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崔氏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哨w幼苓不在意。她有義父,還有不知為什么定要認(rèn)她回家暫時不可能變臉的韶王,一個繼妃,奈何不了她什么。 韶王府的附近都是一些大戶人家。一整條街上,住了不知多少戶文臣武將,甚至還有皇親國戚。 早有人在等著看韶王的熱鬧,畢竟這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閨女,聽說早些年就認(rèn)了胥九辭做義父,是人家一點點拉扯長大的。這韶王自從平反后歸來,就似乎和胥九辭有些不對付。 從主子到奴仆,兩家人就沒有對上了不掐起來的時候。 這次輪到一個閨女兩個爹搶,還不知道有多熱鬧。 于是乎,等馬車走近韶王府。即便是坐在車?yán)?,趙幼苓都聽到了外頭窸窸窣窣的談笑聲。 她掀了車簾一角往外看。湊熱鬧的人不少,多是各家的下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馬車看,還有人直往她馬車后,壯漢抬著的箱籠上瞧。 馬車停下,趙幼苓放下了簾子,緊接著便聽見原本還帶著笑的趙臻怒道:“怎么回事?” 只見韶王府大門緊閉,門外站著的護衛(wèi)面面相覷,猶豫了半響,才推出個膽大的答話。 “是……是王妃……王妃下令,誰敢開門接應(yīng)小娘子,就……就叫誰滾回老家吃糠?!?/br> 馬車內(nèi)沒有動靜。 趙臻的臉色卻已經(jīng)難看的快要滴下墨來。 幾個護衛(wèi)冷汗淋漓,再看著圍觀的那些人,心知韶王府這次的臉是要叫王妃丟干凈了,正打算敲門叫門子開門。就見一旁的側(c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門后,滿頭虛汗的門子顫抖道:“請……請小娘子這邊走?!?/br> 王府的正門通常只有婚嫁大事或迎接貴客時才打開。平日里,女眷走側(cè)門并不奇怪,可前一日,韶王分明交代下去,十一娘歸家的時候,要大開正門,迎她入內(nèi)。 他不知韶王為什么這么交代,但趙臻很高興。開正門,迎十一娘,他覺得這是長久虧欠下,小小的一個補償,是對十一娘的重視。 可結(jié)果,門沒開。 趙臻臉色發(fā)沉:“開門?!?/br> 門子張了張嘴:“世子……” “我讓你開門!”趙臻怒喝,“王府上下,難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他喝完,就聽見一串腳步聲從門后跑遠。 門子擦了把冷汗,察覺到四鄰八方看熱鬧的目光越發(fā)灼灼,只好關(guān)了側(cè)門,和人一道,費力打開了緊閉的正門。 門才開,就聽見崔氏怒吼:“誰敢往正門走!” 本已走到馬車旁,作勢要掀車簾的趙臻收回手,冷冷地看向站在門內(nèi)的崔氏。 一個繼妃,出身如何,韶王并不在意,趙臻也不在意。 容貌可以沒有,但如果連腦子都沒有,卻還不肯安心當(dāng)個擺設(shè),非要干涉夫君和嫡子的決定,那著實惹人不快。 趙臻不愿在這里鬧得不愉快:“母妃?!?/br> 崔氏瞪圓眼睛:“一個庶女,就是走側(cè)門,已是給了天大的臉面。這正門,是開給列祖列宗和貴客的,世子這是要壞了規(guī)矩不成!” 趙臻咬牙:“母妃這是不打算遵照父王的意思了是嗎?” 崔氏底氣不足,卻仍舊撐著:“我是韶王妃,王爺糊涂,身為王妃,自然要規(guī)勸。世子難道要跟著糊涂?” 趙臻看著妻子顧氏和三位側(cè)妃匆匆趕來,試圖勸阻崔氏,卻被崔氏推開,轉(zhuǎn)身面朝馬車。 “十一娘?!彼?,“你下車吧。阿兄今天,就是背也要把你從正門背進王府!” 第56章 趙臻的執(zhí)意, 讓崔氏大為惱火:“世子是真的不肯聽我的, 非要開正門迎一個庶女是不是?” 任憑崔氏怎么喊, 趙臻都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他伸出手, 對著馬車又說了一遍:“十一娘, 你下車吧?!?/br> 他話音落,從馬車?yán)锷斐隽艘恢皇帧?/br> 纖細健康,膚如凝脂,頃刻間便能吸引走眾人的目光。 這是一只年輕嬌嫩的手, 從伸出車簾的那一刻,就帶著旁人的目光,搭上了趙臻的手。而后,一個少女從簾子后頭探出頭、起身、邁步,繼而穩(wěn)穩(wěn)地走下馬車。 每一個姿態(tài)都顯得那么從容優(yōu)雅, 就好像是受過多年悉心教導(dǎo)的名門貴女, 一動一靜, 都優(yōu)雅如畫。 少女生得嬌柔,但身形并不顯得單薄, 反而透著勃勃生機, 像是蓬勃生長的花木,亭亭玉立。 如果別人家的是潔白的玉蘭,嬌美的桃杏,那少女就是挺拔的白楊,是青翠,是自傲, 是不畏風(fēng)霜。 很多東西,并不是天生的。 趙幼苓的隱忍來自于生母的教導(dǎo),從容冷靜來源于呼延騅,大氣鎮(zhèn)定則是謝先生教會她的。還有義父,教給她什么時候要避之鋒芒,又什么時候無須畏懼,大可鋒芒畢露。 趙幼苓理了下衣裙,站在趙臻身邊,視線掃過周邊,最終看向站在臺階之上,已經(jīng)徹底失去王妃之尊的崔氏。 她沒想過一定要走正門。韶王叮囑開正門迎她,已經(jīng)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更出人意料的是趙臻和崔氏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 她對趙臻沒有太多的怨恨。 肅城城墻上的那一箭,她看到的是個冰冷的但一心為國為民的將軍。 現(xiàn)在短短幾次接觸下來,分明是個好脾氣的兄長。他不在意規(guī)矩,更在意能不能讓好不容易回來的meimei堂堂正正地回家。 再看崔氏。 趙幼苓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崔氏不能和前王妃做任何比較。崔氏……缺了太多一個王妃應(yīng)該有的品質(zhì),她就像是一場鬧劇,時時刻刻頂著韶王府的名聲在人前擺戲臺子。 甚至,趙幼苓都有點懷疑,當(dāng)初娶崔氏,也許根本就是韶王自己設(shè)計的一個局——為了不再被太子當(dāng)做箭靶。 “十一娘?!壁w臻見趙幼苓一直看著崔氏,出聲喊她。 趙幼苓回過神來看他:“不用世子背?!?/br> 趙臻怔了怔,以為她還是執(zhí)拗不肯認(rèn)回王府,擰了擰眉頭。 正要說話,就見趙幼苓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到臺階下,面朝著崔氏笑道。 “王妃是不愿我從正門走,還是不愿我進這個門?” 話初聽不過是一個意思,兩種說法。 可往細里想,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 韶王妃究竟是要十一娘從側(cè)門走,還是不許她回王府? 旁人已經(jīng)聽懂了,可崔氏眉頭緊蹙,分明是還沒明白。甄氏忍著笑,推了推一旁的文氏。文氏尷尬極了,卻不敢上前走一步,再勸崔氏一句。 還是魏氏,面色平靜地走上前:“王妃,論理,這正門的確不該開??赏鯛斀袢招闹袣g喜,特地囑咐了要開正門迎小娘子回府,王妃不如就依了王爺……” 正說著話,就聽得不遠處傳來噠噠馬蹄聲。不多會兒,韶王騎著馬,帶了隨扈走近了人群。 “這是怎么了?都是來看本王的十一娘的?” 韶王哈哈一笑,翻身下來:“十一娘,父王一早就出城給你求護身符去了。你三位阿兄阿姐手上都有母妃親自求來的護身符,父王也給你求了一個?!?/br> 他幾步就走到了臺階下,也不看崔氏,從腰側(cè)取出一枚紅底繡金線的護身符,徑直塞進了趙幼苓的手里。 臺階上,三位側(cè)妃和世子妃一道匆忙行禮,韶王擺擺手,依舊看著趙幼苓。 “父王親自給你求來的護身符,你要好好帶在身上啊?!?/br> 趙幼苓捏了捏手里的護身符,想到劉拂從外頭回來感慨說汴都外有寺廟,一個繡了點金線的尋常護身符能賣一百兩,想來就是這個了。 她往身上放護身符的間隙,韶王似乎終于打算去看看站在門口的女眷。 “都是來接十一娘的?”韶王樂呵呵道,“走走走,帶十一娘進府看看。本王先前叮囑的院子可收拾出來了?” 他說著往臺階上邁了一步,側(cè)妃面面相覷,紛紛往后退讓,崔氏卻依舊站在正門口,瞪著眼。 “崔氏?”韶王疑惑道。 “王妃大概是覺得,十一娘不該回來吧?!壁w幼苓低笑。 她幼時住在王府后院,盡管偏僻,盡管跟著娘親不怎么在人前走動,可女人的那些明爭暗斗的手段,后院的仆婦婆子們從沒錯過,時不時提起也就叫她聽了幾耳朵。 再加上前世身為叱利昆的禁臠,他身邊的那些女人,何嘗不是一個個手段了得 她記性不差,聽的多了,見的多了,兩輩子的記憶加在一起,不過是狐假虎威告一個狀,還不是太難。 趙幼苓笑容不變,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小事。韶王看著她,忽然笑開,扭頭再看崔氏,笑容下就多了一層說不明道不清的寒意。 “崔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爺?!贝奘喜桓腋呗暎瑓s始終緊要不肯松口,“正門不該在這時候開……”崔氏看向趙幼苓,她目中清凌凌的,仿佛是在看戲。 崔氏氣急:“王爺,十一娘只是個庶出,而且她失蹤多年,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萬一她并不是……” “本王的女兒,難道本王自己會認(rèn)不出來嗎?” 韶王大怒。 他習(xí)武,平日里雖看著不著調(diào),崔氏再怎么惹惱他,也不過是冷待而已,但一旦動怒,王府上下,沒人敢應(yīng)聲。 崔氏被逼得后退幾步,被世子妃顧氏扶住。 韶王冷然看著她,然后命隨扈請走在場圍觀的眾人,自己甩袖,怒氣沖沖從正門進了王府。 趙幼苓始終在一旁淡笑看著,趙臻喊她進王府,她聞聲跟隨其后,就這么大大方方地邁過正門門檻,走進了韶王府。 王府前院,是韶王平素用來會客和處理事務(wù)的地方。十一娘不是客,自然不用到前院去招待。韶王徑直領(lǐng)著人便往后院正房去。 趙幼苓跟著人走進了正房,一抬眼,便見著四五個侍女當(dāng)即圍在了韶王的身邊,殷切地服侍韶王坐上正中的羅漢床。 正房的地上鋪著大軟毯,腳踩在上頭,只覺得底下一片軟絨絨的,便是大冬天也生不出一絲凜冽來。 正當(dāng)中的羅漢床上,鋪了猩紅色的氈毛毯子,靠背引枕用的是蟹青色的綢緞,上頭繡了似龍非龍的獸樣。一張紅木的小案放在上頭,水晶碟上擺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都是宮里賞賜下的時鮮果子。 崔氏身邊的崔嬤嬤低語一聲,就見侍女忙不迭端來熱茶,送到韶王和趙臻手邊。崔嬤嬤笑一笑:“王爺,世子,喝口茶暖暖身子?!?/br> 趙幼苓接過趙臻轉(zhuǎn)手遞來的茶盞,抿嘴小口喝了一口。 茶很香,是那種濃郁的花香。茶色清澄,喝一口,滿嘴都是蜜糖的香甜。 她看一眼崔氏。 崔氏垂著眼簾,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在喝那蜜糖味的茶。這茶,顯然是她喝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