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這位長巫女頭戴華冠、服飾素麗莊嚴,顯然頗有身份,手里還捧著一個金匣。 她見了諾索瑪并不行禮,而是徑直走到他面前大約四五步的地方,隨即將手中的金匣打開。 只見匣中白光閃動,練朱弦仿佛看見了一朵金色的蓮花由菡萏瞬間盛放。 可那幾乎只是一瞬間的芳華,他才剛轉(zhuǎn)了一下眼眸,那朵蓮花便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但是四周圍卻傳來了一片高高低低的驚嘆聲。 “你看?!?/br> 在鳳章君的提醒之下,練朱弦將目光轉(zhuǎn)向不遠處的諾索瑪。這才發(fā)現(xiàn)教主的額頭之上竟然多出了一道金色印記。 “這是……仙籍印?” 這也是練朱弦第一次親眼目睹所謂的仙籍印——相傳修真之人有大成者,終將遠離塵寰、飛升登仙。而唯一能夠證明凡人獲得仙格的,便是這額上的一方金印。 既見仙印,便證真仙。西仙源的巫女們?nèi)济娉Z索瑪虔誠跪拜,周遭的一干五仙教弟子們也紛紛驚呼著朝自家教主跪拜下來,歡呼之聲如海濤一般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數(shù)千年來,仙教之中的唯一一人……” 親眼目睹此情此景,練朱弦亦不免心潮澎湃。然而感慨之余,想起日后的結(jié)局,卻又不免滋生出一絲不祥的念頭來。 諾索瑪為何會在此時突然得到仙籍,這又是否與曾善的那幾份密信、與中原云蒼的決策有關(guān)——答案極有可能是肯定的,但是其中的條理卻混淆不清。 自己想不明白,練朱弦就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鳳章君,卻發(fā)現(xiàn)鳳章君正在看著曾善。 在一片歡欣鼓舞之中,女子卻是神色凄惶,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她知道諾索瑪就要走了?!?/br> 鳳章君輕聲嘆息:“去到那個她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地方?!?/br> 作者有話要說: 鳳章君:很好,今天也是摸摸抱抱舉高高的一天。 練朱弦:我被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胸肌上,差點活活悶死…… 蠱王:五仙教內(nèi)外不通婚,爸爸我堅決不允許?。?! 諾索瑪:哎呀哎呀,不要這么認真嘛,反正不通婚也是怕毒死人,既然鳳章君毒不死,那就由著他們?nèi)グ伞?/br> 蠱王:胡鬧!門派規(guī)矩豈可如此兒戲?! 諾索瑪:嗯……? 蠱王:老婆不要走,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成仙!! 玄桐:義父和爹爹還是如此親熱,都三百歲的人了,身體真好,羨慕。 阿晴:???難道掌門師兄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這就是傳說中的“中年危機???” 啊,今天的五仙教現(xiàn)任最性感偶像玄桐也依舊是風評被害 第23章 愛別離 從驚愕到喜悅,五仙谷中已是萬眾歡騰。 但在練朱弦眼中,這一刻的狂喜卻與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碰撞出了猙獰的火花。 接下去的一年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導致局勢直轉(zhuǎn)而下? 練朱弦正尋思,只聽鳳章君低聲道:“當今天下崇佛向道,以修士自居者數(shù)近百萬,可白日飛升之事百年難逢一二。有些宗派原本門可羅雀,卻因為有人取得仙籍而一躍成為仙山福地?!?/br> “所以,教主成仙無疑能夠提升五仙教的聲譽,甚至一舉打破與中原之間的隔閡,應(yīng)該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本氈煜翼樦悸吠率崂恚骸爸皇?,想打瞌睡就送來了枕頭——怎么會有這么湊巧的事?” 鳳章君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西仙源的巫女直接受命于天,只會依照真仙們的旨意行事。即便是中原盟主云蒼派,也絕不可能左右天命?!?/br> “所以,諾索瑪成仙背后并沒有任何陰謀?”練朱弦若有所思。 鳳章君還想再說些什么,只見他們面前的場景又發(fā)生變化了。 —— 五仙谷中夜色籠罩。 議事堂前的空地之上,教內(nèi)最為古老、亦是最高大繁茂的山茶樹正值盛花期。傘蓋般的樹冠上繁花似錦,花樹下鋪滿了整朵整朵的碩大落花,遠遠望去如同血池一般。 若是換在中原這無疑會被當做兇兆,然而在南詔,卻沒有那么多的忌諱與講究。 慶祝教主位列仙班的飲宴,從這天午后一直持續(xù)到了夜半時分。南詔特產(chǎn)的琉璃燈盞被高高低低地懸掛在茶花樹的花枝之間,璀璨如同五仙教傳說之中的忘憂神木。 看得出,絕大多數(shù)的教中人都將教主登仙當成了一場天大的喜事。推杯換盞之間,無不暢想起了五仙教揚眉吐氣的將來。甚至還有人提起了云蒼派,說日后的五仙教也一定能夠成為那樣鼎鼎大名的修真名門。 練朱弦這才想到要去人群里尋找曾善——原來她就坐在燈影里,盡管身旁友人環(huán)繞,卻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一直遠遠眺望著花樹下的主位。 諾索瑪就坐在主位上,笑得溫柔和淡。銀色長發(fā)從背后垂到滿地落花之上,如同初春的薄雪。 周圍還有人在不停地向他勸酒。平日里總是來者不拒的人,此刻卻似乎有些乏了,他與身旁護法低語了兩句,便起身離席。 飲宴正酣,醉眼迷離之間,似乎沒有人在意主角的離去。唯有曾善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像極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幽靈。 練朱弦與鳳章君自然也跟在她身后,走進了深濃的夜色當中。 五仙谷是一道狹長的谷地,南北長而東西窄。諾索瑪離開了茶花樹之后一路西行,沒過多久便接近了情人崖下的那片芳草地。 然而眼前的景色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昔日開遍了白花的茂盛草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地枯枝敗葉,以及焦黑的土地。那些曾經(jīng)被綠草覆蓋住的墜崖動物尸骨,如今都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了月光下,顯得詭異而不祥。 而這片焦土之上已經(jīng)站著一個人。 尾隨諾索瑪而來的曾善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躲藏在了巖石后面,因為她認出了那人是誰。 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在飲宴上露面的蠱王。 “摩尼。” 諾索瑪?shù)吐曒p喚,走到了蠱王身旁。 蠱王的心情顯然不好。他長久地沉默著,低頭凝視諾索瑪,然后突然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袖,繃在手里,朝著諾索瑪?shù)念^上系去。 “看著就煩?!?/br> “……” 諾索瑪沒有抗拒也沒有反對,任由蠱王將破布條系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恰好遮擋住了那個微微發(fā)光的金色仙籍印。 當系完布條時,蠱王已經(jīng)站在了諾索瑪?shù)纳砗蟆K碾p手沿著布條緩緩落在諾索瑪?shù)陌装l(fā)上,拈起一縷在唇邊摩挲。 “還記得么,你的頭發(fā)是為我而白的?!?/br> 諾索瑪依舊沒做任何反抗,反而點了點頭:“一頭白發(fā)換一條命,值得。” “值得?” 蠱王吃吃地笑了一聲,“我倒是覺得,那時候如果我死了更好,也不至于拖到現(xiàn)在被你拋棄?!?/br> 諾索瑪?shù)难鄄€微微抖動著:“我沒有拋棄任何人,只是在該走的路上又前進了一步?!?/br> “該走的路?”蠱王咀嚼著這幾個字,繼續(xù)冷笑:“五仙教那么多前輩教主,沒一個走上這條路的。憑什么你就認定了自己應(yīng)該走?你有沒有想過,這幾千幾萬年來,南詔這片土地上壓根就沒出過半個真仙。就算你上了天、成了仙,也一樣會被孤立……這一步前進得有意義嗎?” “意義有,但不在我的身上。” 諾索瑪?shù)恼Z氣平靜而堅定:“經(jīng)此一役,五仙教的地位將會有多大的提升,相信你也看得到。更何況我要去的是天上,又不是去坐監(jiān)牢?!?/br> “怎么就不是坐監(jiān)牢?!” 蠱王突然激狂起來,用力一扯手中的長發(fā):“一旦入了仙籍,你就要離開五仙教,從此往后隱遁云中,再不得干預(yù)凡塵俗世、再見不得至愛至親!這與坐牢有什么區(qū)別?不……坐牢尚且有個歸期,而你這一去,與我便是永訣?。 ?/br> 諾索瑪被他突然襲擊,吃痛地向后仰去,卻仍然勉強辯解:“怎么會是永訣……你若繼續(xù)修行,或許有朝一日——” “不,根本不會有那一天!” 也許是因為怒火中燒,蠱王的眼眸竟隱隱亮著紅光。 “你我都再清楚不過,我早就連人都不能算,又怎么可能登入仙籍?!早知如此,你當初又何必要舍命救我,給我以徒勞的希望,倒不如讓我爛成一堆白骨!” 他的手終于放開了諾索瑪,可眼神依舊緊緊糾纏著,仿佛饑餓的蟒蛇,能將人活活吞噬。 諾索瑪沒有反抗,反而溫順地垂下了眼簾。 “是啊,如果當初我沒能救回你,如果我們兩個一同死了的話,或許會是更好的結(jié)果。可如今我們都活著…我無法對不起五仙教…便唯有對不起你?!?/br> 兩個人就這樣糾結(jié)僵持著,直到蠱王一把將諾索瑪攬進懷中。 “別走,五仙教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無能為力,原本強壯邪魅的男人突然變得軟弱起來。 可站在諾索瑪身后的練朱弦卻看見蠱王悄悄抬起了右手,掌心里凝結(jié)著一團黑氣。 “……沒有用的?!?/br> 諾索瑪卻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伎倆:“若非出自我本人的意愿,沒有人能夠抹掉我額上的仙籍印。就算你把我弄暈了,囚禁起來,他們也一樣能夠找到我,別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蠱王的右手就這樣停頓在了半空當中。臉上則寫滿了怨懟和失落。 諾索瑪緩緩從他的懷抱中退了出來,鄭重地抬起頭。 “摩尼,我與你約定只在天上待一百年。百年之后,我會不惜一切回來找你。屆時若能自由,我們便一起浪跡天涯;若是不能……我愿陪你再入輪回。來世,我們再不入仙門?!?/br> 他還沒把話說完,只見蠱王瞳眸腥紅、目眥欲裂,突然仰天一聲怒喝,緊接著化為一團血霧,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衰敗荒蕪的焦土之上,如今只剩下諾索瑪一人。 如同過去許多個夜晚一樣,月色如水從云端落下,映著他的白發(fā)瑩瑩生輝。只是被這一層光亮籠罩著的他,今天竟顯得有些孤獨。 “向來只有凡人飛升而去,從未見過仙家墮回凡塵。仙凡之隔,又豈是張口一句誓言就能夠跨越得了的。” 鳳章君的聲音,如同眼前的月光一般冷冽。 蠱王盛怒而去,只剩下諾索瑪孤零零地又靜默了好一陣。他伸手將額上的布條扯下收入懷中,隨后邁開不再輕松的腳步,重新朝著茶樹下的飲宴走去。 直到這時,一直躲在巖石后面的曾善才動了一動,卻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 練朱弦有點不自然看向鳳章君:“你們中原的應(yīng)該很不熟悉這種事吧?” “什么事?”鳳章君似乎不解。 練朱弦愈發(fā)尷尬了:“就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呃……情~事啊。諾索瑪與蠱王同為男子,卻互相愛慕,這在南詔并不奇怪,可在中原是不是傷風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