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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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囑咐到這里,突聽一陣腳步嘈雜。方才負(fù)責(zé)處理尸鬼遺體的幾名弟子闖將進(jìn)來,卻是首先瞥了一眼練朱弦,然后才向春梧君及諸位殿主稟報—— 經(jīng)初步檢查,在尸鬼后背發(fā)現(xiàn)一處刺青,確信應(yīng)是五仙教紋身。 尸鬼竟是五仙教中之人? 要說全然意外倒也未必。畢竟若論天下毒蠱之術(shù),的確要以五仙教為尊。 然而練朱弦還是覺得奇怪——五仙教兩百年來不曾登上云蒼,為什么偏偏卻是在今時今日,出了這檔子事?! 他越想越蹊蹺,仿佛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當(dāng)中。四周圍全是敵非友,虎視眈眈。 可越是窘境,就越不能露怯。 于是練朱弦抬起頭來,從容地與眾人對視,忽然發(fā)現(xiàn)唯獨只有鳳章君低著頭,若有所思。 他在思考什么? 練朱弦無法繼續(xù)推斷,因為已經(jīng)有幾名云蒼弟子走上前來,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心知不妙,他正色道:“這是做什么?!” 春梧君和顏悅色道:“還請毒仙見諒。蠱毒在中原畢竟稀有,如今這山上唯獨只有毒仙一位五仙教中人。還請毒仙配合調(diào)查,也好還仙教一個公道?!?/br> 練朱弦環(huán)視四周,殿內(nèi)是云蒼門人,殿外是各路門派。此事若不弄個水落石出,必定會讓五仙教的聲名雪上加霜。 再說,若這果真是一個蓄意構(gòu)陷的陷阱,就更不可以負(fù)隅頑抗。古人尚有胯下之辱,這點小事若忍不得,跳將起來,反叫旁人看了笑話。 他左右一權(quán)衡,爽快道:“練某愿配合調(diào)查,但待案情水落石出之后,也請仙君激濁揚(yáng)清、以正視聽。也要叫那些心存偏見的人知道,今后莫要將那些歹毒之事,盡皆算到五仙教的頭上來!” 春梧君點頭:“這是自然?!?/br> 說完擺一擺手,監(jiān)管云蒼法度的凌霄閣閣主立刻上前,向練朱弦抱拳施禮。 “練毒仙,得罪了。聽聞南詔有以符咒驅(qū)使走尸的異術(shù)。不知你身上有無驅(qū)尸符?” 不待練朱弦回應(yīng),他又扭頭朝著兩名云蒼弟子使了個眼色。 兩名弟子領(lǐng)命上前,卻又面露難色,顯然是不敢與練朱弦接觸,唯恐染毒。 練朱弦干脆道:“我自己來。” 說著,他就除下了腰間的乾坤囊,將里面裝的各種符紙、器物逐一取出,再倒轉(zhuǎn)囊袋以示徹底空無一物。 凌霄閣閣主盯著幾枚用金絲箍住的竹筒,問:“敢問里面是何物?” 練朱弦道:“寵物”。說著拔去竹塞,稍作抖動,只見青蛇、蜘蛛陸續(xù)爬出,在他手臂上游走,做親昵狀。 殿外圍觀的人群好一陣竊竊私語,無外乎又在感嘆旁門左道之術(shù)。 練朱弦不理他們,照舊將寵物收好。 “勞煩毒仙出示帽靴?!绷柘鲩w閣主又道。 練朱弦依言脫下腳上的勾頭靴,又取下頭頂?shù)幕煸y花冠,足下與帽中俱紋有避邪符文,此外別無它物。 凌霄閣主又道:“在下聽聞發(fā)辮里也能藏匿符咒?!?/br> 二話不說,練朱弦伸手便將發(fā)髻拆散。一頭微卷長發(fā)登時如長瀑垂落,襯著蒼白的膚色、妖異的綠瞳,紅馥馥的朱唇,可謂香艷。 殿外隱約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恐怕又有人要傳說他有一半狐仙血統(tǒng)的事了。 練朱弦的頭發(fā)里顯然也沒藏匿任何可疑之物,但嫌疑并未解除。 果然,凌霄閣主又道:“中原科舉之試前,為證考生端正清白,需令其在眾人面前解發(fā)袒衣而視。如今不知毒仙可愿效仿,以堵悠悠眾口?” 練朱弦心頭微慍,表面上卻連眉毛都不動一動。 五仙教地處南詔,氣候濕熱,教中人衣著輕薄、以金銀、紋身為飾,袒露上身并算不得什么。更何況,若要他在一群令他厭惡的人面前露怯,那才是比羞辱本身更加羞辱的事。 于是他開始摘下項間銀飾,又脫下衣袍外層的罩紗——那其實是一張巨大的蛇蛻。然后是腰間的鑲銀革帶。再解開雀翎色的窄袖罩袍,只余一件黑色中衣。 脫到這里,練朱弦的手指稍稍停頓了一下。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左手邊不遠(yuǎn)處似乎有人動了一動,不過練朱弦沒有看過去,因為他聽見春梧君又發(fā)了話:“罷了,不要再難為毒仙!” “不必糾結(jié),我們南詔人,沒你們中原這么扭捏?!?/br> 練朱弦并不想領(lǐng)春梧君的人情,他用一種近乎于輕蔑的眼神掃過在場的眾人,然后大方地解開了中衣的繩結(jié)。 柔軟的黑色中衣滑落,其下竟再無白色褻衣。練朱弦的半身就這樣裸裎在了眾人眼前。 殿內(nèi)的云蒼諸人尚且沒什么反應(yīng),殿外卻已經(jīng)窸窣起來。 有人道:“南詔人竟然不穿褻衣?!” 有人感嘆:“脫光了瞧,倒的確是個男人,真是可惜了那張臉?!?/br> 還有更多的話沒來得及傳進(jìn)練朱弦的耳朵里——陡然間,從左邊刮起一陣大風(fēng),竟將偏殿所有的隔扇門齊刷刷地合攏了。 練朱弦循著風(fēng)向望過去,鳳章君甩了一甩衣袖,面無表情。 此刻,偏殿內(nèi)只剩下云蒼派的主事者。練朱弦繼續(xù)看向凌霄閣主:“我的衣服有沒有毒,不查驗一下?” 兩名云蒼弟子這才上前,從練朱弦的衣服里搜出了碎銀、火折、木梳以及匕首一柄。此外,貼胸的暗袋里還藏著一塊玉佩。 就連練朱弦自己都忘了這塊玉佩的存在。他心里狠狠打了一個突,立刻抬頭去看鳳章君。 不知幸或不幸,鳳章君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那塊玉佩;又或者他其實看見了,卻忘記了這塊玉曾是他自己的隨身之物。 衣裳檢查完畢,凌霄閣主再問:“適才在山頂靈廟前,我見你手持一柄軟劍,此劍如今藏匿在何處?” 練朱弦道:“就在我腰上。” 眾人這才往他腰間望去:只見裳衣之上、胯骨之下,有一圈符文刺青環(huán)繞腰際,仿佛靈蛇游走。想來那柄軟劍竟是以人為鞘,不用之時便化為符文,纏繞在他的腰間。 作者有話要說: 妖怪甲:那恐怖小美人穿著衣服挺瘦,怎么衣服一脫身上肌rou也不少? 妖怪乙:瞧那腹肌,瞧那腰線,嘖嘖,敢情還是個練家子呢,有哪個男人敢對他出手! 妖怪甲:那你剛才還說……哎呦,怎么突然好癢!(使勁撓)等等,老哥你臉怎么回事?! 妖怪乙:我臉?(使勁兒摸)哎呦!哎呦怎么腫成豬頭了! 練朱弦:醒醒吧,你們倆本來就是野豬精。 鳳章君:(一扇衣袖,把所有門都關(guān)上)胡鬧! —— 理論上練朱弦只脫了上身,褲子還好端端的。就當(dāng)是展示紋身了。 為啥不脫?因為褲子沒口袋(不,其實是因為脫了要被鎖了= =) 以及感謝橘井堂友情客串,這個名字快要成為我文里所有醫(yī)院的代名詞了。 —— 有新讀者覺得練朱弦脫衣這段太憋屈羞辱,簡單解釋下意圖哈~ 首先,五仙教不是大門派,恰恰相反是個小門派,而且是當(dāng)年戰(zhàn)敗一方 其次,云蒼主場,五仙劣勢,云華殿主擺明挑釁,小不忍亂大謀。古人胯~下之辱尚且能忍,讓一個成年男子脫去上半身衣服,雖是恥辱,但若不忍,必定招致更多麻煩 第三,五仙教地處濕熱,服裝本就清透暴露,上半身以紋身為飾,不可以中原觀念視之 第四,同樣面對恥辱,有人會覺得羞辱、生氣、惱羞成怒。而有些人則會輕蔑、記仇、或者一笑了之。練朱弦雖然外表美麗,內(nèi)在卻是很男人的,絕不可能因為脫衣裸上半身就扭捏羞恥~~(除非是面對心愛之人,倒還有些可能吧) 第五,中原有脫衣服檢查的習(xí)俗的,科舉那個是存在的,甚至還要扒開耳朵鼻孔和那啥等地方查看,只不過中后期改成了大家一起洗個澡換一套統(tǒng)一發(fā)放的干凈衣服 第6章 跟我回家 這邊搜身完畢,種種物品也沒有任何可疑。在春梧君的吩咐下,兩名云蒼弟子小心翼翼地服侍練朱弦重新將衣服穿好。 這時又從殿外傳來敲門聲,進(jìn)來一名弟子稟報,稱查明練朱弦入山時騎著白馬一匹、又曾在蓮池放生過一條紅魚,不知是否需要進(jìn)行剖殺查驗。 此話一出,練朱弦終是按捺不住了。 “有道是株九族尚禍不及家犬?,F(xiàn)如今云蒼逼著賓客袒衣裸身還不算,竟連一魚一馬都不放過。敢問貴派究竟是堂堂名門巨擘,還是草木皆兵的驚弓之鳥?!” 偏殿內(nèi)一片死寂。所有目光再次匯集在了練朱弦的身上,看著這個就連當(dāng)眾袒身都面不改色的異族護(hù)法,為了兩個弱小生靈而展露怒容。 凌霄閣主語帶不屑:“正因為云蒼是名門正派,所以才有必要站在絕大多數(shù)人的立場上考量!什么是顧全大局,我看閣下還須更多了解?!?/br> 說著,便扭頭要向弟子下令。 然而有人卻比他快了一步。 “沒這個必要。” 發(fā)話的竟是一直靜默旁觀的鳳章君,“那條魚我見過,沒什么稀奇。至于馬匹存放之處離山頂尚遠(yuǎn),若說有毒未免荒誕?!?/br> “……鳳章君言之有理?!蹦橇柘鲩w主見主君淡然否定,不得不改變態(tài)度,準(zhǔn)備將弟子打發(fā)走。 “等一下?!边@下輪到練朱弦發(fā)難,“如今正身也驗了,既然什么都沒找到,那凌霄閣主是否該還練某一個說法?” 現(xiàn)場的一眾目光頓時轉(zhuǎn)移到了凌霄閣主的身上。 “我只是例行公事!”凌霄閣主自認(rèn)為理直氣壯。 練朱弦卻冷笑:“看來我果真是在南詔窩得太久了,不知中原禮儀之邦,原來將當(dāng)眾袒衣視為‘公事’。大真人與鳳章君可真是‘教育有方’。” 見他忽然掉轉(zhuǎn)矛頭,凌霄閣主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就去看兩位主君的臉色。 春梧君站得稍遠(yuǎn)一些,尚且不知是何反應(yīng)。而鳳章君始終面無表情。 可正當(dāng)眾人以為二位尊主不會開口時,卻聽見鳳章君清晰利落地說出了兩個字:“抱歉?!?/br> 主君既已發(fā)話,那凌霄閣主自然也無法繼續(xù)狡賴,只見他嘴角抽搐兩下,終是抬手抱拳:“練毒仙……適才得罪了!” 練朱弦知道他心里不情不愿,自然也懶得回話。 這時春梧君也開口和事道:“今夜之事委實蹊蹺,云蒼必會追查下去。時辰不早,門外的賓客是走是留都該給個交待,別讓人覺得云蒼失了禮數(shù)?!?/br> 幾位閣主與殿主領(lǐng)命,紛紛帶著手下弟子離去。春梧君又親自走到了練朱弦面前。 “方才實在多有得罪,只是還要勞煩毒仙暫且留在山中,協(xié)助云蒼釋疑解惑。” 練朱弦心知自己走不脫,便也不多生事端,自顧自整理衣衫。 緊接著,春梧君又道:“重華,便由你替我好好照顧毒仙。起居用度,皆以貴客之禮相待,切不可絲毫怠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