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國的手放到她肩膀上，一頓：“宋招娣，你就穿一件襯衣??？”

    “不然我穿什么？總不能把棉襖穿上睡覺?！彼握墟放ゎ^看一眼，很奇怪，“整個冬天我都是這么穿，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做什么大驚小怪。”

    鐘建國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沒穿內(nèi)衣?！?/br>
    “睡覺穿內(nèi)衣？”宋招娣皺眉，不明白，“那么勒人，你叫我穿著它睡覺？鐘建國，你是認(rèn)真的，還是故意找茬？”

    鐘建國盯著宋招娣，見她不像是在演戲，仔細(xì)回想一番，發(fā)現(xiàn)宋招娣睡覺的時候好像真沒穿過內(nèi)衣，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你這個女人，怎么，怎么……趴好，我給你按肩膀！”

    “你以前的那個媳婦都穿著內(nèi)衣睡覺？”宋招娣感覺肩膀上的手停一下，頓時確定她猜對了，“大娃的mama真不知道愛自己。晚上睡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要不是因為咱們家有仨孩子，其中一個就在床上，我真想啥都不穿。”

    鐘建國渾身一僵：“宋招娣，你是個女人！”

    “我知道。”宋招娣道，“我還知道是你的女人。不用你提醒。”

    鐘建國朝她肩膀使勁捏一下，宋招娣痛得倒抽一口氣：“我真后悔認(rèn)識你！”

    “我不后悔認(rèn)識你。”宋招娣嘆氣道，“只恨沒早點認(rèn)識你?！?/br>
    鐘建國再次僵?。骸啊]嘴！”

    “按肩用的是手，不是嘴。”宋招娣根本不怕他，“鐘建國，說正經(jīng)的，如果你之前沒跟白樺結(jié)婚——”

    鐘建國：“那我根本不可能去小宋村見你。你就算有三十六計也用不到我身上，我和你的事沒有如果。”

    “打個比方啊。”宋招娣道。

    鐘建國：“這種比方根本不可能存在。要不是因為他們仨還小，我也不會去農(nóng)村?！?/br>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宋招娣撇撇嘴，“我們農(nóng)村的姑娘勤快能干，心眼沒有城里人多，你才決定去見我。”

    鐘建國：“既然你都知道，還說這些沒用的干什么？沒意思。不過，從你這里我也認(rèn)識到自己錯的多么離譜，農(nóng)村人一點也不傻。”

    “農(nóng)村人跟你們城里人是一樣的人?！彼握墟返溃澳阋詾樗麄兒唵?，是因為見得少，才顯得純粹?！?/br>
    鐘建國：“對。說起來我也得跟你說一聲謝謝，讓我明白這個道理。我以后啊，是不敢小瞧你們?nèi)魏稳?。?/br>
    “哧！鐘建國，輕一點。”宋招娣眉頭緊皺，“你想要了我的老命??！”

    鐘建國的手停頓一下，抓著她的胳膊往后拉：“還有力氣說話，說明還不痛?！?/br>
    宋招娣翻個白眼，咬牙道：“你繼母來信了?！?/br>
    撲通！

    鐘建國雙手松開，宋招娣倒在床上：“什么時候？”

    “昨兒的信。”宋招娣道，“我昨天跟隔壁的嬸子帶著幾個孩子出去玩。你又沒在家，郵遞員就把信送到林中家里。

    “陳大嫂昨兒忙忘了，今天想起來就趕緊給咱們送過來。我覺得不是什么好事就沒拆開，好像在外面椅子上?！?/br>
    鐘建國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我繼母的信都來了，你居然還有心情跟我鬧！”

    “不是我不關(guān)心你繼母，是我大概能猜到她找你什么事?！彼握墟忿D(zhuǎn)身爬到三娃另一邊，手放于腦后，“是不是說她兒子參軍入伍的事？”

    鐘建國拆開，前半段居然全是跟他敘舊，后半段點名他的三個孩子有人照顧，是她的功勞，最后才提她兒子的事，不禁冷笑兩聲，抬頭問宋招娣：“你怎么知道？”

    “我是人精啊。”宋招娣脫口而出。

    鐘建國真想打人：“能不能別貧？能不能？”

    “好吧。”宋招娣道，“我娘提過。說實話，還是年齡大的人看得遠(yuǎn)。我一直認(rèn)為她把我介紹給你，是想向你服軟。沒想到心思藏那么深?！鳖D了頓，“打算咋辦？”

    鐘建國想都沒想：“涼拌！”

    “涼拌不可能。”宋招娣道，“你不愿意跟她打交代，又礙于她是長輩，不能打不能罵，交給我好了?！?/br>
    鐘建國居高臨下看著比去年胖一點點，白了不少，終于有點女人樣的宋招娣：“說出來我聽聽?！?/br>
    “其實也沒什么好主意?！彼握墟返?，“鐘勝利是你弟弟，雖然你不想承認(rèn)，也是你一個爸的親弟弟。你拒絕，你爸把他帶來，你照樣得讓他進(jìn)門。這事想徹底解決，只能從鐘勝利入手?！?/br>
    鐘建國若有所思道：“什么都不做，等著他們？”

    “除了這個沒別的法子?！彼握墟氛f著，眉頭微皺，“大哥出生的時候，咱們和老蔣聯(lián)合抗日，你媽給起名衛(wèi)國。你出生的那一年，鬼子進(jìn)中原，你媽怎么給你起名叫建國？”

    鐘建國放下信，躺下說：“我的名字是后來改的。我媽去世的時候，鬼子已經(jīng)開始撤退，建國之日指日可待，才給我起名叫建國。”

    宋招娣立著身，轉(zhuǎn)向他：“我怎么從沒聽過你姥姥家的事？不會也跟你繼母和前岳母一樣鬧心吧?！?/br>
    “沒那么多鬧心的人?！辩娊▏?，“我爸年輕的時候長得好?！?/br>
    宋招娣點頭：“從你這兒我看出來了。濃眉大眼四方臉，英氣逼人，一看就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人?！?/br>
    鐘建國好氣又好笑：“能讓我說完嗎？”宋招娣做個請的手勢，你繼續(xù)。鐘建國道，“上過幾年私塾，會寫兩句酸詩，長得又可靠，就把我媽哄走了。

    “我姥爺反對也沒用。后來我媽病死，他們想把我和我哥接走，我繼母那時候以為自己生不出兒子，在我姥姥面前指天發(fā)誓會把我們當(dāng)成親兒子。我姥姥一家就同意我們留下來?！?/br>
    宋招娣好奇：“后來呢？”

    “后來我和我哥去找他們，鄰居說他們一年前已經(jīng)搬走了?！辩娊▏?，“我問過我爸，我姥姥搬去哪兒了。他們不可能不給我們留地址，我爸說不知道。

    “我繼母眼神閃爍，也說沒有?？隙ㄊ潜凰仄饋?，或者丟掉了。這件事不是我誣賴她，我姥姥一家走的時候，她還沒懷上孩子?！?/br>
    宋招娣：“趙銀干得出來?！?/br>
    鐘建國挑眉：“看來你是真討厭她?！?/br>
    “不是討厭，是厭惡?！彼握墟返?，“看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你前岳母那種人好對付，趙銀那種女人，就跟個蒼蠅似的，時不時出來惡心你一下?！?/br>
    鐘建國點頭：“是的。大娃的姥姥不講究，我冷著臉，她就會安分一段時間。但這一招對我繼母沒用。她的臉皮太厚?！?/br>
    宋招娣打個哈欠：“睡覺，睡覺。對了，大娃和二娃鬧著要吃雞，就差沒撒潑打滾了，你明兒早上記得起早點去給他倆買。再買點rou，我明兒給他們包餃子?！?/br>
    “別太慣著他倆?！辩娊▏焐线@么說，心里挺高興宋招娣對孩子好。

    翌日，天蒙蒙亮，鐘建國就開著他昨兒晚上開回來的車去副食廠。

    鐘建國下車，副食廠的大爺大媽紛紛停下來招呼，鐘團(tuán)長又來了。鐘團(tuán)長今兒買點什么。鐘團(tuán)長好些日子沒來了，是不是又出海了。

    鐘建國以前面對眾人的打趣還挺不好意思，如今到了副食廠就像到自家菜園子，淡定的買豬rou，挑小雞。

    如同段大嫂所說，從下車到上車，鐘建國只用了十來分鐘。

    也是因段大嫂提醒，宋招娣注意了一下時間，從鐘建國出門，到他回來也就用半個小時左右，不禁感慨，這個男人真是個實在人。

    去年孵的小雞和小鴨，已經(jīng)長很大了。其中有一只是公雞，兩只是公鴨。宋招娣把爛菜葉子扔到鴨圈里，就對給幾個孩子洗臉的鐘建國說：“二月二龍頭節(jié)那天，咱把公雞殺了吃了。”

    “終于要吃啦？”鐘大娃興奮，“我要吃個大雞腿?！?/br>
    鐘建國看了看正在洗臉，沒法說話，急的亂掙扎的二娃，又看了看瞬間跑到雞窩旁邊的大娃，提醒道：“那些雞是你倆喂大的?！?/br>
    “喂大它就是為了吃它啊。”鐘大娃仰頭問，“后媽，龍頭節(jié)還有幾天??？”

    宋招娣笑道：“還有半個月。你學(xué)會乘法口訣就到龍頭節(jié)了?！?/br>
    “我知道啦?！辩姶笸撄c了點，“后媽，我想吃煎餃?！?/br>
    宋招娣無語，平時跟他說點事，他能忘得一干二凈，只要跟吃的有關(guān)，即便過了三五個月，他還能記得清清楚楚：“晚上做?！?/br>
    “我中午回來吃飯?！辩娊▏?，“我領(lǐng)著三娃，你做飯?！?/br>
    宋招娣無奈地翻個白眼，眼角余光瞥到貼著籬笆墻的鵝圈空空蕩蕩，連忙提醒自己，下次去買種蛋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買兩個鵝蛋。

    雖然已正式開學(xué)，宋招娣今兒得去學(xué)校上課，因她上午只有一節(jié)課，中午倒也有時間給孩子做吃的。結(jié)果吃的太飽，飯飽思睡意，鐘大娃和鐘二娃睡到快兩點才去學(xué)校。

    傍晚，準(zhǔn)備做飯的時候，宋招娣想著初三年級快放學(xué)了，就給大娃和二娃拿兩塊過年的時候做的焦葉子，叫他倆先吃點墊墊，晚一會兒再做飯。

    大娃接過焦葉子，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就問宋招娣，可不可以再給他三塊。

    焦葉子掛在墻上，鐘大娃踩著板凳也夠不著，宋招娣不給他，他想吃也只能望著焦葉子解解眼饞。

    宋招娣奇怪，三塊怎么分？話到嘴邊，遞給他三塊就問他是不是給馬振興哥倆和林中。

    鐘大娃睜大眼，不敢置信，他什么都沒講，他后媽怎么又猜出來了？不待宋招娣開口，大娃喊一聲二娃，抱著焦葉子就往外跑。

    到林家就跟林中比劃，他后媽太可怕了，比孫悟空還聰明。

    秋天開學(xué)，林中就上初一了。宋招娣是初一的英語老師，林中沒學(xué)過英語，怕以后他的英語不好，宋招娣找他媽告狀，就找初一的學(xué)生打聽，宋老師愛不愛告狀。

    初一的學(xué)生說起宋招娣，就兩個字——厲害！

    林中看在焦葉子的份上沒跟大娃說，你后媽不是一般的厲害，你小子以后別從家里偷東西了。改說大人都是這么厲害。

    大娃和二娃接觸的長輩不少，其中一半都一言難盡，因此對林中的話不以為然。不過，宋招娣交代過他們，在外面少說家里的事，兩小孩就沒吭聲。

    林中帶著大娃和二娃去找馬振興哥倆玩的時候，錢慶華到了鐘家。

    宋招娣正在扶著三娃走路，見他來了沖屋里呶呶嘴，示意他去屋里：“查到了吧？”

    錢慶華嗯一聲，臉色十分難看。

    去年劉洋過來，劉師長一家來鐘家吃飯，宋招娣從劉萍和劉葦跟段大嫂說話的語氣，就能看出兩個孩子很崇拜他們的是師長爸爸，對段大嫂不太尊重。

    宋招娣跟鐘建國提起這事，鐘建國跟宋招娣分析一番，宋招娣才明白，兩個孩子覺得帶兵打仗很厲害，cao持家務(wù)這種事沒法跟帶兵打仗比。

    段大嫂自然是不如劉師長。

    當(dāng)時宋招娣就問鐘建國，cao持家務(wù)比帶兵打仗容易？

    鐘建國天天洗衣服、刷碗，偶爾還得劈柴和買菜，縱然想說容易，也說不出來。便順應(yīng)自己的心說，都不容易。

    宋招娣已經(jīng)知道島上的小男孩都崇拜父親，還認(rèn)為錢慶華會向著姚老師，是因為她覺得姚老師是個老師，在家的身份應(yīng)該比段大嫂高。結(jié)果，錢慶華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她想多了。

    宋招娣挺生氣的，看到錢慶華有些傷心，也懶得安慰他：“去把你mama喊過來。”

    “現(xiàn)在？”錢慶華忙問。

    宋招娣：“鐘團(tuán)長要回來了，不想鬧得人盡皆知，你就跑快點?！?/br>
    再過幾個月錢慶華就畢業(yè)了，十六七歲的人知道作風(fēng)不正對他爸意味著什么，轉(zhuǎn)身就往家跑。只是他剛出去，鐘建國就回來了。

    宋招娣連忙把他推到劉家：“你先去劉叔家里躲躲?！?/br>
    “出什么事了？”鐘建國說著，突然心中一動，福至心靈，“宋招娣，你又背著我干什么了？”

    段大嫂正在洗菜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錢慶華往鐘家去，出來聽到宋招娣的話，便抓住鐘建國的胳膊：“小鐘，想知道什么我告訴你，別在外面嚷嚷。小宋，你趕緊回去?！?/br>
    宋招娣抱著三娃到家，一杯水沒喝完，姚老師和錢慶華來了，母子二人累得氣喘吁吁。

    招呼兩人坐下歇一會兒，宋招娣才說她為什么要幫姚老師，然后才說錢團(tuán)長鬧離婚是有外心。說完看到姚老師不意外，宋招娣皺眉：“你知道？”

    “媽，你知道？”錢慶華也很驚訝，“為什么不告訴我？！”

    姚老師沉默一會兒：“我沒有證據(jù)。我，我是感覺到他最近幾個月有點不對，以為他嫌我是資本家的小姐。所以，所以就沒敢給你們幾個說?！?/br>
    “如果宋老師不管你，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查清楚，就同意跟我爸離婚？坐實自己是黑七類當(dāng)中的資本家?！卞X慶華對錢團(tuán)長很失望，已經(jīng)做好如果他爸執(zhí)意要離婚，他就自己揭露他爸的惡行?？墒强吹剿鹠ama的態(tài)度，錢慶華非常失望，比對他爸還要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