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傅云蕭雖然很想看看楚宴一眼,可眼下比他更需要見到他的人是蘇墨垣,他只能退出了這個地方,把說話的機會留給了沈青陽和蘇墨垣二人。 落沉宮內(nèi)視線黑暗,和之前來這里完全不同,如今的落沉宮死氣沉沉,再也不復當年仙境的美名。 里面根本就沒有修復過,一切還如楚宴和蘇墨垣離開魔宮那日一樣。 落沉宮塌陷了一半,剩下另一半也是殘破不堪的模樣。 堂堂魔尊,怎么能住這種地方? “沈青陽,你竟然還沒死。” 沈青陽朝聲音那處望去,卻因為視線的緣故看不清里面,大約是蘇墨垣設(shè)下的防護的陣法,不想讓里面變動一分一毫吧。 “我來還你一樣東西。” “……我可不記得你欠過我什么?!?/br> 沈青陽心有不忍,還是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副冰棺。 “他?!?/br> 沈青陽感受到了蘇墨垣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讓他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也難怪,對方化神期的修為就足以有壓迫感了。 當蘇墨垣看到冰棺的時候,里面總算是傳出了響動。他朝這邊一步步的走了出來,仿佛背負著無比的沉重那般。 “我一直在尋他,五十年了?!?/br> 面對這個曾經(jīng)的情敵,沈青陽竟有些不忍:“他死之前求我,讓我別讓你見到他死的樣子。” 哪知道蘇墨垣竟然笑了起來,抱著冰棺說:“我知道?!?/br> 他早在五十年前,就讀懂了楚宴的意思。 “本尊做了一個夢?!?/br> “夢?” “夢到他站在桃樹下,桃花紛紛揚揚,原本該是極美的畫面。我想伸出手去抓,可下一秒他就滿身是血的躺在了桃花樹下。他朝著我笑,跟我說……別看。” 那正是楚宴死時候的場景,沈青陽眼底震驚,可被蘇墨垣這一刺激,又想起了當初。 他心里泛著疼,心臟也被撕裂成兩半。 都過去那么久了,也變成了老頭子,可當時的畫面太凄美,只要略略想起,都覺得心痛如絞,無法言語。 “他還說了什么?” “一直重復這幾個字罷了?!?/br> 求你,別看。 僅僅四個字里,飽含了太多的情緒。 他心中亦有不舍,卻還是努力的朝他笑著。 沈青陽抿著唇:“清寒死的時候身上流了好多血,最后我為他檢查了身體,五臟六腑都消融了……” 他徹底變成一個空殼,除了這身被嵐湘佩保護下來的皮rou,再無其他。 沈青陽朝蘇墨垣望去:“我本想將他火化,可想起他的靈骨都碎了,火化之后你連骨灰都無法見到他的?!?/br> 原本是昔日的仇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蘇墨垣卻說了句多謝。 沈青陽還覺得驚奇,竟然能從這位高傲的魔尊口中聽到謝字。 “東西我已經(jīng)交還于你了,我也該走了?!?/br> 沈青陽正準備跨出這個門檻,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情沒問:“我在人世待得太久,不知道各大修仙門派如何了……” 他還沒說完,蘇墨垣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蕭存劍早在三十年前就化為靈脈的一部分,他拿自身充當鎮(zhèn)壓靈脈的玄羽枝太久,當年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同靈脈同化得很深了?!?/br> 沈青陽露出震驚的表情。 “蕭存劍竟然和靈脈同化了……” “云仙宗在仙盟地位一落千丈,早已不復當年第一大宗的美名,近年來衰弱得厲害?!碧K墨垣頭疼的扶額,“你若是想了解得更深,再向云蕭仔細詢問便是?!?/br> “……好。” 沈青陽緩緩走出了傷痕累累的落沉宮,恍惚間聽到蘇墨垣說了一句‘我累了’。 人老了腿腳不如以往,他縱然是有筑基期修為的修士,卻和其他筑基期不同,在凜冰崖待過一個月的他,身體早已經(jīng)大幅度受損。 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由的朝后面回望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坍塌一半的落沉宮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沈青陽臉色大驚,蘇墨垣那句我累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沈青陽想動用自己的力量滅火,當眼前這火可是化神期的本命真火,如何是他這點法術(shù)能熄滅的。 這火不僅吸引了四周的魔修,也將傅云蕭和江淮引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事?!” “魔尊在里面!快救人!” 傅云蕭和江淮卻不動,而是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眼前燃起的大火。 沈青陽咬牙:“你們想看著他死?” 傅云蕭卻說:“這些年陪在蘇墨垣身邊,我最清楚他有多累。” “像個空殼,也像這個倒塌了一半的落沉宮。其實蘇墨垣早已經(jīng)猜到師尊的意思,他在心里給自己下了期限,什么時候看到師尊的尸體,就什么時候去死?!?/br> 沈青陽倒退一步:“什么?那你為什么不阻止我……?” 這樣的愛是毒,深根種于心田。 執(zhí)著、愛意、思念,全都是它的養(yǎng)分,偏偏蘇墨垣心頭飽含這些。 于是那些愛就肆意的生長起來,攀巖成了一顆大樹,長得密密麻麻,同時也戳破了作為心臟的天空,刺得人疼得出了血,它還在血里盛開。 望著那熊熊燃燒的烈火,傅云蕭說:“你今天送師尊來的時候,是我放你進去的。害死蘇墨垣,我們兩個都有份兒?!?/br> 沈青陽咳嗽了起來,像是要把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傅云蕭深深看了他一樣:“你大限將至?!?/br> 沈青陽臉色蒼白:“我當年答應他的事,花了五十年做好。我不該送他的尸身回來,我還是沒能下狠心,害怕燒掉他?!?/br> 傅云蕭只靜靜的聽著沈青陽說著,并沒有動手。 五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他早已經(jīng)釋懷,就連江淮他都沒動手,更別說一個白發(fā)蒼蒼的沈青陽了。 “他總說不想要我還,可到最后……我欠他的東西,應該是還完了?!?/br> 沈青陽緩緩揚起一個笑容,身體徹底倒了下去,陷入了沉眠之中。 傅云蕭彎下腰查看沈青陽的脈息,問江淮:“你想救他嗎?” 江淮眼神復雜:“若我說不想呢?!?/br> “……正巧,我和你想的一樣?!?/br> 沈青陽靈骨受損,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想必他自己也是做好了赴的準備,所以就連倒下去的時候,也露出了笑容。 沈青陽斷了氣,而傅云蕭和江淮站在外面,看著蘇墨垣的本命之火將整個落沉宮燒成了灰燼。傅云蕭走了進去,對江淮說:“你處理沈青陽,我來這邊?!?/br> 他答應過蘇墨垣,要在他死后為他建一塊墓室。 地點五十年前就已經(jīng)選好,是那個凡塵之中的山谷。 師尊猜得沒錯,蘇墨垣日夜出去布陣,就是把那個地方當成了殉情之地。 楚宴死,而他也不會獨活。 如今五十年了,那個地方的陣法早已經(jīng)被蘇墨垣布置完善。 他走進去的時候,果然看見周圍都已經(jīng)燒成了灰燼,唯有那冰棺處的尸身完好無損。 傅云蕭眼底泛紅:“師尊,我很快就帶你們過去?!?/br> 而這邊,落沉宮外。 江淮比起五十年前已經(jīng)沉穩(wěn)了不少,尤其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為了劍修。 江勁秋還總以為江淮這柔弱的性子不適合劍修,卻沒想到五十年……他就成了紫霄劍派金丹期最強的人。 從金丹初期修到金丹巔峰,劍術(shù)又十分超然,江淮從中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江淮時不時能想起那個站在雨中執(zhí)劍之人,六壬水天劍陣,何等的威風凜凜。 他想,自己也擁有水靈根,是不是和那個人能使出同樣的劍招? 不過當年那朦朧的喜歡,如今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變成了懷念。 他對楚宴的感情很單純,尚未經(jīng)過發(fā)酵,不會成為蘇墨垣那樣濃烈的愛。 當然了,他對沈青陽的感激原本也有可能轉(zhuǎn)化為愛的,可在那之前,他就看清了沈青陽的真面目。 多么慶幸。 看著腳底那具老死的尸體,江淮內(nèi)心十分復雜。 他原本以為該厭惡的,可心里只剩下一片淡漠。 沈青陽的尸身讓他給葬了,因為沈青陽被逐出了云仙宗,死后連個地方也不能去。如果不帶回紫霄劍派,就得回歸塵土,什么也不剩。 江淮望向了落沉宮:“我還是比較想干那邊的活兒?!?/br> — 沈青陽那具身體已經(jīng)徹底沒了壽數(shù),他整個意識在一片混沌之中。 就這樣一直睡過去該多好,永遠不要醒來。 否則,一旦清醒過來,又是那些記憶。 不知過去多久,他朦朧之間聽到一些聲音。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個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