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不明白：“為什么？”

    “因?yàn)槟惆盐医虝?，老師教加減法的時候我就不想聽，不想聽老師就數(shù)落我?！辩姶笸薨櫭嫉?，“很煩人的?！?/br>
    宋招娣心中一動：“大娃，你數(shù)學(xué)書上的題目都會做嗎？”

    “我連乘除法都會啊?！辩姶笸薜溃澳?，你忘了，你叫我背的乘法口訣。乘法都會，加減法當(dāng)然會了?！?/br>
    宋招娣想了想：“下學(xué)期開學(xué)，如果你們老師直接教你三年級的內(nèi)容，你能跟得上么？”

    “應(yīng)該可以吧?！辩姶笸抟膊惶_定，主要是不知道三年級學(xué)些什么。

    宋招娣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我知道了，以后教你別的?！彪S即，又說，“自立，申城的學(xué)校跟這邊的可能不大一樣，我昨兒才說叫你上二年級，可以嗎？”

    “可以?！弊粤⒄f出來，猶豫一下，“其實(shí)我半年沒去學(xué)校了?！?/br>
    宋招娣眉心一跳：“那個女人沒送你去？”

    “她說我聽不懂申城人說話?！弊粤⒌?，“說等我學(xué)會申城話，再送我去?！?/br>
    宋招娣擱心里暗罵一句：“別難過，以前的都過去了，以后跟著大娃一塊去。”

    “謝謝，姨。”自立喊“姨”的時候特意看了看宋招娣。

    宋招娣注意到，笑道：“在家可以喊姨，出了門，或者別人問起你，必須說娘和爸?！?/br>
    “我知道?！弊粤⒚蜃煨π?。

    宋招娣摸摸他的腦袋，隨即就說：“今兒早上不準(zhǔn)吃太多。我晌午如果回來晚了，大娃，你給哥哥弟弟泡點(diǎn)奶粉和麥乳精?！?/br>
    “娘，我都長大了?！辩姶笸迶[擺手，“你放心吧?！?/br>
    宋招娣不放心，怕幾個孩子忘記她交代的話，出去的時候特意把大門鎖上。

    冬天冷，幾個孩子其實(shí)也不想出去。宋招娣走后，五個小家伙就跑到樓上，鉆進(jìn)被窩里。大娃拿出他的英語書，打算當(dāng)半天的小老師。

    自立認(rèn)識字，看到英語是初一課本，很是驚訝，便問大娃書哪來的。

    大娃說是宋招娣的教學(xué)課本，自立更加驚訝。他以為宋招娣是語文或者數(shù)學(xué)老師，萬萬沒想到是英語老師。

    一禿嚕嘴，自立就把實(shí)話給說了出來。

    鐘大娃開始嘚瑟了，把有補(bǔ)丁的衣服全翻出來，指給自立和更生兩兄弟看：“這上面的小動物都是我娘剪的，好看不？”

    “好看?！辈幌矚g講話的更生忍不住開口，“你娘好厲害?！?/br>
    鐘大娃頓時想到，宋招娣曾說過的話，自立和更生沒爹也沒娘，想了想：“以后我娘也是你娘。你，你們有沒有破洞的衣服，給我，我回頭叫娘幫你們補(bǔ)?！?/br>
    “謝謝。”自立不想給宋招娣添麻煩，可是看到鐘大娃衣服上面的小動物，心癢難耐，就把他和更生的衣服全拿出來，翻找有破損的衣服。

    鐘大娃發(fā)現(xiàn)更生很羨慕他，想了想，又把柜子打開，翻出宋招娣給做的涼鞋：“你們看，這也是我娘做的?！?/br>
    “這是鞋子？”自立不確定。

    鐘大娃：“當(dāng)然。夏天穿的涼鞋，可涼快了。等我娘回來，不行，現(xiàn)在離夏天還有很多天。等夏天到了，我就叫我娘幫你們做?！?/br>
    “謝謝。”自立只翻出四件有洞洞的衣服，“只有這么多?！闭Z氣很是可惜。

    鐘二娃提醒道：“那就用剪刀剪幾個啊。”

    “敗家子！”鐘大娃瞪他一眼，突然想到，“鐘二娃，你的衣服上面都有洞洞，是不是自己剪的？”

    鐘二娃臉色微變：“不是！”

    “肯定是?！辩姶笸拗钢澳锘貋砹?，我就告訴娘?！?/br>
    鐘二娃大聲道：“不準(zhǔn)！你告訴娘，我以后不喊你哥，你跟別人打架，我也不幫你。”

    “你不幫我，自立和更生幫我?！辩姶笸迒枺白粤?，更生，如果我跟別人打架，你們幫不幫我？”

    自立道：“打架不好?！?/br>
    “別管好不好，你幫還是不幫？”鐘大娃問。

    自立：“幫啊。”

    鐘大娃轉(zhuǎn)向更生：“喊不喊我哥？”

    “大娃哥哥?！备?。

    鐘大娃看著二娃：“我不差你一個幫手?！?/br>
    “那我就跟娘說，你跟別人打架?！辩姸藓咭宦?。

    鐘大娃皺眉：“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揍你？”

    “大娃，你娘說，我們?nèi)绻宦犜?，晌午就不做好吃的?！弊粤⑻嵝训馈?/br>
    鐘大娃連忙放下拳頭，指著二娃：“放你一馬?！?/br>
    “你不告狀，我也不告狀。”鐘二娃道。

    鐘大娃：“行啊?！比欢?，宋招娣中午回來，大娃跑去幫宋招娣燒火蒸米飯的時候，就把二娃干的事全部說出來。

    宋招娣：“我知道?！?/br>
    鐘大娃驚得瞪大眼：“你知道？”

    “自然磨損的和剪刀剪壞的不一樣?！彼握墟返溃澳銢]發(fā)現(xiàn)么？我用了剪刀都把剪刀放很高，就是怕二娃翻出剪刀亂剪，然后再剪到自己的手。不過，你弟弟聰明，自家沒剪刀，就去別家剪。”

    鐘大娃連忙問：“那你怎么不揍他？”

    “他剪壞的是自己的衣服，又不是我的?！彼握墟返?，“再說了，你們也沒幾件衣服。等你們長大了，二娃想到自己干的事，會覺得自己很蠢的?！?/br>
    鐘大娃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是蠢。對了，娘，你從哪兒弄那么多書？”

    “書的事只能我們一家人知道，不能告訴任何人?！彼握墟返溃榜R振興和林中也不能說?！?/br>
    鐘大娃見她很嚴(yán)肅，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以后都不說?！?/br>
    上午，宋招娣在市里買五斤棉花，回來的時候路過一戶人家，發(fā)現(xiàn)院子里冒煙，趴在門縫里一看，幾個人正在燒書，面容很不舍。

    宋招娣想了想，便敲敲門，進(jìn)去把還沒燒掉的書忽悠到手，放在棉花里面帶回來。回到家發(fā)現(xiàn)不是高中課本，里面還都是繁體字，宋招娣看一會兒看得眼暈，別提多失望了。

    不過，這件事給宋招娣一個啟發(fā)，她可以多去圖書館轉(zhuǎn)轉(zhuǎn)。

    臘月二十五，宋招娣以置辦年貨為由，和段大嫂一起跟翁洲島隔海相望的甬城。

    到了市區(qū)，倆人直奔圖書館。

    宋招娣找人打聽一番，得知圖書館的書有一半被人損毀，另一半被拉到垃圾場，兩人便先去合作社買一堆東西，隨后直奔垃圾場。

    宋招娣和段大嫂每次出去，都穿的破破爛爛，兩人跟垃圾場處理垃圾的人說挑幾本擦屁股的紙，對方也沒疑惑。

    倆人翻找了一個多少小時，找到二十多本書，裝進(jìn)麻袋里面背回島上。段大嫂懸著一路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忍不住跟宋招娣念叨：“你劉叔跟我說，司令覺得你善良才叫請你收養(yǎng)自立和更生。今天的事要是被別人知道，小宋——”

    “嬸子，除了你沒人會知道?！彼握墟返溃摆s明兒我把高中課本給校長的時候，就說是我自己或者我同學(xué)的課本?！?/br>
    段大嫂猛地想到：“你的高中課本呢？”

    “被別人借走了?！彼握墟返溃拔铱忌洗髮W(xué)那一年，村里人看著羨慕，也想培養(yǎng)個大學(xué)生，又想省下買書的錢，就找我借書。”這些都是事實(shí)，“后來沒還我，我覺得用不著了也沒去要?！?/br>
    段大嫂：“那你怎么突然想到教初中的學(xué)生高中才學(xué)的東西？”

    “我平時沒事的時候教過大娃一些加減乘除，大娃說，因?yàn)槲医踢^他，老師教的他都會?！彼握墟返?，“我當(dāng)時就在想，如果老師把內(nèi)容講深一點(diǎn)，大娃就不會這么說了。

    “所以就想到，以后咱們島上的孩子出去上高中，高中老師沒心情上課，孩子們上初中的時候?qū)W過一點(diǎn)，自己看著高中課本也可以自學(xué)?！?/br>
    段大嫂佩服：“小宋，你想的真遠(yuǎn)?！?/br>
    “我總感覺國家不會一直這樣。”宋招娣道，“大概是我學(xué)的東西多，平時想的也多吧。對了，嬸子，下次見著趙司令的妻子，跟她說，別給我們家油票和糧票了?！?/br>
    段大嫂早幾天給宋招娣兩斤油票的時候，宋招娣沒說什么，還挺高興：“為什么不要？”

    “他們托你送東西，就間接提醒自立和更生一次，他倆借住在我們家。”宋招娣道，“我想讓孩子把鐘家當(dāng)成自己家，不用擔(dān)心有朝一日像上次一樣被趕出去。再說了，我和建國的工資高，也能養(yǎng)得起幾個孩子?！?/br>
    段大嫂試探道：“是不是倆孩子不高興？”

    “你上次走后，倆孩子沉默好一會兒，估計是擔(dān)心能在我們家住多久?！彼握墟坊叵胍环?，“雖說我不想養(yǎng)這么多孩子，可是，孩子已經(jīng)到我們家，我得對他們負(fù)責(zé)?！?/br>
    第54章 準(zhǔn)備過年

    自立和更生被宋招娣接回來的時候，雙手冰涼，小臉凍得發(fā)青。段大嫂當(dāng)時看到倆孩子這個樣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到翁洲島，段大嫂就跟劉師長念叨，倆孩子太可憐了。

    劉萍上衛(wèi)校，劉葦去當(dāng)兵，劉家沒什么負(fù)擔(dān)，也沒多少活了。劉師長便交代段大嫂，多幫幫宋招娣。

    段大嫂這幾日摘了菠菜、生菜和青菜都往鐘家送，想讓兩個孩子吃飽點(diǎn)，卻從未考慮過倆孩子心里面會怎么想：“那以后你家沒菜了，去我家摘。我也不給你送了？”

    “嬸子，家里沒菜，我自然會去你家摘?！弊谡墟沸Φ?，“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段大嫂笑道：“行啊?？旎厝グ?。太陽都到西邊了，我估計得兩點(diǎn)了，孩子該餓了。”

    “你也回去吧?！彼握墟反蜷_鎖，背著大麻袋進(jìn)去。

    五個孩子跑出來。

    “娘！”三娃大喊，“我餓了?！?/br>
    宋招娣把袋子扔廊檐下：“你們幾個不準(zhǔn)碰麻袋。大娃，去把門從里面鎖上。自立，過來幫我燒火，我做飯?！?/br>
    “好的?！弊粤⒏握墟愤M(jìn)去，不忘說，“姨，我們喝牛奶了。”

    宋招娣腳步停頓一下，就繼續(xù)走：“奶粉買來就是給你們喝的。對了，你鐘叔沒回來？”

    “鐘叔回來過?！弊粤⒌溃扮娛鍐栁覀?nèi)ゲ蝗ナ程贸燥?，大娃說不去，等你回來，鐘叔就走了。對了，家里沒米，鐘叔買一袋米，他要煮飯，大娃不準(zhǔn)他煮?！?/br>
    宋招娣笑道：“大娃嫌棄他爸，蒸的米飯不是像粥，就是太干沒法吃。”隨即，舀半瓢米洗洗，擱爐子上蒸米飯。

    隨后，宋招娣往地鍋里面倒三瓢水。待水沸騰，焯一下豬骨頭，宋招娣就用豬骨頭燉海帶。

    聽到腳步聲，宋招娣蓋上大鍋蓋，回頭看到是大娃：“還炒菜嗎？”

    “娘做的什么？”鐘大娃問。

    宋招娣：“豬骨頭湯泡飯。我待會兒再放點(diǎn)咱們前天去山上砍的冬筍?！?/br>
    “那就別炒菜啦?！辩姶笸薜?，“娘，咱們家是不是快沒糧食了？”

    宋招娣看向他：“為什么這么問？”

    “林中說我爸買紅薯和土豆，就是留著咱們以后當(dāng)糧食吃。”鐘大娃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看自立一眼。

    宋招娣不想也知道是陳大嫂在林中面前亂說：“咱家還有一百斤糧票，足夠吃到下個月你爸發(fā)工資，部隊(duì)里發(fā)糧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