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只能向前一步。

    楚宴猶如小動物似的發(fā)出低吟，臉上早已被汗水打濕，看上去十分古怪。

    紀止云發(fā)現(xiàn)了端倪：“等等……史醫(yī)師，你看看他發(fā)生了什么？”

    史松為他檢查，楚宴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身體止不住的瑟瑟發(fā)抖。

    無論是周圍的環(huán)境，還是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史松作為一個醫(yī)者，竟感覺到了羞恥。他沉默許久，最終收起了藥箱：“止云，我不能治，你另請他人吧?！?/br>
    正當此時，門外一人急匆匆趕來。

    “紀止云，你是要把他逼瘋嗎？”燕離走了過來，終于忍不住怒火，一拳打在了紀止云臉上。

    第37章

    燕離說出這句話以后, 四周寂靜一片, 空氣也幾乎要凝滯。

    其實燕離發(fā)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總是對所有人都帶著疏遠，總是對所有人都滴水不漏。

    直接動手, 是多少年沒見過的事情？

    紀止云的臉色發(fā)寒, 他并非完全不懂拳腳, 君子六藝, 他樣樣在行。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紀止云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 想要自保不是難事。紀止云的臉已經(jīng)紅腫了起來：“燕離,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燕離冰冷的注視著紀止云, 雖然什么話也沒有說, 可他的反應，已經(jīng)給了紀止云回答。

    紀止云看著燕離, 眼底露出不解：“既然你喜歡他，就應該同我一樣，去找辦法救治他，而不是阻撓我！”

    燕離走到楚宴身邊，將楚宴抱在自己懷里：“紀止云, 我說了, 你最好別再見他, 你真的想看著他死得更快？”

    “死得更快……？”紀止云的呼吸急促, “我是想救他！”

    “全無私心？”

    “自然！”

    燕離輕蔑的仰起頭：“我不信?！?/br>
    紀止云似乎還想說什么, 卻被燕離給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若他真的想你救他, 在行宮中就該接受。既然那日他不愿，這一日就會愿意嗎？紀止云，你總在枉顧他的意愿?！?/br>
    這些事實被擺在明面上，紀止云感到了難以言說的滋味。

    “至于這個房間……也是你布置的吧？又把他置于恐懼之中？”

    紀止云最終垂下了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燕離再也不想看他，而是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外面鵝毛般的飛雪落下，美得就像夢境一般。燕離一步步走得沉重，卻小心翼翼的抱著懷里的楚宴。

    有飛雪落到他的身上，楚宴終于掙扎著睜開了眼，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燕離，放我下來?！?/br>
    燕離緊擰著眉頭，最終還是聽了楚宴的話。

    “冷嗎？”

    楚宴朝他笑：“冷?！?/br>
    他穿著單薄的衣衫走在雪里，當然冷極了。

    燕離很像抓住楚宴的手，為他暖一暖也好?？沙鐓s回了頭，朝那邊走了過去。他沒來得及抓住楚宴的手，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他過去。

    燕離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最后終究捏緊成一個拳頭。

    他和紀止云都是同一類人，不配去牽著他，溫暖他。

    “先生?！背缯驹陂T口喊。

    紀止云的臉上只剩下了痛苦，那是萬念俱灰的樣子。

    “霖兒……你不怪我么？為什么還回來？”

    他捂著心口，眼底滿是祈求和希冀。

    楚宴沒有踏入到里面，只是淡漠的看著他。他不進來，紀止云就幾步向前，想要去抱住楚宴，顯得狼狽極了。

    “對不起?！?/br>
    “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認。”

    “我尋遍了古籍，也找不到救治你的辦法，我只是不想承認你快死了?！?/br>
    楚宴靜靜的聽著他說這些，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用手捧著他的臉：“先生，我知道。”

    紀止云睜大了眼：“那……”

    “但是，我還是無法原諒你?！?/br>
    他親手打破了自己唯一的希望，紀止云的臉色慌亂無比。

    楚宴的手一點點在他臉色離開，那只手很冰冷，一點溫暖也沒有，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手。

    縱然如此，在他移開手的時候，紀止云還是感受到了一股鉆心的疼。

    “別走……”

    他想要留住他，太多懺悔的話想要朝他說。

    楚宴忽而笑了起來：“那日，我也是這么苦苦哀求你別走?！?/br>
    紀止云的呼吸一窒。

    “我從來求得不多，自被喂下毒酒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大約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嘗一嘗這滋味?！背鐕@息著，“但真的實現(xiàn)，似乎也沒什么意思。”

    楚宴的手滑到了他的雙肩上，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然后……狠狠把他推開。

    “別來拉住我。”

    紀止云看著楚宴決絕的身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底徹底斷開。

    那些愛，那些恨，轉身而亡。

    心空了一截，因為那個人的離開，破開了大洞。

    楚宴的身影極為單薄，就是一個背影也美得驚心動魄。一頭青絲慵懶的散開，身上只穿著一層薄衫，他走在大雪里的時候，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仿佛要和這飛雪融為一體，觸摸就會融化，只屬于天際。

    極美，極難忘。

    紀止云呼吸之間也帶上了痛，怔怔的看著這個場景。

    “我只是……不想接受你快要死了這件事罷了?！?/br>
    “就算你最后不是選的我，我也想看你活著?！?/br>
    他身體一點點滑落，痛苦的蜷縮起身子，發(fā)出沉重的低吟聲。

    楚宴說，別拉住他。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無論去哪里……都別拉住他。

    “史醫(yī)師，你知道悔不當初是什么滋味么？”

    “一想起來，就會覺得鉆心的疼?！?/br>
    “一輩子難忘?；冢耶斦婊诹??！?/br>
    [紀止云悔恨值：四星半。]

    —

    天地白雪茫茫，當楚宴走出別苑的時候，看到了滿臉沉重的燕王。

    他怔在原地，燕王卻朝他走來，解下了自己的披風：“再不出來，寡人就要攻進去了?！?/br>
    身上的披風縈繞著燕王的氣息，楚宴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王上打算攻進去做什么？”

    “搶你。”依舊是那副平淡的樣子。

    楚宴忍不住笑出聲：“可我自己出來了?！?/br>
    燕王抿著唇，什么也沒說，倒是身旁的陳周忍不住擦了下冷汗：“還好公子自個兒出來了，否則再過一刻，這附近就要血流成河了！王上還是頭一次這般發(fā)怒，調了四周的軍營里所有的精英，就這小小的別苑，分明幾百人就可以了，結果硬生生調來了幾千人！”

    陳周沉重的把小題大做幾個字表達得淋漓盡致，還說明了燕王有多么擔心楚宴。

    楚宴聽后，不由睜大了眼：“王上？”

    燕王瞥開了眼，警告的看了一眼：“陳周！”

    陳周頓時就不說話了，現(xiàn)在裝死最重要。

    “真的有……幾千人？”

    燕王呵了一聲：“幾千人？想得倒美。不過是抓一個紀止云罷了，就我身后這些人足夠?！?/br>
    這話一如往日狂妄，可楚宴卻清楚的看到燕王耳根紅了一圈，臉上還無比的一臉正經(jīng)。

    他的心軟成了一團，勾著燕王的脖子，主動投懷送抱。

    “……怎么了？”

    “有些冷?！背缂傺b哆嗦了兩下。

    燕王更加不耐煩了，偏偏現(xiàn)在嫌棄的話又說不出口：“……靠近寡人一些?！?/br>
    “嗯?！背缱旖且恢鄙蠐P。

    燕離看著這一幕，心里也泛起了疼。

    他早在看見燕王的那一刻，便將自己隱藏起來。

    佇立許久，最終還是離開了這個地方。

    也許最開始相遇就是錯的，是他最開始說，他們之間只有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