沒有更多的出路，仿佛這里就是水月宮唯一的盡頭。

    但事情顯然沒有這么簡單。

    練朱弦同鳳章君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足尖輕點(diǎn)、縱身躍上石槨。

    不出所料，槨蓋是打開的。里面沒有棺木，而是一條幽邃的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鳳章君很快也來到了他的身旁，二人知道別無選擇，便低頭走進(jìn)了通道之中。

    這是一段幾乎平行延伸的甬道，無論地面還是墻壁，全都修砌得寬敞平整，顯然從一開始就是水月宮的組成部分。約莫走了一二十步，前面又是一道雕飾精美的石門。推開之后，眼前居然有光。

    “這些是……？！”

    饒是練朱弦也被眼前這一幕震驚了。

    石門后面是一個狹窄卻又高挑的空間，像是一座高塔、或者一口古井的底部。開在高處的幾扇大窗將透亮的月光投射進(jìn)來，照出了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的一大片物體——

    成千上百根女人的小指！

    那些纖細(xì)的、雪白的小指，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絲線系著，從高處垂掛下來。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同一場凝固了的暴雪，又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白蠟燭。

    練朱弦打了一個寒噤，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去聯(lián)想這些手指背后的故事。

    這時候，他聽見鳳章君低聲道：“沒有路了。

    的確，除去進(jìn)入這里的那條密道之外，四周圍再看不見其他出入口。唯有高處的那幾扇窗戶，可它們明顯通往室外。

    大司命那家伙究竟在哪里？

    正當(dāng)練朱弦如此苦惱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頭頂上方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商ь^望去，他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月光。

    懸浮在半空中的那些慘白的“蠟燭”，竟然發(fā)出了五彩繽紛的亮光，原先陰冷詭譎的昏暗空間頓時成了一片流光溢彩的星云。再仔細(xì)看，所有的手指都已在半空中改變了方向，指著同一個地點(diǎn)。

    “這里有幻術(shù)?！兵P章君伸手探了一探那里的墻壁，摸到的是一片虛無。

    他立刻比了幾個法訣，只見幻象消失，露出了又一個黑森森的洞口。

    “我有一個預(yù)感?！本氈煜彝纯诶锟戳丝矗斑@里頭肯定還有更讓人吃驚的東西?！?/br>
    ——

    與之前那段短暫的平行甬道不一樣，這次的暗道一路往下蜿蜒，曲折而又幽深，沒過多久就離開了水月宮的范圍。

    鳳章君在前，練朱弦殿后，兩個人在漆黑逼仄的甬道內(nèi)前行，周圍充斥著陰冷、潮濕和霉變的氣味。

    不知走了多久，鳳章君突然停頓下來。

    “聞到什么沒有。”他問練朱弦。

    “尸臭?！本氈煜沂挚隙?，“我們來對地方了?！?/br>
    繼續(xù)往前走，空氣中郁積的尸臭味愈發(fā)濃郁起來，直熏得人睜不開眼睛。練朱弦實(shí)在受不了，這才從錦囊里摸出了兩片香料，一片給了鳳章君。

    “含在舌頭下面?！?/br>
    鳳章君依言照做，只覺得舌底一股清涼迅速向上蔓延，及至到了鼻腔，便化為一股異香將那陣陣尸臭完全遮蓋住了，連帶著神思也跟著清明起來。

    沒了尸臭的侵?jǐn)_，二人繼續(xù)往前一二十步，只覺得一股濃重渾濁的靈氣夾雜著戾氣撲面而來。

    前面必然有大動靜。

    果然，甬道盡頭是一座地下大廳，那些濃重尸臭的發(fā)源地正是這里。只見遍地都是皚皚白骨、交錯堆疊著，還有磷火點(diǎn)點(diǎn)、緩慢游移。

    而最最令人驚怖嫌惡的，還是大廳中央那一堆難以名狀之物。

    那仿佛是個活物，卻是一條比人還要巨大的蟲豸。柔軟盤曲的身體堆疊在地上，正陷入沉睡之中。

    “……這是個什么鬼？”五仙教對天下毒蟲了若指掌，可是練朱弦卻從未見過眼前這種怪物。

    鳳章君自然也不知道答案，可他卻知道此刻需要做些什么。

    他低聲吩咐練朱弦后退兩步，鳳闕劍隨即出鞘，一聲錚響直沖那怪蟲的頭部剁去。

    只見寒芒閃過，那蟲豸甚至還來不及蘇醒，腦袋便應(yīng)聲而落，咕嚕嚕地掉進(jìn)了白骨堆里。

    或許是死后卸下了勁道，原本緊緊盤曲著的蟲身正在緩緩地舒展開。

    “……不對！”

    練朱弦眼疾手快，一聲斷喝的同時已經(jīng)抓住了鳳章君的胳膊將他往自己這邊一拽。

    只見那怪蟲的“尾部”突然直立起來，噴出一股濃綠的酸漿，瞬間就將鳳章君原先站立的地方腐蝕出了一片白煙。

    兩人穩(wěn)住身形，重新站定。練朱弦愕然責(zé)備道：“……你剛才怎么切的是它的尾巴？??！”

    鳳章君理直氣壯：“你不也沒看出來！”

    說完兩個人又同時定睛細(xì)看，立刻又覺得這件事實(shí)在不能夠彼此責(zé)怪——只見那怪蟲此刻正支棱著真正的腦袋，而那竟然也是一個白骨森森的骷髏，剛才混在邊上骨頭堆里，再明眼的人恐怕也分辨不清楚。

    不僅如此，這蟲子渾身上下還生著無數(shù)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周遭又伸出無數(shù)細(xì)軟觸須，在空氣中不停地獰動著。

    “這蟲子太大了，這里周旋不開，被毒液噴到恐怕會有麻煩?！本氈煜姨岢鼋ㄗh，“你的劍氣合適遠(yuǎn)攻，最好還是把它引到地面上去！”

    鳳章君表示同意。

    可是他們從地底一路蜿蜒而來，少說也穿過了半座西仙源，現(xiàn)在還想帶著一條會吐毒的大蟲子原路返回，恐怕并沒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