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大娃：“廁所太遠(yuǎn)。”說著話往門口看了看，見宋招娣沒下來，沖鐘建國招招手，小聲說，“爸爸，她在給我縫衣服?！?/br>
    “她是誰？”鐘建國明知故問。

    鐘大娃抿著嘴，直勾勾望著鐘建國，你知道是誰。

    “你媽?！辩娊▏?，“不想喊媽就喊娘。我鐘建國的兒子不是個啞巴，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br>
    鐘大娃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鐘建國知道這種事不能逼太緊，跟上去問：“你怎么知道你后媽在給你縫衣服？”

    “我今天穿的啊?！毙『⒒剡^頭，注意到他爸手里拎好多東西，眼中一亮，“爸爸，買的什么？”

    鐘建國：“茄子、白菜、生菜、青菜和蔥姜蒜?！?/br>
    “沒有rou？”小孩臉色一拉，非常失望，“我想吃rou?！?/br>
    鐘建國：“咱家的錢都給你們買大白兔和奶粉、麥乳精了。等我發(fā)了工資再買。”

    “我身上還剩不少錢，足夠買只雞?！彼握墟放吭诙谴皯暨?，“再買些小雞和小鴨，我會養(yǎng)雞養(yǎng)鴨。”

    鐘建國抬起頭，看到宋招娣臉上依然沒什么笑意，想了想：“知道了。大娃的衣服還沒洗，我給他洗干凈了，你再給他縫?！?/br>
    “膝蓋上爛一小塊，已經(jīng)縫好了?！彼握墟芳魯嗑€，把褲子扔在盆里，又把三娃放到床上，才牽著迷迷瞪瞪的二娃下樓。

    下午吃的晚，宋招娣沒打算做晚飯，又怕兩個孩子半夜餓醒，便炒個蒜蓉生菜，給倆小孩做個小蔥炒雞蛋，煮點(diǎn)米粥。

    一碟綠油油，一碟黃中帶綠的小蔥炒雞蛋，配上白米粥，看起來格外清爽。鐘建國胃口大開，鐘大娃跪在板凳上，一口粥兩口雞蛋，吃的頭也不抬。

    宋招娣不餓，便喂二娃吃飯，見小家伙吃的吧嗒嘴，開心又好奇：“有這么好吃嗎？”

    “挺好吃的。”鐘建國道，“我以前也吃過生菜，但是沒你做的好吃。我瞧著你也沒放別的東西，怎么做的？”

    宋招娣：“除了蒜和鹽，就是豬油。大概是我放的油比較多。像我娘炒菜就是用一根筷子戳一點(diǎn)點(diǎn)油，清湯寡水，什么味都沒有?！?/br>
    鐘建國：“可能吧。大娃，好吃嗎？”

    “好吃?！毙『⑻痤^，對上宋招娣的眼神，小臉微紅，轉(zhuǎn)向他爸，“爸爸，我們明天真吃雞rou嗎？”

    宋招娣：“明天吃雞。不過，你也得幫我照顧兩個弟弟，不能跑出去玩。不然，雞殺了，我也不做?！?/br>
    “不做會臭?！辩姶笸廾摽诙觥?/br>
    宋招娣笑瞇瞇道：“那你可能不知道，在雞身上涂滿鹽，可以放三五個月?！?/br>
    “爸爸！”鐘大娃扭頭找鐘建國，快幫幫我。

    鐘建國睨了他一眼：“吃飽了沒？吃飽了就去睡覺。”

    “沒有?！辩姶笸蕹缘牟畈欢嗔?，然而，他上午在船上睡很久，下午又睡，這會兒根本不困。于是拿起勺子繼續(xù)喝粥。

    宋招娣見二娃吃飯的動作慢下來：“是不是吃飽了？”

    鐘二娃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到碗里的米粥還剩一半，偷偷瞄宋招娣一眼，小聲說：“還有?！?/br>
    “給你爸吃?！彼握墟房聪蜱娊▏?，“要不要？”

    鐘建國笑道：“我兒子剩下的，又不是別人的?！蓖虢舆^來，面前又多出一個碗，“大娃？”

    “我吃飽了。”鐘大娃道，“爸爸，幫我吃掉吧。”

    鐘建國瞥倆兒子一眼：“一碗小蔥炒雞蛋被你倆全吃了，你倆是吃飽了?！彪S即，把兩個兒子剩的飯倒自己碗里。

    宋招娣笑笑，正想開口，“哇嗚”一聲，宋招娣下意識問：“誰哭了？”

    “三娃醒了。”鐘建國習(xí)慣性說，你去看看。話到嘴邊意識到對面的人是他剛?cè)⒌南眿D，“我去看看。”

    宋招娣：“我去看看。你待會兒把碗收了?！闭f著，起身上樓。

    鐘建國望著宋招娣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對兩個兒子說：“她現(xiàn)在不在，你們倆跟我說實(shí)話，這個后媽到底怎么樣。”

    鐘二娃看向他大哥，大有大娃怎么說，他就跟著怎么說的意味。

    鐘建國伸手揪住大兒子的小耳朵：“這次不準(zhǔn)再逃避?！?/br>
    “有一點(diǎn)點(diǎn)好?！辩姶笸奚斐鲂∈种?，“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br>
    鐘建國瞧著兒子言不由衷，嗤一聲：“二娃來補(bǔ)充，后媽哪里好。”

    “飯好吃。”鐘二娃有點(diǎn)怯比他大兩歲的哥哥，說話時看大娃一眼，見大娃沒阻止，“給買大白兔。”

    鐘大娃瞪他一眼：“就知道吃。爸爸——”

    “別解釋?！辩娊▏?，“你們?nèi)绻矚g這個后媽，爸爸就讓她留下來。你們?nèi)绻幌矚g，我就送她回濱海，然后再給你們找一個。去年島上來的幾個小學(xué)老師怎么樣？”

    鐘大娃想也沒想：“不要?！?/br>
    “那就要這個?！辩娊▏?，“不換了？這次是你自己選的，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必須得聽這個mama的話?！?/br>
    鐘大娃哼哼道：“聽就聽?！?/br>
    鐘建國聽到下樓的聲音，端起碗三兩下扒拉完碗里的粥。

    宋招娣下來。鐘建國起身收拾碗筷，送到廚房里面，把鍋碗刷干凈才出來：“你的臟衣服呢？”

    “在樓上。”宋招娣見鐘建國這么勤快，眉眼間染上笑意，“我的小衣服就不用洗了，我明兒自己洗?！?/br>
    鐘建國“嗯”一聲，又問：“是不是得給三娃做點(diǎn)吃的？”

    “有奶粉，給他沖一碗?！彼握墟氛f著話，看到擠在一塊玩的大娃和二娃同時看過來，眼皮一跳，“島上有養(yǎng)奶牛的嗎？”

    鐘建國仔細(xì)想了想：“好像沒有。怎么了？”

    “我想給大娃和二娃訂牛奶?！彼握墟返?，“整天青菜白菜，大人沒關(guān)系，小孩可受不了?！?/br>
    鐘建國心頭微熱：“我回頭問問。要是沒有，沒有——”

    “爸爸，我不喜歡喝牛奶?！辩姶笸尥蝗婚_口。

    鐘建國無語：“你都沒喝過牛奶，就知道自己不喜歡？”

    “沒喝過？”宋招娣詫異，“我去買奶粉的時候，申城的供銷員跟我說，牛奶比奶粉便宜，建議我訂牛奶。你們在申城有三四年，大娃從沒喝過？”

    鐘建國：“沒有?！鳖D了頓，“他媽可能不知道去哪兒訂牛奶?！?/br>
    “甬城或者杭城市能買到奶粉嗎？”宋招娣問。

    鐘建國：“趕明兒我出去看看?！?/br>
    “不著急?！彼握墟分浪?，“我給他們買的大白兔奶糖是煉乳，煉乳是鮮牛奶濃縮而成。那些糖夠他們吃上一個月?！?/br>
    鐘建國意有所指道：“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知道的多著呢?！彼握墟沸Φ?，“你去洗衣服，洗好衣服咱們聊聊?！?/br>
    翁洲島這邊太潮，鐘建國聞到床單和被單上有霉味，就把床單和被單全拆了。加上一家五口的衣服，三娃換下的尿布，鐘建國一直忙到十點(diǎn)多。

    鐘建國上樓時以為宋招娣已經(jīng)睡了，誰知到樓上，宋招娣還在等他：“趕了兩天路，你都不累嗎？”

    “累?！彼握墟吩趺纯赡懿焕?，渾身酸痛，下午洗頭發(fā)的時候，一度想把原主烏黑油亮的及腰長發(fā)給剪掉。蓋因洗的時候太麻煩，累得脖子疼，“可是沒跟你說清楚，累也睡不著?！?/br>
    鐘建國搬個板凳坐在宋招娣對面，兩人之間隔有一米半，不像是新婚夫妻聊天，倒像是敵對雙方談判。

    宋招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下，扯了扯嘴角：“先做個自我介紹吧?！?/br>
    “自，自我介紹？”鐘建國不明白，這又是什么路數(shù)，“我的事你知道，我繼母都跟你說了?！?/br>
    宋招娣：“我的情況你不了解?！?/br>
    “我是不知道?！辩娊▏鴦e有深意地說。

    宋招娣笑笑：“我還以為你毫無所覺呢。看來我沒看錯你?！鳖D了頓，“我叫宋招娣，生于四五年，家在小宋村，上數(shù)三代皆是貧農(nóng)，根正苗紅?！?/br>
    鐘建國抬抬手：“這些我都知道。我入伍的那一年街道查我的社會關(guān)系，我繼母的親戚被街道的人查個底朝天。你母親是我繼母的親表妹，他們那時候就已經(jīng)查到你家很紅?！?/br>
    “既然我家的情況你都知道，那就直接說我自己。”宋招娣道，“六三年從紅崖鎮(zhèn)上的高中畢業(yè)，考上濱海師范大學(xué)——”

    “等一下！”鐘建國連忙打斷，滿臉震驚，“濱海師范大學(xué)？和濱海海洋大學(xué)不相上下的濱海師范大學(xué)？就憑你？！”

    宋招娣微微頷首：“我是我們縣的狀元，以縣高考狀元的身份進(jìn)的濱海師范大學(xué)。先別急，聽我說完，去年學(xué)校停課，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開課，我大學(xué)沒畢業(yè)，檔案上學(xué)歷那一欄才寫高中。確切的說我是大學(xué)肄業(yè)。”

    “那你為什么跟我說你高中畢業(yè)？”鐘建國眉頭緊鎖，“你直接說你大學(xué)沒畢業(yè)，我，我也不會——我想到了，你一直說你有高中文憑？我當(dāng)時還奇怪，高中畢業(yè)就說高中畢業(yè)，為什么非說高中文憑，合著你那時候就開始算計我？難怪我總覺得你處處透著古怪。”

    宋招娣白他一眼：“想多了。你一個死了媳婦，還帶著三個孩子的男人，哪點(diǎn)值得我算計？”

    鐘建國噎了一下：“那你為什么還嫁給我？又為什么跟我來這里，對我的三個孩子還挺好？”

    “當(dāng)然是別有所圖。”宋招娣道。

    第13章 上了賊船

    鐘建國呼吸一窒，這個女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我能知道你圖我什么嗎？”

    “我以前確實(shí)有個對象，這點(diǎn)沒騙你，不過他也是大學(xué)生?！彼握墟返?，“之所以選你，村里人保守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我不想以后不經(jīng)意間說出《紅樓夢》，被王得貴追著問，是不是在紅色的小樓里做夢。

    “你是大學(xué)生，又在申城多年，見識廣，容易接受新鮮事物，想跟你找點(diǎn)共同話題也容易。你和你繼母關(guān)系不好，跟你爸的關(guān)系也不好，他們老了，我想照看公婆就照看，不想伺候的話，你也不會說落我。然而，我們村的人信奉天下無不是之父母?！?/br>
    鐘建國不信：“你的意思我繼母把我和我哥趕出去，她以后老了，我如果不孝順?biāo)?，這種事擱你們村，我會挨罵？”

    “是的?！彼握墟返溃按謇锶诉€會跟你說，你繼母以前也不容易，也不是故意那么對你們。她如今已經(jīng)知道錯，年齡又那么大了，你應(yīng)該原諒她。這也是我不想呆在村里的原因之一?！?/br>
    鐘建國決定改天找?guī)讉€從農(nóng)村來的兵問問：“只有這些？”

    “當(dāng)然不是?！彼握墟返?，“你有三個兒子，我不想生孩子，你也不會逼我，對不對？”

    小兒子堪堪一歲，鐘建國確實(shí)想過等幾個孩子大了再要孩子，也打算找機(jī)會跟宋招娣說這件事。被她堂而皇之地說出來，鐘建國倒有些不自在：“孩子的事，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曾親眼見過一個產(chǎn)婦大出血，最后一尸兩命?！眲㈧`沒見過，原主小時候經(jīng)常聽宋母說哪家的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沒挺過來，大人和孩子都沒保住。

    劉靈變成宋招娣，有原主的記憶，雖然記不清是哪家媳婦，哪家的姑娘?？呻y產(chǎn)這種事在這個時代時常發(fā)生，“不瞞你說，我怕生孩子?！?/br>
    鐘建國盯著宋招娣：“你是女人？”

    “我是女人?！边€是個從二十一世紀(jì)末穿過來的大女人，“不是每個女人都愿意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br>
    鐘建國：“大娃的mama——”

    “我佩服你先前的妻子?！彼握墟穼?shí)話實(shí)說，“但我不是她。我跟她的經(jīng)歷不一樣，你不能認(rèn)為，她愿意一個接一個的生，我連一個孩子都不想生，我就是個另類?！?/br>
    鐘建國無語又想笑：“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另類？”

    “還聊不聊了？”宋招娣瞪著眼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