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國皺眉：“別說那么嚴(yán)重，總共才三個(gè)班?！?/br>
    “三個(gè)班三套教材，我每天晚上得備三份課。”宋招娣道，“鐘建國，我真接下這個(gè)活兒，你不但得洗衣服、劈柴，還得做飯刷鍋，哄孩子睡覺?！?/br>
    鐘建國盯著她，一字一頓：“是三個(gè)班，不是三十個(gè)班。”

    “愛誰誰?！彼握墟仿栆幌录纾拔也桓煽傂邪?。反正我離校有一年多，我說以前學(xué)的全忘了，你們也不能把我怎么著?！?/br>
    鐘建國腦殼痛：“你，你怎么能這么無賴?！?/br>
    “我就這樣?！彼握墟繁е奁饋恚苁菬o所謂，“讓我干也行，我的工資得跟校長一樣。否則，免談。”

    鐘建國跟著站起來：“干什么去？”

    “找你兒子回家睡覺?！彼握墟返?，“衣服沒洗，木柴還沒劈，鐘建國，敢偷懶，我明兒早上就不做飯?！?/br>
    鐘建國腳步一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別這么說，這里是你家?！彼握墟返溃拔乙粋€(gè)人，你們四個(gè)人，真算起來吃虧的人永遠(yuǎn)是我。”

    鐘建國擺擺手：“趕緊出去，我現(xiàn)在一看到你就頭疼?！?/br>
    “吃菜的時(shí)候也沒見你頭疼?！彼握墟坊仡^白了他一眼，“濱海的事，你們盡管查，查出一點(diǎn)問題來，我怎么來的怎么回去，都不用你送?！?/br>
    鐘建國見狀，放心下來，轉(zhuǎn)身走到壓水井邊，猛然想到宋招娣還沒洗澡，今兒穿的衣服根本沒換下來，頓時(shí)臉一熱，把衣服洗好就去劈柴。

    劉師長聽到隔壁砰砰響，走到院子里循聲看過去，頗為無語：“大晚上劈柴，年輕就是好，下午訓(xùn)練半天也不嫌累。”

    “鐘大哥又不是鐵打的，肯定會(huì)嫌累。只是有的人不干活，鐘大哥才不得不干。”

    段大嫂瞪她閨女一眼：“少胡說八道。人家小宋上午翻半天地，下午又是殺鴨子，又是給幾個(gè)孩子補(bǔ)衣服，根本沒停過。”

    “這個(gè)小宋挺能干啊?！眲熼L頗為意外，“我還以為她跟白樺一樣呢?！?/br>
    段大嫂：“怎么可能一樣。白樺是大城市里的知識(shí)分子，小宋是農(nóng)村人，干活做事不用說也比白樺強(qiáng)?！?/br>
    “你很喜歡小宋？”劉師長以前常聽他妻子抱怨白樺不會(huì)過日子。宋招娣剛來一天就能得妻子袒護(hù)，劉師長更加意外。

    段大嫂：“小宋那個(gè)人爽利，還會(huì)來事，我瞧著挺好。前幾天聽你說小宋是個(gè)農(nóng)村姑娘，我還以為跟二十多年前的我一樣，什么都不懂呢?！?/br>
    “你口中的小宋確實(shí)跟你不一樣?！眲熼L轉(zhuǎn)向他閨女，“你也不要瞧不起小宋是農(nóng)村來的，你以后得喊她宋老師?！?/br>
    段大嫂愣了一下：“宋老師？什么意思？”

    “小宋是大學(xué)生。”劉師長道。

    段大嫂驚呼：“大學(xué)生？！”

    “大學(xué)生？鐘大娃，別吹牛了，你后媽就是擱地里刨食的土女人?！本嚯x段大嫂兩百多米的空地上，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大聲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聽見。

    大娃大聲辯解：“我沒騙人，我后媽是大學(xué)生，很厲害。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準(zhǔn)說我后媽。”

    “大，大學(xué)生也是個(gè)黑心的大學(xué)生?！毙∧泻⒂X得自己說的對(duì)，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duì)，就是黑心的大學(xué)生?！?/br>
    鐘大娃急了眼，三兩步跑到他跟前：“不是！”

    “就是，”男孩道，“后媽都黑心?！?/br>
    鐘大娃抬手推他一把：“你才黑心。我后媽最好，我后媽還給我做雞蛋，做鴨子吃。”

    “吹牛大王鐘大娃。”小男孩說著，抬手推他一把。

    鐘二娃蹭一下跑過去：“打我哥？！”朝對(duì)方臉上摟一把。

    男孩頓時(shí)急了眼，甩手給二娃一巴掌。

    “你打我弟弟？”鐘大娃朝他胳膊上一下，把小男孩的手拍下來。二娃連忙躲到他哥身后。

    宋招娣聽到大娃的聲音不大對(duì)，循聲走過去就看到三個(gè)孩子撕扯到一塊，瞧著她的兩個(gè)便宜兒子沒吃虧，往陰影里退兩步才問旁觀的孩子：“怎么回事？”

    “好像是大娃在哭?！眲熼L正跟妻子和女兒說宋招娣的事，突然聽到一陣哭聲，越聽還越熟悉，“大娃怎么哭了？”

    段大嫂想也沒想，脫口道：“是不是大娃不聽話，小宋揍他？”

    “不可能。”劉師長道，“小宋是知識(shí)分子，不可能揍孩子。老段，過去看看怎么回事?！?/br>
    段大嫂抬腳往外走，走兩步停下來：“我去不合適，還是你去吧?！?/br>
    “叫你去就去?！眲熼L道，“你們女人之間好說話?！?/br>
    “爸，媽，聲音是從外面?zhèn)鱽淼?，她不可能在外面打大娃?！?/br>
    段大嫂仔細(xì)一聽，哭聲越來越近：“估計(jì)是跟哪家孩子打架了?！?/br>
    與此同時(shí)，鐘建國放下斧頭，深吸一口氣，就往外走：“沒有一個(gè)省心的。又怎么了？”

    “馬振興是個(gè)壞蛋?！辩姶笸捱€沒到鐘建國跟前就開始告狀。

    鐘建國：“誰問你這個(gè)，我問你為什么打架？”

    “我沒打架?！?/br>
    “沒打架哭什么？難不成你后媽揍你了?！?/br>
    “沒有。是，是馬，馬振興說，說后媽又黑又丑沒人要，才嫁給爸爸?！辩姶笸薨T癟嘴，“明明就不是。”

    鐘建國看向宋招娣：“你沒沖馬家的孩子發(fā)火吧？”

    “我是那樣的人嗎？”她是見大娃哭了，才上前把仨孩子扯開。不過，這種事宋招娣不打算告訴鐘建國，“我可是你媳婦，不能給你丟臉。就跟大家伙說，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今天老死不相往來，明天又會(huì)擠到一塊玩?！?/br>
    鐘大娃抹掉眼淚，認(rèn)真道：“我不跟馬振興玩?！?/br>
    “好好好，不跟他玩。”鐘大娃從未跟別人打過架，出生后第一次，鐘建國想問清楚，“他說你后媽沒人要，你就跟馬振興打起來了？”

    鐘大娃：“我才沒有。他又說后媽黑心腸，我才打他。”

    “打人家，結(jié)果你自己哭了?！辩娊▏鴩@氣，“你還真有出息?！?/br>
    宋招娣：“你兒子覺得馬家的孩子不講道理，被馬家的那個(gè)孩子氣哭了。不是因?yàn)轳R振興打他?！?/br>
    鐘大娃下意識(shí)看向宋招娣，疑惑又驚訝，只差沒明說，你怎么知道。

    “我聰明啊?！彼握墟返溃岸?，馬振興的弟弟有沒有打你？”

    鐘二娃搖了搖頭：“馬小二去搬救兵了。爸爸，我有幫哥哥打馬振興?！?/br>
    “二娃做得對(duì)?！彼握墟返?，“馬家小二有沒有說搬什么救兵？”

    鐘大娃：“他爸爸?！?/br>
    “別胡說，他爸馬中華不在家?！辩娊▏?。

    宋招娣：“那就是他mama了。鐘團(tuán)長是在院里等著馬家娘倆，還是躲屋里？”

    “你說家里的大小事都聽你的，我必須得回屋。”鐘建國接過三娃，“二娃，跟我上樓?！?/br>
    鐘二娃大聲道：“不要，我要在這里等馬振興。”

    站在自家籬笆墻邊的劉家四口沒聽清鐘建國說什么就打算回屋，二娃的大嗓門讓劉家四口互看一眼，再次挨著墻根站直。

    片刻，一個(gè)女人牽著兩個(gè)孩子走進(jìn)鐘家。

    劉師長拍拍妻子的胳膊：“你過去勸勸，別吵起來?！?/br>
    “吵不起來。”段大嫂望著隔壁院里的人，“馬中華的媳婦也是個(gè)文化人，文化人跟文化人說話都是講道理?！?/br>
    “那不見得?！?/br>
    段大嫂瞪她閨女一眼，低聲呵斥：“沒你的事，給我閉嘴！”

    “大娃，胳膊還痛嗎？”

    宋招娣的聲音傳過來，劉師長小聲道：“你們娘倆別吵吵，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沒大事咱們就回屋?！?/br>
    鐘大娃楞了一下，抬起頭就想說，我的胳膊好好的。話到嘴邊又聽到宋招娣說：“大娃，別哭了，我現(xiàn)在就叫你爸送你去醫(yī)務(wù)室。”轉(zhuǎn)身往屋里走，突然停下來，裝作剛剛發(fā)現(xiàn)院里多出兩大一小，“請(qǐng)問你是？”

    “馬振興和他mama。”大娃下意識(shí)轉(zhuǎn)過身，看清來人連忙提醒宋招娣。

    宋招娣心想，他們一進(jìn)門我就猜出來了：“馬振興？馬mama，你們是有什么事嗎？”

    “是有事?！眮砣藸恐鴥蓚€(gè)孩子走過來，“你們家大娃和二娃打振興一個(gè)，是不是得給我們個(gè)說法？”

    宋招娣挑眉，這個(gè)時(shí)代的人給孩子出頭也這么文明啊：“正好。我們家大娃胳膊上爛一塊，說是振興抓的。今兒天悶熱，容易感染，必須得抹藥。既然你來了，咱們一塊去醫(yī)務(wù)室，你把藥錢結(jié)了，再談?wù)剮讉€(gè)孩子為什么打架?！?/br>
    “我沒有抓鐘大娃的胳膊。”馬振興忙說。

    宋招娣：“那我們家二娃也沒打你。”

    “你——”瘦高的女人噎了一下，“大家都看到了，你別想——”

    宋招娣打斷她的話：“你兒子不承認(rèn)大娃的胳膊是他抓爛的，我為什么不能說我們家二娃沒動(dòng)手？”

    女人噎了一下：“這，這根本不是一碼事。”

    “的確不是一碼事。”宋招娣道，“你想掰扯清楚，那咱們就先談?wù)剝蓚€(gè)孩子為什么動(dòng)手?！?/br>
    鐘大娃：“馬振興罵人。”

    “聽見了沒？”宋招娣問，“是你家孩子起的頭。”

    女人道：“那也不能動(dòng)手打人?！?/br>
    “看來你是知道你家孩子都說了什么。既然這樣，我把你祖宗八代問候一遍，你如果能忍，今天這事就算大娃錯(cuò)了?！彼握墟返?，“是斟茶認(rèn)錯(cuò)，還是磕頭賠罪，我們家都認(rèn)?！?/br>
    女人再次噎住，深深的看了宋招娣一眼，拽著兩個(gè)孩子轉(zhuǎn)身就走。

    鐘大娃眨了眨眼：“走了？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宋招娣看他一眼，“你還想怎樣？你們哥倆打人家一個(gè)，換個(gè)蠻不講理的人，這事有的叨叨呢。都給我上樓睡覺去?！?/br>
    哥倆相視一眼，手拉著手，蹦蹦跳跳往屋里走。

    劉師長搖頭失笑：“這個(gè)小宋，真是個(gè)人才?！?/br>
    “大娃沒傷著啊？”段大嫂后知后覺追上去。

    劉師長邊走邊說：“小鐘是個(gè)疼孩子的，大娃胳膊上有傷，他不可能抱著三娃上樓。”

    “那小宋是？”段大嫂不敢置信，“故意騙小馬的媳婦?！?/br>
    劉師長：“聽小宋那么一說，馬家的孩子肯定說什么難聽的話了。比如說大娃的mama死了，大娃是個(gè)沒媽的孩子，把大娃給氣著了?！鳖D了頓，“不過，小宋沒得理不饒人，倒是讓我挺意外?！?/br>
    段大嫂：“我剛才都說了，人家小宋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我現(xiàn)在知道了?！眲熼L往鐘家小樓那邊看一眼，“這個(gè)小鐘啊，我明兒得好好說說他?！?/br>
    段大嫂不解：“小鐘犯錯(cuò)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