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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女天嬌在線閱讀 - 第92節(jié)

第92節(jié)

    “怎么能……”瑞王詫道。

    “殿下在戎迂時,擅尋礦冶金。小王叔現(xiàn)在身邊沒有這方面可用的人,到了山上,又是堤壩又是礦,不如讓殿下跟著一道去,也好幫忙看看山上究竟是個什么情況?!?/br>
    她認(rèn)真的舉薦,瑞王當(dāng)即接受,絲毫沒有因?yàn)轭檻]呼延騅的身份,而將人拒絕。

    趙幼苓心底松了口氣,見呼延騅沉默地看著自己,笑了笑:“殿下,你需要一個留在大胤的理由?!?/br>
    她承認(rèn)自己有自己的算計(jì)。前世的呼延騅如何投奔大胤,又如何得了重用,她全然不知情,但想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想添一把助力,也明白,他的的確確能在金礦這件事上,幫上瑞王的忙。小王叔這一次……如果補(bǔ)救及時,興許還能不被天子責(zé)難,不然……難辭其咎。封地上發(fā)生如此大的事,眼皮子底下的貪墨……

    趙幼苓找了一戶地勢稍高的人家。在別人膝蓋高的水位,到這戶人家這里,只堪堪停留在了門檻外。盡管如此,之前下的大雨還是讓莊園內(nèi)積了不少水。

    趙幼苓找到這家時,家里頭的下人正忙著往門外舀積水。得知瑞王侄女,榮安郡主登門,家里的老爺夫人忙踩著水過來迎接。

    這戶人家是當(dāng)?shù)匾粋€地主,姓錢,原本只打算清理掉自家莊園里的積水,關(guān)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得聞趙幼苓想借用他們的地方,暫時安置附近受難的村民,雖有些猶豫,但想到說不定能借此給自己贏點(diǎn)仁善的名聲,又能和瑞王攀上關(guān)系,轉(zhuǎn)念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有了他們的點(diǎn)頭,趙幼苓當(dāng)即命瑞王留下的一部分親兵將附近活著的村民救到莊園來。一傳十十傳百,一些活著的村民自己就想盡辦法找了過來。

    都是受了難的,身上的衣服臟了,肚子餓了,有的甚至才走到門口,就“噗通”一聲暈倒在水里差點(diǎn)嗆死。

    錢夫人的祖輩也是佃戶,原先還存了自己的算計(jì)才答應(yīng)救人,可看的多了,眼眶忍不住紅了,便多了幾分真心,忙不迭使喚自己的婢女又是把下人不穿的衣裳翻出來給人換上,又是請大夫,熬藥又熬粥的。

    趙幼苓也換了身方便的衣裳,忙著將煮好的粥吹涼喂進(jìn)幾個哭嚎的小娃娃嘴里。得虧她從前在戎迂也照顧過孩子,不然盡管只是幾個小孩,就夠她手忙腳亂一陣的。

    可這會兒,看著好不容易洗干凈的幾個小孩,她除了苦笑,再沒其他想法。

    這些孩子的爹娘,不是走散了,就是被大水沖走了,現(xiàn)在一時吃飽喝暖,以后的苦日子又該如何是好。

    “jiejie?!?/br>
    趙幼苓出神間,衣袖被人拽了拽,她回神底下,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女孩還很小,大約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她記得這個孩子,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據(jù)說是被已經(jīng)死去的親娘抱在懷里。

    “jiejie,我娘會來接我嗎?”

    女孩的聲音輕輕的,有些膽怯。

    救她的親兵年紀(jì)也不大,哄著說她娘病了要送去治病,才好說歹說把她從水里抱出來送到莊園這兒。

    對他們來說,和一個對生死尚且沒有概念的孩子去解釋親娘的死,其實(shí)是樁特別困難的事。

    趙幼苓也不知道怎么說。

    她對生死的理解,比同齡人更早,可這樣的早何嘗不帶著可悲。

    “會的?!彼q豫了很久,最終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頭,“有一天,她會回來接你?!?/br>
    陳榮果然就在山上。

    瑞王一行人進(jìn)山后,靠著呼延騅,很快就找到了他們之前并沒有留意到的金礦。

    礦洞因?yàn)闈B水的關(guān)系,目前已經(jīng)不能再下人。等他們漫山遍野地搜尋,抓到陳榮后才知,因?yàn)闈B水來得突然,礦洞底下其實(shí)還有人,如今只怕是已經(jīng)死在了下面。

    等他們把陳榮及其手下從山里帶出來,已經(jīng)是堤壩沖毀數(shù)日后的事了。

    水漸漸退去,露出了一片狼藉的土地,也帶出了目前最窘迫緊要的問題——糧食,不夠了。

    第106章

    夜風(fēng)微涼, 路面上的積水已經(jīng)全部退去, 入夜后的村子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幾戶人家亮起了燭燈, 余下都落入漆黑當(dāng)中。

    不知是有什么東西經(jīng)過, 蟲鳴聲頓時聒噪起來。

    地勢較高的莊園內(nèi),親兵們層層把守住其中一個院落,房里點(diǎn)著數(shù)盞燈,燈火熊熊燃燒, 將屋子照得如同白晝。

    瑞王坐在桌案旁看輿圖,手邊堆疊著厚厚的賬本,黝黑的眸子里,是沉默的懊惱。

    白知府和其他人站在一旁聽他指令。

    門外,趙幼苓送走了滿臉擔(dān)憂, 怕對王爺和幾位大人有什么照顧不到的錢夫人。

    瑞王雙妹略皺, 手指在輿圖上劃拉了幾下:“所以, 你現(xiàn)在告訴我,從這里到青都這一整塊受了災(zāi)的區(qū)域, 糧食都不夠了?”

    白知府道:“王爺, 燕地畢竟每年產(chǎn)糧本就不多。加上年年天災(zāi),這……這到如今能吃用的糧食確實(shí)……是不夠了。”

    因?yàn)檠嗟厍闆r特殊,瑞王多年前就曾向朝廷上過本,請求減免燕地百姓的稅收和田賦。朝廷考慮到燕地的情況,的確應(yīng)允了此事。

    但即便如此,燕地的情況還是不如樂觀。

    原想著今年總算是能有起色, 結(jié)果……

    想到得知榮安在莊園里帶著人救助村民,看到廚房里熬煮的粥越來越稀,瑞王便覺得心頭煩悶。

    瑞王的目光在輿圖上掃了個來回,這才從汴都轉(zhuǎn)回東渠。

    “朝廷的救濟(jì)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來,現(xiàn)在……只能想辦法靠自己先撐著。東渠還有多少糧食?明天回去,開倉放糧,全都拿出來救濟(jì)災(zāi)民?!?/br>
    眾人面面相覷,白知府有些猶豫,到底被人推了出來:“王爺,開倉放糧實(shí)在是不妥?,F(xiàn)在開倉放糧,救得了一時,可眼下才快入夏,夏收已經(jīng)不能了,等到入冬,萬一再出個什么事,這倉里沒了糧食可如何是好?!?/br>
    白知府說完,又看了呼延騅一眼。

    “況且,這糧食存著,要是何時吐渾再有什么戰(zhàn)況,我們還得往前頭送不是。”他說道,一面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手,“王爺,開倉放糧的事,還請三思?!?/br>
    瑞王看著他。

    “不能開倉放糧,當(dāng)?shù)氐募Z食又已經(jīng)不夠,難道就這么讓人餓著,等朝廷的救濟(jì)下來?”

    白知府愣了愣,旋即道:“不如從當(dāng)?shù)丶Z商手里買?他們手里總是有糧食的?!?/br>
    “白大人難道不知道,外頭的糧價已經(jīng)漲了?!?/br>
    呼延騅始終在一旁沉默,直到此刻方才開了口。

    他身份特殊,白知府等人不敢在他面前說太多,又忌憚這人親自抓到陳榮,卸掉了陳榮的一條胳膊,說話的時候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突然聽到這么一聲,白知府免不了心底咯噔一下。

    “這位……殿下,”白知府想了想,道,“你有所不知,這糧食畢竟是那些糧商自己花錢收來的,糧價即便是真漲一些也是正常。再者說,殿下……怎么知道外頭糧價上漲的消息?”

    呼延騅不語,白知府只當(dāng)他是隨口胡謅,心底松了口氣,正要再提買糧的事,就聽得身后房門吱呀一聲?;仡^去看,那位榮安郡主站在了門口。

    敞開的門外,蟲鳴聲如海。

    趙幼苓提了提裙子,走進(jìn)屋子:“糧價已經(jīng)漲了?!?/br>
    她的目光輕飄飄落在白知府的臉上,后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郡主,這可不能胡說……”

    趙幼苓眼簾低垂,眼底波瀾不驚:“從前能買一斗米的錢,如今只能買半斗,甚至更少,這難道不是漲價?”

    白知府咽了一口口水:“若真是這樣……那也還是能度日的。”

    瑞王抬頭,看著白知府。

    “如何度日?”趙幼苓將目光落在瑞王手邊的賬本上,“白大人難道從沒看過這些賬本?燕地的糧價已經(jīng)比從前高了許多,如今直逼汴都,難不成是因?yàn)榧Z商們覺得村民們在受難的時候,都揣著全部家當(dāng)逃出來,現(xiàn)在還有足夠的錢能夠買他們的糧食?”

    白知府冷汗如注,只聽趙幼苓又道:“朝廷已經(jīng)免了燕地?cái)?shù)年田賦?!?/br>
    “自去年水災(zāi)之后,不光撥款修繕堤壩,甚至還允許燕地部分軍屯改作民種,如今這些民種還沒到收割的時候,就全都泡在了水里,即便水退了,那些地這一季已出不了糧食?!?/br>
    “燕地各地官衙的糧倉還沒有填滿,那些糧商的糧食都是從外面收來的嗎?如果是,那為何不能有官衙直接去外面買糧食,而非要從糧商手里高價收購?”

    趙幼苓一句句追,一聲聲問,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白知府滿頭大汗,不知如何解釋。

    災(zāi)情一起,糧價大漲,從來都是糧商們趁機(jī)賺大錢的時候。那些糧食,對他們來說,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更何況這其中還有白家的一間鋪?zhàn)印?/br>
    白知府吞咽一口:“話雖如此,只是糧食到底是他們自行購入的,都是受了災(zāi)的人,這要是讓他們白白拿出來,豈不是欺負(fù)人……只是漲價,還不至于叫人吃不上糧……”

    “白大人吃的是大白米,喝的是rou湯魚湯,自然不知道外面那些受了災(zāi)的百姓如今能吃上一口稀粥已經(jīng)是好運(yùn)了。”趙幼苓打斷他的話。

    錢老爺在當(dāng)?shù)匾菜闶怯行┘覙I(yè)的地主了。雖然莊園沒有被淹,可手里的那些地全都泡了水,今年的糧食自然也成了問題。如今又因她的緣故,在莊園里接濟(jì)了那么多的災(zāi)民,糧倉的糧一日比一日少。

    夫妻倆雖有算計(jì),卻不乏善心,如今還瞞著她掏錢從外頭買米,不敢叫她知道。夫妻倆的小女兒跟著錢夫人理家,私下卻是把事情同她說了。

    連錢家這樣的家業(yè),都覺得糧價漲得離譜,其他沒有得到救濟(jì)的災(zāi)民,又該如何。

    白知府睜大了眼睛:“這……這吃不上糧,總還是有別的能吃的東西?!卑肷嗡忂^神來,對著瑞王拱手,“王爺想來是知道的,這地里頭能吃的東西太多了,若是米糧不夠,還是有別的東西能湊一湊的。王爺不也曾說過,那些看似不能吃實(shí)則能入口的野菜雜草,其實(shí)不光能果腹,滋味也不錯?”

    白知府說出了這話,趙幼苓差點(diǎn)笑出聲來。地里能湊的東西還有什么,都是淹過水的,起碼這段時間根本不能吃,吃了十有八九壞肚子,更有甚者會得重病死人。

    “你們漢人,有個詞叫‘何不食rou糜’。我從前不懂,如今看白大人,倒是明白了這里頭的意思?!?/br>
    呼延騅嗤笑,回頭看向瑞王,“王爺當(dāng)初為什么會說這話?”

    瑞王的臉色難看異常。

    哪怕再好脾氣的人,此時聽著過去說過的話被曲解成這樣,臉上也是掛不住的嫌惡。

    “本王何時說過這些話?”瑞王道。見白知府似要開口,瑞王摔碗怒斥,“本王當(dāng)初為何要嘗那些東西,難道白知府不知道?”

    白知府張了張嘴。

    瑞王冷笑:"那些山間地里的雜草野菜,樹皮樹根是能裹腹沒錯,可那些是在迫于無奈的情況下,百姓才選擇去吃的東西!要不然,難道你認(rèn)為吃觀音土是為了向觀音菩薩投誠?"

    "這……這……可那些的確能吃不是……"

    白知府還要再說,瑞王沒動,他身邊的人已經(jīng)一腳踹在了白知府的腰上。白知府"哎喲"一聲倒地,疼得起不來身。

    瑞王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本王曾遍訪燕地各地,嘗遍各種野菜野草,比不得神農(nóng)嘗百草試藥性,本王這么做,是為了編纂救荒本草。救荒本草……那是無可奈何情況下才去食用的,而不是明明有糧有米,寧可任由糧商無禮哄抬價錢,卻讓百姓吃那些東西!"

    趙幼苓頭回見到瑞王發(fā)火的樣子。

    脾氣乖僻的瑞王不與人深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養(yǎng)花種菜,自得其樂。可當(dāng)真動怒的時候,白知府這樣的人根本想也沒想到。

    "小王叔,現(xiàn)在只怕是等不及朝廷發(fā)放救災(zāi)銀糧了。"見瑞王身邊的人這時還在提朝廷救濟(jì)的事,趙幼苓出聲。

    "榮安?"

    "小王叔,你請求皇爺爺救災(zāi)放糧的信,"趙幼苓看著冷汗淋漓的白知府,"從一開始就被這人半路攔截了,根本就沒有送出燕地,上達(dá)天聽。"

    這話一出,屋里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攔截親王送去朝廷的信,這邊才千方百計(jì)阻撓瑞王救災(zāi),那邊卻是連青都災(zāi)情都要向朝廷隱瞞……白知府不是傻,這分明就是壞!

    "來人……"瑞王抽劍怒指白知府,只要再往前送上一寸,劍尖就能送進(jìn)他的身體,"把他給我捆起來!"

    "王爺!"白知府大喊。

    一旁聽令的親兵已經(jīng)一腳踩住他,身手利索地將人捆綁起來。白知府掙扎吵嚷,親兵面目表情,脫了他的靴子,脫了襪子團(tuán)了團(tuán)直接塞進(jìn)他嘴里。

    人被制服,從屋里拉走,門外有來往的丫鬟被嚇了一跳發(fā)出驚呼。瑞王卻是根本顧及不了這些,扭頭看向趙幼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