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北本想托人告訴他娘一聲，但家里沒人，就連小花都不在，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他天黑前肯定能趕回來。

    于是，兩個孩子帶著一條小黃狗就這么去了花蓮村。

    半個多時辰后，兩人氣喘吁吁地到了花蓮村。

    經(jīng)過湖邊時，王世虎指著波光潾潾的湖面說道：“小北，以后咱們中午就在這兒釣魚?！?/br>
    張小北：“你想得可真周到?！?/br>
    王世虎瞇縫著眼睛，笑得十分開心。

    兩人到了李家，李母不在，李修文整在院子里作畫，看到兩人微微有些驚訝，道：“小北來了？”

    張小北進去跟李修文行個禮問個好，然后把王世虎推到面前把來意說了。

    李修文哭笑不得地看著兩人，他好容易下定決心收一個學(xué)試試，結(jié)果又來了一個。

    王世虎偷偷觀瞧李修文，鼓足了勇氣，大著膽子說道：“李、李先生，咱們以前見過的，在土地廟?！?/br>
    李修文經(jīng)他一提醒，倒也有些印象。

    王世虎覺得自個兒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他豁出去了，他期期艾艾地向李修文表示：“李先生，你別看我胖，可是我挺聽話的。先生要是收了我，我保證以后上課時不亂講話，不偷著吃東西?！?/br>
    李修文：“……”他莫名地覺得這孩子有些可愛。

    張小北看好朋友這么努力地推銷自己，便也跟著加了一把火：“先生，我聽人說，獨學(xué)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還有，放一只羊是放，放兩只羊也是放，不如先生就收下世虎吧。”

    王世虎用敬佩的小眼神看著張小北，這話說得太有理了。

    李修文雖然早就知道張小北比一般孩子聰明，但聽到這番話，仍然忍不住再次驚嘆，他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br>
    李修文稍稍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張小北來是帶著母親一起登門的，但這次，卻是兩個孩子一起來的，他便問道：“世虎，你的父母愿意你來我這兒嗎？”

    王世虎有些語結(jié)：“我父母、應(yīng)該愿意的吧?！?/br>
    李修文一看這情形也明白了幾分，雖然他沒有細問，但根據(jù)王世虎的衣著和身形，就能猜出這孩子家境應(yīng)該不錯，他跟張小北不一樣，他的父母未必愿意送孩子到他這兒來。

    李修文并沒有正式作出答復(fù)，但王世虎本能地察覺到他的神色不對，便趕緊采取補救措施，急急忙忙地說道：“先生，你就答應(yīng)了我吧，我現(xiàn)在就小北一個好朋友了，我想跟他同窗，我想在花蓮村讀書，我爹娘一定會答應(yīng)我的，他們要是不答應(yīng)，我回家就接著絕食，我已經(jīng)絕食了好幾天了，你看看我都餓瘦了。”

    王世虎越說越凄慘了，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這幾天過得真的好苦，大魚大rou放在面前都得忍住不能吃，只能趁人不注意偷吃些饅頭點心之類的。

    雖然張小北沒看出王世虎哪里瘦了，但好朋友打出苦情牌，他也不能拆臺，便附和道：“先生，世虎真的餓瘦了，上次見他，比現(xiàn)在胖多了?！?/br>
    李修文哪里記得王世虎以前有多胖，張小北說餓瘦了那就是真的瘦了。

    李修文本來就是個心軟之人，再加上他確實喜歡張小北這個學(xué)生，這兩人一個打理性牌一個打感情牌，他哪里招架得住，便無奈地說道：“這樣吧，世虎，只要你爹娘同意你來這兒，我就收你。但有一條，你回去跟他們好好說，別再絕食了?！?/br>
    王世虎立即破泣為笑：“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其實我也不愿意絕食?！?/br>
    王世虎因為要急著回家告訴爹娘，他們也沒在花蓮村多做停留。

    兩人興沖沖地來，又興沖沖地回去。

    王世虎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生龍活虎，走路一竄一跳的。

    不過，他們兩個的家不在同一個方向，只能就在上次遇到的那個岔路口分手。

    王世虎說道：“小北，你一個人能行嗎？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張小北搖頭：“你送我回家，我還得送你回家，咱倆只能在路上送個沒完。你回去吧，我沒事，反正我下個月也得一個人走這條路?！?/br>
    王世虎點點頭：“那行，你路上小心些?！?/br>
    張小北一路小跑著回家，到家里于還沒黑，他娘還沒回來，家里人還以為他跑出去玩了，回來也沒有多問，張小北也沒有多說。

    第二天晌午時分，胡氏到鎮(zhèn)上賣東西去了，張耀祖和其他人在午睡，院子里靜悄悄的，但西院不知怎么了，卻是一派熱鬧。隔著墻就能聽見大伯母高亢的嗓門：“哎呀，劉、劉先生來了，快進來坐。我去倒茶?！?/br>
    張小北一怔：“劉先生？是那個土地廟的劉先生嗎？他來張家干什么？”

    第31章 同行是冤家（下）

    張小北想著也可能是他聽錯了，或者是劉先生真有事而來。反正他也沒放在心上。

    下午時, 胡氏回來得比往常早些, 一到家她就從筐里拿出幾尺布讓張小北看：“小北，這是娘給你扯的布, 準(zhǔn)備給你做一身新衣裳，你瞧瞧這顏色喜歡不？”

    張小北說道：“娘, 我不是有衣裳嗎？還做什么新的?！?/br>
    胡氏見兒子這么懂事, 既欣慰又感動，她摟過張小北說道：“你不是要進學(xué)堂了嗎？當(dāng)然要添一身新衣裳?！?/br>
    胡氏一邊說著一邊拿著布在張小北身上比劃, 這布是淺藍色的, 比胡氏他們身上穿的麻布要細致多了，看樣子應(yīng)該不便宜。張小北再想想爹娘和姐妹們都沒什么新衣裳, 便認(rèn)真地說道：“娘，我一定會好好讀書賺錢的，等到年底讓全家都穿上新衣裳?！?/br>
    胡氏笑道：“好好，娘等著穿你買的新衣裳?！?/br>
    胡氏正在比劃著怎么裁衣裳，忽聽到門外有人喊：“張三嫂在家嗎？”

    胡氏收起新布，大聲應(yīng)道：“在家呢，誰呀？”

    院門吱嘎一聲開了。來的人是一個三四十歲的黑壯婦人。

    胡氏滿臉笑容道：“是二娘呀，哪陣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

    張小北這才隱約記起來, 這婦人是他們的鄰居，好像是叫王二娘來著，他記得張小寶的消息就是這人給帶來的。

    王大娘大步走進來，兩人東拉西扯地閑敘起來, 說了一會兒話，王二娘才說明來意：“張三嫂，你家還有涼粉和香酥蠶豆不？給我一樣稱一斤?！?/br>
    胡氏應(yīng)道：“有有，兩樣都有。我就去給你稱——你家來客人了？”

    王二娘道：“是來客了，鄰縣的表舅和表舅媽來換麥種?！?/br>
    胡氏也沒有往深了想，就接著稱東西，不但故意多給些，還多抓一把蠶豆給王二娘吃。王二娘推辭了一下，便接了過來，她一邊嚼著蠶豆一邊神神秘秘地說道：“我這個表舅家跟你們家小寶被拐的地方離得不遠?！?/br>
    王二娘這么一提醒，胡氏才反應(yīng)過來，王二娘不就是上次去串親戚回來才告訴他們家小寶的消息嗎？

    胡氏趕緊說道：“是呢是呢，你不提我都記不起來了，說起來我們老大家得一輩子感激你。要不是你，興許小寶就找不回來了呢?！?/br>
    王二娘撇撇嘴，道：“咱做事憑良心，也不指望他們能感謝啥的。真要說感謝呀，小寶被拐去的那朱家才得感謝我呢。”

    胡氏滿臉困惑地看著王二娘，王二娘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故意頓了頓，才慢悠悠地說道：“你大哥大嫂他們沒跟你說，他們怎么就這么順利把小寶帶回來的事吧？”

    胡氏搖頭：“沒有說，只說那家又生了兒子，小寶就是可有可無的了?！?/br>
    王二娘循循善誘地道：“朱家家境殷實，就算有了親生子，也不差小寶這一口飯呀，畢竟掏錢買的，又養(yǎng)了幾年，多少也有點感情吧。真要想留下來，你家老大要么報官，要么賠錢就那樣也未必帶得走，可是他啥也沒干沒出就帶回來了，你就不覺得奇怪？”

    胡氏道：“我是覺得奇怪，但也想不出為啥。二娘，你快告訴我到底是為啥？”

    王二娘賣足了關(guān)子，這才開始揭示真相：“我告訴你吧，張小寶他呀，因為覺得朱家的親生兒子擋了他的道，險些把人給悶死。就算你家老大不去領(lǐng)，那朱家也準(zhǔn)備給轉(zhuǎn)賣了?！?/br>
    胡氏驚訝地張大嘴，半天沒合上。

    王二娘對這個效果十分滿意，她笑了笑，又用篤定的口吻說道：“這是我表舅媽親耳聽到的，沒一點摻假的?！?/br>
    胡氏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老天，誰能想到，小寶這孩子竟然這么狠心?！?/br>
    王二娘也跟著搖頭嘆息：“是呀，誰也想不到呀。希望他以后能改了就好?！?/br>
    王二娘倒是還想再多跟胡氏嘮一會兒，可是她還要回家做飯，只能長話短說了：“好啦，張三嫂，我得回去了，家里還有客呢，咱們改天再嘮?！?/br>
    胡氏神情恍惚地說道：“哦，你回吧，有空常來呀?！?/br>
    王二娘心滿意足地扭著腰走了。

    胡氏在屋里呆坐半晌，突然跑到院子里喊道：“小北，小北?！?/br>
    張小北就離她不遠，聽到喊聲趕緊過來。胡氏見了他，一把將他緊緊摟在懷里，沒頭沒腦地說道：“小北，你要記得，以后沒事少跟小寶一起玩，也別得罪他，他要他怎么著你，一定要告訴娘。”

    張小北乖巧地點頭答應(yīng)了。

    胡氏心事重重地去灶房做飯，等到張耀祖回家來，她趕緊過去把王二娘的話轉(zhuǎn)述給他聽。

    張耀祖一聽，神色端地凝重起來，他先是懷疑：“真的假的？小寶淘歸淘，可做不出這么狠心的事吧？會不會是王二娘瞎說八道？你知道的，那女人的嘴挺碎的?！?/br>
    胡氏道：“我倒希望這是假的，要不然一想起身邊有個這樣的人，我就覺得后怕?！?/br>
    張耀祖囑咐道：“這事你千萬先別往外說，傳出去對咱張家都不好，不管怎么說，咱們都是一家人?！?/br>
    胡氏又說：“那我告訴爹娘不？”

    張耀祖想了想道：“先別說了。爛在肚子里吧?！?/br>
    胡氏滿面愁苦：“你說要是真的，這孩子該多可怕，咱們可得小心看著小北?！?/br>
    張耀祖有些好笑地看著胡氏：“你這人就是愛多想，這么長時間了，小寶也沒拿小北怎么著呀。”

    胡氏道：“現(xiàn)在沒怎么著，誰知道以后呢？我先前只以為小寶只是慣懷了，又是小孩子氣性，大不了沒準(zhǔn)就好了?？墒抢显捳f得好，三歲看老，若他真有這心腸，大了會更可怕。”

    胡氏憂心忡忡地做飯，一家人吃飯時，她的心情還是不見好轉(zhuǎn)，張小草姐妹倆連聲問她怎么了，胡氏勉強笑笑說，沒啥，吃飯吧。

    他們剛吃完晚飯，羅氏和老張頭就來了。

    夫妻倆看到老兩口一齊到他家來，趕緊起身熱情迎接：“爹，娘，你們來了？吃了沒？鍋里還有飯呢。”幾個孩子也上來打招呼。

    老兩口看上去心情都不錯，羅氏滿臉笑容地說道：“不用麻煩了，我跟你爹吃過才來的?！?/br>
    羅氏看看四個孩子，和顏悅色地對張小草說道：“小草，你帶著弟弟meimei去別屋玩去，我跟你爺和你爹娘說會話?！?/br>
    “哎?！睆埿〔蓊I(lǐng)著弟弟meimei到她和張小枝的房里去了。

    羅氏和老張頭說著就坐了下來，老張頭跟張耀祖聊了一些田里的事，羅氏則跟胡氏閑談些家長里短。胡氏深知，這兩人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啥事才來找他們的。

    果然，羅氏說著說著就進入了正題，她清了清嗓子，笑瞇瞇地問道：“老三媳婦，你猜今兒晌午家里哪位貴客來了？”

    胡氏想了想，說道：“晌午我不在家，是我舅舅他們來了嗎？”

    羅氏搖搖手：“哪里是他們?！?/br>
    胡氏老實承認(rèn)：“那我就猜不著了。”

    羅氏笑道：“我料你也猜不到，不是別人，他呀是小寶學(xué)里的先生，劉先生。”

    胡氏確實沒有料到這人會來他們家。

    張耀祖也一樣沒有料到，但因著他上次在劉先生那里受到了冷遇，再加上小北已經(jīng)拜了李先生，因此對他也就那樣吧。夫妻倆驚訝歸驚訝，但并沒覺得有多歡喜。

    羅氏對夫妻倆的反應(yīng)略有些不滿，接著說道：“劉先生說小寶不但聰明，還有根基，在學(xué)里也是數(shù)得著的，好好培養(yǎng)，將來肯定能成大器。他這么一說，我跟你爹那個高興，你說我們辛辛苦苦地供他讀書，不就是盼著將來有出息，好光耀門庭嗎？”

    胡氏笑得有些勉強，敷衍了幾句。

    羅氏接著又說：“讓我跟你爹高興的事還不止這一件，后面還有哪?！思覄⑾壬f，咱們家不光小寶聰明，小北也不錯，索性他就一起收了去?！?/br>
    這個消息確實夠讓胡氏和張耀祖震驚的，兩人瞪大眼睛半晌沒說話。

    老張頭也插一句話道：“劉先生還說了，考慮到咱們家供兩個孩子有些難處，就主張小北的束脩可以分次交，你們上次不是找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