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雪大的日子,中午和傍晚還得各鏟一次雪,在不少人家的冰窖挖成后,這些雪也有了用處,燒化后東凍成冰,等待來年的使用。 每戶人家的生活都井井有條,可以說除了田地沒法耕作,村人的作息,和以往無異。 當榮膺帶著一隊護衛(wèi)來到平柳村時,也不由的為平柳村的安定暗自稱奇。 久等不到瀾江總督復函的榮信終究還是當機立斷選擇了開糧倉,濟災民,同時也掉集齊了清州所有的兵馬,鎮(zhèn)壓可能會有的暴動。 出于私心考慮,榮信在抽不開身的情況下讓自己的兒子來了平柳村,因為作為附近最富庶的村子,榮信很擔心自己那些朋友會因為手有余糧,被有心人盯上。 所以當他決定孤注一擲的時候,最先想的,也是讓自己的兒子帶兵來了平柳村。 這時候,大雪已經多日未下,江面的冰石也漸漸化凍,寒冷已經不是災民們面對的問題,饑餓才是。 榮膺看著一個個面色紅潤的平柳村人,看著村口那堵冰墻和那些巧妙的陷阱,還有只剩下一口氣的順三等人,忽然覺得自己的到場,是很沒必要的。 第107章 情敵 雖然多日沒有下雪了,凜冬的寒冷照樣不容小覷,榮膺向來都是怕冷的,又被養(yǎng)的金貴,此刻貂裘加身,只露出一張冶麗的面孔,端是富貴。 他從馬上下來,身上的白色狐裘隨之一擺,在這漫漫雪色里,如同玉人一般,讓人覺得多看上一眼,或許都是對他的褻瀆。 之前榮膺來村里,坐的是馬車,除了單家人,其他村人并幾個見過榮膺的真實面容,此刻大伙兒一個個瞪大眼睛瞧著這個“美人”,村里適婚年紀的,不論男女,統統看迷了眼。 對于淳樸的村人來說,他們見到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就是福寶了,單家條件好,將這個閨女養(yǎng)的白白嫩嫩的,下巴圓潤,看著就討喜福氣,堪稱村花也不為過,眼前這個哥兒,卻一下子把村花給比過去了,光論這張臉,福寶還比不上他。 這得娶個多漂亮的媳婦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啊,不然見慣了自己的面容,以后瞧著自己的媳婦豈不是清湯寡水,那還有什么激情? 村人暗自揣度,有些替眼前這個大美人可惜,畢竟在他們看來,再找一個比他長的還好看的,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福寶meimei。” 榮膺的微笑恰到好處,保持在一個完美的弧度上,驕矜中不失他世家子的身份。 “家父這些日子很是擔心各位叔伯嬸娘,很擔心福寶meimei?!?/br> 對于榮膺來說,單家最有趣的就是遠處那個小女孩了,她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榮膺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其他人,說實話,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榮膺和生父榮信不同,在他和煦的外表下,有一套階級等級固化且嚴苛的體系,單家有值得交好的人,即便這一家子出生貧賤,他也不會吝嗇于對他們展示善意,但想要他發(fā)自內心的尊重這些人,將他們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榮膺做不到。 但于此同時,他又是個很矛盾的人,他不屑于這個社會的某些教條,或者說是不屑于讓這些教條實施在他的身上,他討厭被控制,討厭被束縛,即便是最疼他,最讓他尊敬的親曾祖母,也沒法讓他屈服。 比如說自己的親事,榮膺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另一半會是一個和他身份地位相符,在定親前,卻和他素未謀面的女人,在這些事情上,榮膺有自己的堅持。 他那娘親對他耳提面命讓他不準和單家的女兒有什么逾矩的接觸,在沒有見過福寶前,榮膺對此可有可無,而且他也不信一個小戶之女會讓他放下門第之間。 但見了福寶之后,他發(fā)覺自己之前似乎太過篤定了,那個小姑娘太討喜,讓榮膺想到了自己曾經喜歡的那只雪兔,他想要逗弄那個女孩,這可是榮膺對著自家姐妹都沒有過的情緒。 或許是天生冷情冷肺,放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寥寥無幾的原因,榮膺對這個讓他產生了一樣情緒的姑娘,是真的帶上了那么兩分重視和好奇。 這一趟來平柳村,與其說是他爹抽不出身來,不如說是榮膺自己想來,他迫不及待想要漸漸那個小兔子,在雪災這段日子,是否消瘦了許多。 瘦巴巴的兔子,可就沒有珠圓玉潤的時候來的可愛了。 不過讓榮膺很滿意的是他中意的小白兔被照顧的很好,一段時間沒見,似乎又胖了一些。 在榮膺出現后,嚴山生的情緒低落了很多,因為他認出了對方,這些日子他干出泡花瓣水,擦珍珠粉之類的蠢事的原因,也只是源于他對榮膺的忌憚,以及內心面對他的自卑罷了。 在某些事情上,雄性的第六感總是敏銳的,雖然在場的陌生面孔很多,榮膺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福寶身后不遠處的嚴山生。 樣貌英俊剛毅,體格高壯強健,下盤很穩(wěn),看得出來對方是個練家子,榮膺想著這還真是一個練武的好苗子,要是送到軍中,未嘗不能有一番作為。 要是忽略對方眼中顯而易見的敵意和醋意,榮膺覺得培養(yǎng)對方作為自己的侍衛(wèi),也未嘗不可。 嚴山生的道行還是淺了些,作為一個在侯府的后宅爭斗中的贏家,對方的心思,榮膺不需要多想就能夠看透,或許他覺得自己隱瞞的很好,可是剛打一照面,榮膺就看出來對方喜歡的是誰了。 就像是大房的堂妹覬覦著他的雪兔一樣,好不容易看中的新寵物又被人盯上了,榮膺笑的玩味,心情卻十分不好,他捻著手中的碧玉佛珠串,熟悉的人看到他這個動作,就該猜到這時候的他在算計著什么了。 “天寒地凍的,咱們回屋說話?!?/br> 單峻海招呼著榮膺,對于這個過于妍麗的少年,他總是有一種淡淡的拘謹,這樣的情緒在面對對方的老子時也沒有出現過,因此單峻海隱隱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或許從來都不曾像他表現的那般親近他們。 所以面對榮膺時,單峻海一直都是有所保留的,對他而言,榮膺并不是一個如同他父親一般,值得信賴的人,只是礙于對方的身份,礙于榮信,他也不得不和對方保持友好的相處模式,不然現在單家的家業(yè)雖然已經不小了,對方依舊擁有隨意碾死他們的能力。 跟著榮膺遠道而來的那些侍衛(wèi)被村長帶回去招待,而只剩下一口氣的順三等人則是被看管著,等他們離開后,會順道將這些犯案累累的匪賊帶回縣城,等待縣令的判決。 從榮膺的話中,單峻海知道原來之所以這一次朝廷的賑災來的如此之慢點原因。 晉朝的律法是極其嚴苛的,為官者,更是有一套獨屬于他們自己的規(guī)矩。 地方官員,二品以下者沒有私開糧倉的權利,需要稟明當地總督,然后由總督向京城上報,得到皇帝允許后才能開倉放糧。 往常來說,在某地發(fā)生天災之時,當地的官員就該上書上峰,然后由地方最高官吏稟明京城,由皇帝和其他大臣商議賑災方式,榮信在得到北方災民開始向清州遷徙的消息時就已經給總督府去了公文,只是對方一直壓著不發(fā),似乎是想要向朝廷掩蓋瀾江雪災的消息。 對方到底為什么這么做,榮信尚沒摸清,但是他知道,一旦對方遲遲壓著雪災的消息不上報,難民暴亂,連帶著吃掛落的,還是他。 因此榮信一邊在江水化凍,船只終于能夠行駛的時候派人通知各縣縣令賑災放糧,抓幾個趁著天災抬高糧價,甚至為了糧食能夠有一個更好的價錢屯糧不售的jian商殺雞儆猴,一邊又派了榮府的死士進京,想要通過侯府向皇上稟明瀾江災情,用功勞抹消他私開糧倉的罪過。 這番舉動,榮信賭上了自己的前程,贏了,或許在今年,他的官位還能再往上挪一級,輸了,在皇帝心里留下一個冒進且不尊規(guī)矩的印象,即便不被責罰,這輩子,他或許就止步于一個小小知州了。 侯府是榮信的底氣,他覺得,自己的贏面很大。 單家人不懂上面的官吏在想些什么,只是唏噓于他們這些普通百姓的生死在瀾江總督,他們的大父母官心里居然還比不上他的官途前程來的重要,要不是對方壓著,或許朝廷早就派了欽差賑災,有些無辜的百姓,或許就不用死了。 “榮叔救了那么多百姓,這是善舉,即便做法有違朝廷的規(guī)矩,陛下是個明君,定然也是能夠理解的,或許還會嘉獎榮叔?!?/br> 福寶來到這個世界那么久,并沒有怎么聽附近的長輩提起過晉朝現在這位皇帝宗慶帝,這一點或許和百姓不敢妄議天子有關。 但福寶不笨大家不說,不代表她自己沒感受。 首先鄉(xiāng)親們靠種地為生,這十多年來,朝廷征收的稅糧沒有增加,更沒有各種巧立名目的稅收出現,這就說明朝廷官風清正,這一點離不開統治者的管理。 其次這十多年來她沒有聽說過邊境其他國家犯境的消息,只有國家足夠強盛,那些對中原富饒土地蠢蠢欲動的小國才會按耐住自己的野心,也就是說除了她生活的這個地方,其他地方的百姓多數也過著平穩(wěn)的生活。 福寶不敢說宗慶帝是個圣君,但至少是個明君,并不是那種不講情理昏聵之人,要不然,晉朝就不該是現在這幅模樣。 榮膺嘴角上揚,原本過于刻意的弧度終于多了幾分真實。 不愧是他看中的小兔子,比起那些只盯著后院一畝三分地的蠢笨丑陋的女人聰慧了許多,出于她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能有這番見識,已經是她的天資聰慧了。 “真好看呢!” 單福才和單福德倆兄弟站在角落的位置,此時單福才湊近堂弟的耳邊小聲嘀咕。 倒不是單福才的性取向有什么問題,而是對于美,大家都是懂得欣賞的。 站在倆兄弟邊上的嚴山生因為聽覺靈敏的原因沒有錯過單福才這句話,看著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央的榮膺,嚴山生忍不住想起了他爹那句話,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那張臉,而是強壯的能夠保護住自己女人的身軀。 看了看自己結實的身板,嚴山生全然忘了他捯飭自己那張臉的舉動,被打擊成渣渣的自信心也恢復了一些。 他覺得,他還是能夠再爭取一下的。 第108章 圣旨 “不知道九爺這趟過來,能待多久,如果時間長,又沒有什么要緊的事,不妨在我家住上些日子,我也好準備些好酒好菜招待?!?/br> 即便榮膺和山生一樣喚他一聲海叔,可單峻海真不敢用面對嚴山生的隨意態(tài)度面對榮膺。對單峻海而言,榮膺最主要的身份是侯府的公子,因此恭恭敬敬的喚對方一聲九爺并不為過。 而對方從來就沒有制止過他用這樣恭敬有余親熱不足的稱呼喊他,也證明了在榮膺心里,他們這一家子,并不是值得他放低身份厚待的。 其實一開始單峻海也是想和榮信的這個獨子打好關系的,但是有些人確實得相處了才能發(fā)覺,不在一條道上的兩類人,是怎么都想出不來的。 “不了,府州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今個兒過來,只是為了來看看大家,既然大伙兒都平安無事,我也該回去了?!?/br> 榮膺倒是想和小白兔多呆一會兒,只可惜,現在清州的流民還有隱患,這關系到他親爹的前程,他確實也沒有過多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瑣事上面。 “不過來之前我爹千叮嚀萬囑咐了,如果可以的話,讓我一定要從海叔你這兒帶上兩頭羊回去,這大冬天的,他可真是想死你們家的羊rou鍋子了?!?/br> 之前江面被冰封住,而從壩江縣到清州府州必須要跨江,這也導致了冰雪封路封了多久,榮信就有多久沒有吃到過單家的豬羊,這可苦壞了他這個吃貨。 “行,我這就去挑上幾頭上好的羊來。” 單峻海笑著點點頭,雖說這場雪在凍死了很大一部分豬羊牲畜,可因為他們提前做了準備的緣故,還是有一批牲畜存活下來的,榮膺開口要兩頭羊,他自然拿得出。 “之前家里囤了一些糧食,主要是充當豬樣飼料用的,只是因為天冷的緣故,牲畜棚里的豬樣死了一大批,家里囤的那么多糧食,就有些多余了?!?/br> 單家是最早就做好準備的那一批人,本來因為開養(yǎng)殖場的緣故家里備的糧食就比普通人來得多,預知雪災來臨后,更是早早就備上了充足的糧食。 只是即便準備的再充分,牲畜的生死也不是他們能夠掌控的,與其將那些多余的糧食留到霉變,不如大方點拿出來捐給朝廷,既能向榮信賣個好,也能給單家留下一個好名聲。 “海叔大義!” 榮膺面上的笑容一凜,表情嚴肅了許多,看著單峻海的神情萬分尊敬。 他爹雖然做主開了糧倉,可是在朝廷的救濟糧到來之前,那點糧食,也只是杯水車薪,勉強能夠安撫慌亂的民心,這個時候,可以說是他最愁糧食的時候。 單峻海給的糧食,未必能夠幫榮信解決多少麻煩,但算是起了一個好頭,能給那些囤著糧食卻死摳著不出的富商們做個表率。 “等處理完這些公務,我來接福寶meimei去府州做客。” 榮膺上了馬,離開的隊伍比來時龐大了許多,十幾車的糧食,外加一堆仍在班車上被拖著離開的順三等人,浩浩蕩蕩的,好在他帶來的都是手持武器的精兵,不然這個時候帶著這些糧食,赤裸裸的就寫著快來搶我,我是肥羊這幾個字。 福寶沖著榮膺揮了揮手,又乖又萌。 她可不知道榮膺在心里將她比作雪兔的事,在她看來,榮膺就是一個出身好,長的好,性子難免有些傲氣的大男孩,并不那么讓人難以接近,但要是她知道對方心里的所思所想,估計會直接跳起來,狠狠踹上他一腳,讓他知道,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 腦子里時刻繃著禁戒線的單峻??吹綐s膺開口邀請他的寶貝閨女去府州做客,當即就懷疑上了榮膺的險惡用心。 在他看來,榮膺是一個比嚴山生更不配他閨女的人,雖然在單峻海的心里自己的閨女是天下第一號,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單家說到底,就是一個小有余財的人家,在鄉(xiāng)間地方,那是頂頂了不起的人家,可放到京中,屁都不是。 對于侯府這樣頂尖的世家來說,即便榮膺只是府中不受寵的庶子所生的庶子,那也比他們來的尊貴。 嫁給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是要熬著的,更別提榮信的父親是二品高官,榮信自己又是一頂一的出息,作為榮信唯一的嫡子,榮膺是絕對不可能娶他閨女的,而良家女子又不能為妾,榮膺要是看上了福寶,那他的寶貝閨女就只有做一個通房的份。 即便榮信喜歡他這閨女,力排眾議允許自己的獨子娶福寶為妻,在后宅里,福寶依舊會面臨對她不滿的婆婆,太婆婆,以及太太婆婆,這樣的日子,外表風光,內里還不知道會有多苦呢。 八字還沒一撇,光是想象著閨女被人輕賤的場景,單峻海就忍不住心痛又心酸。 他既然沒想過利用閨女去攀富貴,那就絕對不會允許閨女的婚事和榮膺扯上什么關系,所以這倆個孩子,是萬萬不成的。 此時單峻??聪驑s膺的眼神已經隱隱帶上了幾分警惕,他已經想好了,在閨女親事未定之前,絕對不會允許閨女離開村子,去什么府州,即便榮信親口相邀也不行。 這倆個孩子的接觸,就該斷在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時候。 人被送走了,在屋外受了一會兒凍的單家人終于也能進屋了,單峻海看了眼走在兒子邊上的嚴山生,不知道為什么,在榮膺出現后,他看這個對他閨女狼子野心的臭小子都覺得對方眉清目秀,是個好孩子了。 “之前被榮家公子帶走的馬車得裝了多少糧食啊,單家有這些糧不想著救濟鄉(xiāng)親,反而送去大官那兒做面子,真是沒有人情味兒。” 眼瞅著雪停了,等冰雪徹底消融,朝廷的救濟糧到后雪災的影響就這么過去了,之前被災難擰成了一股繩子的村民,也開始生起了自己的小心思。